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二

张天伟博士的《跨语言视角下的英汉省略限制条件研究》就要在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了。他要我为他的专著写个序言。我自己是做自然语言处理研究的，对于省略问题是个门外汉，不过，我一直感到，在自然语言处理重要领域之一的机器翻译中，特别是在把汉语翻译为外语的机器翻译中，省略问题是很重要的。因此，我打算在这个序言里谈一谈自己的粗浅体会。

在汉英机器翻译中首先需要对源语言汉语进行分析，由于汉语句子中经常省略主语，汉语的动词与主语没有一致关系（Agreement），没有主语时整个句子中的动词仍然可以说出来，动词出现的形式与主语的有无基本上没有关系，而英语中动词和主语之间存在严格的一致关系，英语句子中如果没有主语，动词谓语的人称、性、数都不清楚，就不知道究竟采用什么样的动词形态，也就不可以把整个句子说出来，这样机器翻译中作为目标语言的英语生成也就无法进行了。因此，在汉英机器翻译中，如果作为源语言的汉语句子中没有主语，研究者就必须把省略了的主语补出来，以便在翻译为目标语言英语时，英语的动词形态变化有据可依，这是我们在汉英机器翻译时经常要做的工作，也是译前编辑（Pre-Editor）的一项重要内容。

不过，根据我们多年的汉外机器翻译经验，在汉语中，如果句子省略了主语，如何把主语补出来，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例如，在“我看见一个老太太坐在地上，泪流满面，很难过”这个句子中，“泪流满面，很难过”这两个小句的主语都省略了，在机器翻译的译前编辑时，必须把主语补出来，我们可以把这两个小句改写成“（她）泪流满面，（她）很难过”，然而，我们似乎也可以改写成“（她）泪流满面，（我）很难过”。后面一个小句“很难过”既可以改写成“（她）很难过”，也可以改写成“（我）很难过”。之所以可以这样改写，是根据我们的常识。因为根据常识：“如果一个人泪流满面，就意味着这个人很难过”，所以，可以改写为“（她）很难过”，把省略的主语补足为“她”；可是，根据常识：“如果一个人看到别人泪流满面，这个人也会很难过”，所以，也可以改写为“（我）很难过”，把省略的主语补足为“我”。这样，根据上述的常识，“很难过”的主语既可以补足为“她”，也可以补足为“我”，使我们面临两难的尴尬局面。在这样尴尬的局面下，我们必须观察文本前面更多的上下文，才可能做出正确的判断，从而把省略的主语正确地补足出来。这在机器翻译中是一件非常困难的工作。可见，在汉英机器翻译的汉语分析中，如何把省略的主语正确地、合理地补足出来，不仅涉及句法、语义的知识，而且还涉及常识、篇章等知识，是一个很值得探讨的问题。我们有必要深入地研究汉语中省略的各种限制条件，为机器翻译研究提供理论依据，从而推动自然语言处理研究的发展。

当然，英语中的省略问题也有其特点，也需要深入探讨，我在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本书在跨语言视角下，研究了英汉省略的指称限制条件、移位限制条件、语序限制条件等，探讨了汉语谓语短语内部成分省略与移位间的限制关系、英汉名词性结构省略的指称位移条件，从而对省略结构的生成机制做出了合理的解释。这些研究实例丰富、说理透彻、分析精当。本书的研究，不仅有助于机器翻译，而且有助于词典编纂、语料库建设和语言教学。我认为，这是一件很有价值的工作。

张天伟博士曾获得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基于语料库的汉英省略限制条件的句法语义对比研究”及教育部人文社科项目“汉英省略现象的句法语义研究”立项，发表过相关论文多篇。本书是他长期从事省略现象研究的重要成果。在本书出版之际，我对他表示热烈的祝贺。是为序。

冯志伟
2019年5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