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语词和语句的意义对语用学(以及词汇学、语义学等)是那么的要紧,那么我们可以说,“避开意义的任何语言学研究都是没有意义的” ,至于不同学科之间的千差万别,只不过在于不同的视角和焦点。然而“意义”是相关学科的研究者包括语用学家的永恒心病,因为没它不行而有它又纠结难缠。凡是与脑筋相联系的东西都是挑战研究者脑筋的,因为大脑本身目前为止还是最大的研究挑战。简单地说,让人头疼的除了意义大小问题(如语篇意义、话语意义、语句意义、构式意义、小句意义、短语意义、词语意义),还有本意和寓意之别,以及表层意义和深层意义之别,字面意义(literality,literal meaning)、显义(explicature)、半隐义(impliciture)和含义(implication/ implicature)之别,语句意义和话语意义(或言者意义和语用意义)之别,自然意义和非自然意义(non-natural meaning)之别,指称、意义(sense)、态度(意义)(attitudinal meaning)、情态(意义)(modality,modal meaning)、程序(意义)(procedural meaning)、命题(意义)(proposition,propositional meaning)、语法意义(grammatical meaning)之别,语义和语为之别等等。
这里没有办法也没有必要一一解释和区分。简要地说,“意义”是上义词和总义词,包含(下位/近义的)其他表达各种“意义”的词语或短语术语。语言学界一般撇开自然意义,如乌云“意味着”雨水的“意义”,而是专注于种种其实是自然语言(natural language)的“非自然意义”。可以说,人类语言各级阶(rank,如词素、词语、短语、构式、小句、语句、语篇)的各种意义都是非自然意义。抽象的“意义”即维护或作为语言某级阶系统的系统意义成分,如“桌、椅、瓜、果”的意义,“是词汇学、语义学、逻辑学、语用学、语言哲学等的共同兴趣”。其中“词义”是“词的根本或系统义”,即“词典所描写的属于相关语言的词汇或词条的外延意义和概念意义”,是“词汇学、语义学,如今也是词汇语用学的研究兴趣”。
何谓“语句意义”?它是“一个语句的整体意义,是读者能够将其言词所编码(encode)的意义解码(decode)出来的那个意义”,为句子语义学所研究。何谓“话语意义”呢?指的是“基于但可能游离出语句意义的‘动态意义’(dynamic meaning)”,“具有语境依赖性和动态性,需要一定的解码加上更大比重的推理/推导”。 这个术语的别称有“语用意义、言者意义”,皆类属于语用学。词语也罢,语句也罢,如字面所显示的具有组合性的意义(组合)就是“字面意义”。如上文的“桌、椅、瓜、果”在零语境条件下或词典里的第一或某条意义专属词汇学和语义学,至于语用学则不依赖它却以它为其意义研究的基础。
与之相对的是“含义”。含义是隐含的意义,有时只是相对于字面意义和本义的概念。笔者 区分了两种含义:“微观含义”(micro-implication)和“宏观含义”(macro-implication)。“微观含义”指语词和短语的含义,如fly有时所表之“高兴/欣喜”;name所表之“名声、名气”;“请”所表之“指令、强迫”,如例(1);“曹操”在一些习语中所表之“任何人”,如例(2)。比较而言,“宏观含义”则是语句/话语整体的含义,此时等同于格赖斯 [1] 所说之“特殊会话含义”(见下文)。词语和话语都倾向于“含义化”(implicationisation)。“含义化”就是词语或话语有表达字面意义以外的东西的倾向,例如“板凳”,由于非首发队员往往坐在板凳上随时准备替补场上的队员,于是(因“替补队员”的关联/联想而)能够常常(转喻地)喻指“替补(队员)”。若说例(3),此处的“板凳”只能以上述含义加入该句的语义构建中,否则就会造成语义不协调或怪异。
(1)赶快把他请出去吧。
(2)说曹操,曹操到。
(3)孙悦在湖人队是老板凳。
根据侯国金 ,语句的“含义”是区别于“显义”(explicature)和字面意义的概念。假如字面意义只需要解码而无须推理,那么显义和含义是需要推理的,区别仅仅在于推理难度。一般分为“一般会话含义”(generalised 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以下简称GCI)和“特殊会话含义”(particularised 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一般会话含义是默认或缺省意义(default meaning),是‘话语层级意义’(utterance-level meaning)的第三层级意义,既有别于语句意义又有别于言者意义。” “特殊会话含义”通常指“偏离合作原则的某个准则而间接表达的含义”。“半隐义”是“位于显义和含义之间的一种且显且隐的意义”,“半隐义在很大程度上相当于‘微观含义’”(参见§1.4)。 这样看来,话语的“程序意义”和一定的态度(attitude)或“态度意义”应该归属“半隐义”。话语或语篇中的“well,now,you know what,好吧,那么,首先,其次,总之”等话语标记(语)(discourse marker)没有多少概念意义或其他意义而主要表达一定的“程序意义”,起到组织语言和语篇的作用。卡斯顿 [2] 称之为“程序语义(学)”(procedural semantics)。话语的“态度意义”,如喜、怒、哀、乐,或者积极,或者消极,都是话语顺带的“半隐义”。要注意的是,attitude(态度)的同义词有:connotation(内涵),intensity(强度),modality(情态[意义]),affect(情感),evidentiality(传信[意义]),stance(立场),evaluation(评价)等。 人们表达态度的方式和途径是很多的,如语音手段、词汇手段、语法手段、话语手段等。“语调和音质就是态度意义的航标灯” ,动物和人的交际主要是借此读意的。词汇手段中以感叹词、爱称或昵称、绰号、诨名等为生力军。韩剧《不懂女人》里朴尚满社长和高美爱社长两人在舞蹈班认识 以来长期互称外国名“薇薇安(小姐)、克拉克盖博(先生)”,这就是个性化的“爱称、昵称”(剧中朴武赫向儿子李思朗有所解释)。可以说,这种不乏洋味的亲昵外国名是其间浪漫的催化剂。“任何类型的态度意义都是不完全确定的,都依赖语境。”
[1] Grice, H. P. 1975. Logic and conversation. In: Cole, P.&J. Morgan (eds.). Syntax and Semantics , Vol. 3: Speech Acts. New York: Academic Press. pp.41-58.
[2] Carston, R. 2002. Thoughts and Utterances: The Pragmatics of Explicit Communication . Oxford: Blackwell. p.3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