雨果将时间、革命以及时尚视为对城市或建筑造成破坏的三种罪魁,并将时尚判定为祸首,因为,时间的破坏还有秩序——它总是先损坏那些年代久远的建筑,所侵蚀的不过是建筑的表皮;而革命的破坏还有对象——项羽焚烧阿房宫的大火并不会烧向民居,它所破坏的或许是建筑的某根筋骨;而时尚的破坏既无秩序,也没有对象,它腐蚀的乃是大建筑的精髓。
时光和革命的破坏至少不偏不倚,而且不乏气魄,跟在它们后面来了一群嗡嗡营营的学院出身、领有执照、宣过誓的建筑师,他们施展身手时却根据自己的恶俗趣味有所区别、选择。
它直接造就了今日北京众多的楼盘名称——温哥华森林、纳帕溪谷以及更为大全的集仿城市——上海的“一城九镇”。
当年,雨果曾如此吁叹这类时尚:
时间盲目,而人类愚蠢。
假如宗教改革杀死哥特大建筑的原因是世俗的印刷文本杀死了神圣的宗教,未来建筑的噩耗也隐约可听,当年,路易十四借助世俗权力弑杀了宗教权力,市民们很快就意识到君权更没什么神圣的,他们很快就将路易十四的孙子送上了断头台。其后的两百年来,资本家用经济取代王权,其间,雨果发现了建筑九十度的转向:
从前建筑都是山墙(指教堂)朝向街道,而今,建筑物(通常是指银行或证券交易所)以其长向面对街道。
而杀死建筑的文学又将面临怎样的命运呢?借助游吟诗人格兰古瓦的牢骚,雨果提出这样的问题:是圣迹剧还是鬼脸剧获胜?
既然雨果为建筑术提出的规律是——小总会战胜大,这些将摧毁那些,当代文学的结局,则也应验了格兰古瓦的预言:鬼脸将战胜圣迹,而闹剧会战胜文学。
(原文发表于《文景》总第8期,后收入笔者文集《文学将杀死建筑》。本讲对此有修改与增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