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国金教授的又一部专著行将付梓,邀我作序。我曾为他的多部专著写过序言,为他在著述中表现出的敏捷思维和独到见解而欣喜。现在读着这本名为《语用翻译学:寓意言谈翻译研究》的专著,我再次领略到国金教授的睿智和对学术探讨孜孜不倦的精神。我想结合侯国金教授这本新著,在这篇序言里追忆一下我所知道的有关语用学和翻译研究相结合的过去,并议论一下“语用翻译学”作为一个崭新学科的现在和未来。
20世纪80年代,随着语用学在我国兴起,学者们开始尝试将语用学的理论用于指导翻译实践,他们受语用学理论中各种课题的启发,提出众多与语用原则、语用功能有关的翻译论述,如邱述德、汪榕培的《语用学与英语定语从句的翻译》 、刘先刚的《文化翻译与语用学》 、我和段开诚的《汉英翻译中的语用对比研究》 等。我和段开诚的那篇论文是为1987年12月在香港大学召开的当代翻译研究会而准备的发言稿,是我们首次试图将语用学的理论应用到翻译实践的一篇论文。让我们备受鼓舞的是,论文在香港的大会上宣读之后,得到当时一同与会的前辈学者中山大学戴镏铃教授的赞许,认为语用学的确有助于理解原文和产出正确的译文,他说我们的研究是一种很有意义的尝试。
20世纪80年代以后,语用学理论有关课题应用于翻译研究曾引起学界的广泛兴趣。当时见刊的有关论文数量不断增多,如陈小慰的《试论“合作原则”在翻译理解中的作用》 、李鲁的《语义与语用翻译的等效性初探》 、文军的《社交指示、语用等同与称谓的翻译》 、林书武的《翻译中的语用意义问题—从某些汉语称谓的英译谈起》 、潘红的《动物比喻的语用含义及翻译》 等。我和段开诚的那篇论文还先后被《中国当代翻译百论》 和《汉译英实践与技巧》 转载。此后我还从语用学的其他视角陆续发表了一些与语用翻译有关的论文,如英文稿 “Pragmatics and CE/EC translation” 等。语用翻译作为翻译理论的一个分支和译学的一个新课题,得到越来越多的译界学者认同,有关词条被收进了多部翻译词典,如 An Encyclopaedia of Translation—Chinese-English· English-Chinese [1] 、《中国翻译词典》 等。
到了21世纪,随着丹·斯珀伯 (Dan Sperber) 和戴德丽·威尔逊 (Deirdre Wilson) 的关联理论及杰夫·维索尔伦 (Jef Verschueren) 的顺应论引入我国学界,语用学不限于作为语言本体的一个分项进行研究,而是扩大到与邻近学科相结合作为研究对象。正是在这个时候,张新红和我撰写的《语用翻译:语用学理论在翻译中的应用》 一文发表,语用学和翻译研究相结合得到更多学者的关注。除了越来越多相关论文见诸学术刊物外,方梦之教授主编的《译学辞典》 ,特别是后来他在该辞典基础上重新编纂的《中国译学大辞典》 ,对语用学和翻译研究相结合的介绍就更加详细和全面了。
现在放在我面前的这部书稿《语用翻译学:寓意言谈翻译研究》的作者侯国金教授是积极提倡将语用学和翻译研究相结合的学者之一。他于2004年在上海外国语大学何兆熊教授门下取得博士学位后,进入复旦大学博士后流动站从事语用学与翻译的研究, 2006年出站后回到四川外国语大学任教。因教学与科研成绩突出,从讲师“双破”(廖七一教授语)晋升为教授。两年后他完成了第一部将语用学和翻译研究相结合的近60万字的专著《语用学大是非和语用翻译学之路》 。该书谈到言语行为和翻译;礼貌、调侃、说假 和翻译;语境、语用含糊、元语用意识和翻译等一系列问题。正如该书双序言之一的作者、北京大学胡壮麟教授所指出,这部专著“把语用学研究中的成果和有关讨论应用于翻译理论和实践”,书中“语用学的社会性和语境性对翻译理论的建立最有帮助”。a国金教授不愧为勤奋的学者,他在教学之余又经过几年的努力完成了另一部颇具特色的语用学专著《语用学精要:语用能力对阵语用失误》b 这个学术成果语言幽默隽永、编排独特、通俗易懂,涉及语用学与相邻学科的多重方面,其中一节“语用翻译学,等效走天下”,谈的就是语用学和翻译之间的界面研究。
