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果眼里,随后的文艺复兴建筑,并不像后来的建筑史家所认为的那样乐观,在文艺复兴裂变出的群星闪耀的苍穹里,雨果却发现建筑术星空灿烂的背后,正是大建筑衰落的夜幕深沉。
雨果断言——印刷术将杀死建筑术:
印刷术发明以后,建筑术就逐渐干涸,萎缩、贫乏。我们感到水位降低,汁液流失,各时代和各民族的思想纷纷离它而去。在十五世纪,这一冷落过程几乎没被察觉,当时印刷机处于雏形,最多只能从建筑术里抽走一点它过剩的生命力。可是,从十六世纪起,建筑术的病症就显而易见了;它不再是社会的根本表达方式,它可怜兮兮变成古典艺术;从高卢艺术、欧洲艺术、本地艺术,它变成希腊 罗马艺术;从真实的、现代的,它变成伪古代。
从那时起,建筑术不再是某个民族整个时代的集体表达,而成为某个艺术天才一时兴起的风格嫁接——比如米开朗基罗建造的圣彼得大教堂:
米开朗琪罗早在16世纪可能就感到建筑术正在死去,他在绝望之余产生最后一个设想。这位艺术巨子把万神庙垒在帕提侬神庙之上。
图1-12 古罗马万神庙
在正统的建筑史中,这段宣言并非出自米开朗基罗,它出自拉斐尔以圣彼得大教堂为蓝本的《雅典学院》宏幅巨作里那位手持球体的伯拉孟特,这是他在圣彼得教堂中标时刻的激昂宣言:我要将古罗马最伟大的建筑万神庙的穹窿,搁在古希腊最伟大的建筑帕提侬神庙的楣梁之上(图1-12、1-13、1-14)。
图1-13 帕提侬神庙正立面
尽管手笔恢弘,但就像雨果所讽刺的——人们把这种风格嫁接当作创造,并把这落日般的衰变回光,误认为黎明前的复兴返照:
然而这一次衰落不失辉煌,因为古老的哥特天才,这轮在美因茨巨大的印刷机背后坠落的夕阳,在一段时间内仍旧以其余辉照耀拉丁式拱廊和科林斯柱廊的混杂堆砌。正是这轮夕阳被人们认做是曙光。
图1-14 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
雨果认为,米开朗基罗死后,建筑艺术名存实亡,后来的建筑术,就赖上了罗马圣彼得大教堂的风格嫁接术——将罗马万神庙穹窿,嫁接在希腊的帕提侬神庙之上,人们模仿复制,却又难以得体。雨果讽刺道:
每个时代有自己的罗马圣彼得大教堂:十七世纪有圣恩谷教堂,十八世纪有圣热纳维也芙教堂。每个国家也有其罗马圣彼得大教堂,伦敦有一座,彼得堡亦有。巴黎有两三座。这是最后的絮叨。
图1-15 美国国会大厦
不幸的是,这絮叨至今尚未结束,此后所有的时代的多数国家,都持续着这样的风格嫁接,从19世纪的美国国会大厦的跨州模仿(图1-15),跨入现代主义之初的中国,成为清华大学礼堂建筑,继而跨入当代中国一些地方城市,成为一些地方政府的政府大厦(图1-16),也攀上北京当代高层住宅的屋顶上,成为电梯井的风格外衣(图1-17)。
图1-16 南京雨花台区委办公楼
图1-17 北京某高层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