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摆在我们面前的是张天伟博士的《跨语言视角下的英汉省略限制条件研究》一书，该书是在其博士论文《基于形式句法的现代汉语省略限制研究》的基础上修改而成的，可以看作是作者近十年来展开现代汉语省略研究所取得的主要成果。

我们知道，省略现象属于自然语言话语中最为典型的多重接口现象，涉及句法、语义、语用、语音、认知多个层面，研究起来纠缠多、难度大。因而，在语言学史上，早期的省略现象大都是在教科书中被作为语法主干内容之外的零碎来加以补充性讨论的，很难从中透视出省略的实质或真正的机制所在。这种情况自Halliday&Hasan（1976）有所变化：省略被视作达成语篇连贯的一种积极的衔接手段，开始真正进入到语言研究的当代视野之内。但是，作为一种广泛存在于人类自然语言话语之中的重要现象，认可其正面的积极作用并做出尽可能细致的分类描写，这仅仅是省略研究的第一步，更为重要的是应进一步探讨各种纷繁复杂的省略现象的内在机制！这个方面的工作到目前为止主要是由生成语法学者来做的，而且做得比较成功。

现代汉语（普通话）的省略现象研究，尤其是中国学者的相关研究，在整体上仍然处在为语法研究打补丁的阶段。尽管自21世纪初开始有一些学者因受海外相关研究的启发展开对省略现象的专题探讨，但均未取得令人信服的研究成果。从这个意义上说，基于形式句法对现代汉语的省略现象研究，从整体上来说是一个空白点多且富有挑战的课题集群。基于这一想法，在天伟2009年入学后，我们即商议尽可能地把现代汉语省略的形式句法研究作为其博士论文的选题。当然，这一选择在今天看来其实是一种冒险。这是因为，做好这类课题不仅需要具备较为深厚的形式句法理论基础，还需要较为开阔的语用学、语篇分析等功能主义语言学、认知语言学理论视野，并能在分析过程中把三者有机地结合起来。但是，比较惭愧的是，作为导师，我的当代理论语言学，尤其是生成语法方面的知识储备大都是自学而来的，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师承，这自然会给天伟的论文指导带来某些意想不到的困难。另外，天伟本、硕阶段都是英语系的毕业生，英文阅读能力及认知语用学方面的分析水平都不错，但唯独没接触过生成语法。这就意味着，我们师徒必须首先补课，尤其是补生成语法方面的课。好在天伟不辱使命，通过三年努力拼搏，不仅打下较为坚实的形式句法理论基础，开拓了学术视野，写出了这一部层次较高且多有局部创新的博士论文。值本书即将出版之际，作为导师我向他表示真诚、热烈的祝贺！

细读天伟的这部著作，我们可以发现三个突出的特点。一个是对西方基于形式句法的省略研究成果进行了较为全面系统的梳理，并有所选择地借鉴到了现代汉语省略的研究过程之中。二是基于形式句法理论对现代汉语省略现象的各种类型、情况都展开了摸排式的考查分析，如谓语省略、截省、DP省略、名词省略和假空缺句等，但最后都能收敛于相应的省略机制探讨。三是新意频出，读来常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例如：

1.定指性一致核查是促进体词性词语移位的主要动因，定指的体词性词语需要移位核查，不定指的体词性词语不需要移位核查。在句法上满足“一致”操作，并符合其他省略限制的体词性词语才能省略。

2.除了成分缺失是一种无论元占据宾语位置的现象外，英、汉语言中宾语位置出现的零形式现象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宾位显性论元移位后导致的空语类现象；汉语宾位显性论元的移位过程类似于英语中的wh-移位，移位后的显性论元与其留在宾位的语迹或隐性论元是算子与变量的关系；文献所提及的所有典型的宾语省略现象，其宾位语迹都能在句中找到一个同指的显性变量论元或可恢复为显性变量的零形式论元成分。

3.T之前的成分可以省略，T之后的则不能省略；处于T之后的成分若要省略，则必须移位到T之前。省略的移位限制在先，省略的允准限制在后。

我们相信本书中类似的一些观点或结论将对汉语的省略研究带来一定程度的推动作用，其中的部分研究成果对丰富自然语言省略现象的理论研究也会有所裨益。

如果说本书有什么不足的话，那就是摊子铺得有点大，局部挖掘深度还有待加强。相信本书能成为作者以后深化现代汉语省略专题研究的良好起点。是为序。

李大勤
2019年6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