热衷于语用学与翻译相结合研究的学者,国内除侯国金教授之外,较为知名的还有莫爱屏和李占喜。莫爱屏教授在2010年连续出版了两本与语用学有关的专著:《话语与翻译》 和《语用与翻译》 。前者除了谈论语用学外,还兼论了功能语言学、话语语言学等学科的相关课题对翻译理解和产出的启发和帮助;后者则比较全面地论述了语用学基本课题如何助力翻译实践。书中几乎囊括了语用学本体经常提到的语境、指示、预设、言语行为、会话含义、礼貌原则、语用模糊、话语标记、视角、推理照应、语用失误、关联、顺应、模因、语用关系,讨论这些论题如何与翻译实践相结合。至于李占喜的相关著作,最早见于其博士学位论文“翻译过程的关联-顺应研究—文化意象处理举隅” ,文中结合关联论和顺应论研究翻译中文化意象的处理。走上工作岗位后,他先后出版了两部有关语用学和翻译相结合的专著:《语用翻译探索》 和《语用翻译学》 ,最近又完成了他的另一部新作《翻译课堂教学的语用学研究》(待出版)。这几部专著基本上仍然主张以关联论和顺应论的视角来进行翻译研究和教学,研究翻译理解过程中如何找关联,以及翻译表达阶段如何做到语言的顺应,提出用“关联-顺应”模式处理翻译动态过程的所谓“语用翻译学” (Pragmatics-based Translatology) 问题。
看来,热衷于将语用学理论应用于翻译研究的学者常将这种学问称作“语用翻译学”。国金教授的《语用翻译学:寓意言谈翻译研究》所谈论的仍然是语用学和翻译相结合的研究,但书中谈到的内容比我前面提到的语用翻译更为宽广、更为深入。国金教授在书中提出他的“语用翻译学”构想,认为翻译无论作为科学也好,作为艺术或者只是技巧也好,作为过程还是结果也好,“从大问题到小问题,从接受翻译任务到交稿‘结项’,无一不是语用问题,或多或少受制于各个语用原则” ,因此必须要有一门“语用翻译学”。这门学问“不仅要深化语用学研究以及翻译学研究,更要从语用学的经典理论和新视角考察诸多翻译问题,从而更好地解决其他一般翻译问题,并能解决翻译的疑难杂症” 。他甚至认为,正是语用学的兴起和之后的一二十年导致了“翻译研究的语用学转向” !按他的这个看法,语用学与翻译研究相结合的“语用翻译学”必然是大有可为的了。
我们打开国金教授这部著作的目录就可以看到他论述的广度和深度:介绍什么是语用学;什么是翻译学;阐明语用翻译学的翻译观,分别列举了关联-顺应译观、语用标记等效译观;讨论随意言谈与寓意言谈、语用含糊等的解读和翻译处理。仅上述这些内容足以表明这部著作的论述范围已经超越我们上面提到的单纯的关联-顺应翻译模式,而将语用翻译学扩展到话语的语用言谈的翻译处理。接着,我似乎觉得这部著作谈论的内容不局限于语用学理论作用于翻译研究本身了:从本书第四章“语用翻译学个案研究”中看出,作者将语用翻译学的内容更宽泛地扩展到语用-修辞理论与翻译实践上面。隐喻、转喻、拈连、轭配、仿拟、双关等课题传统上是修辞格或语用-修辞学研究的内容,现在也涵盖于本著作内,放在语用翻译学的观照之下,这也是为什么作者将书名明确为“语用翻译学:寓意言谈翻译研究”了。
我似乎觉得,语用翻译学属界面语用学的一个学科分支,它的学科系统和学科范围还未最终确立。本书第五章附有几篇“语用翻译译评”,此举对启发读者开展语用翻译学的讨论不无裨益,从而有助于更深入理解语用翻译学这门崭新学科今后的研究路向。
侯国金教授是一位勤奋、睿智的学者。经过他的努力,语用翻译学的研究将得到深入,力度将得到加强,研究范围将得到拓宽。我相信,随着时日的推进,有他的带领以及同行学者的配合和参与,一门崭新的“语用翻译学”必将得到充实、完善,在翻译理论界最终将占有一席重要位置;同时,它作为界面语用学的分支之一,其学科地位在语用学中将得到确立。
2019年2月
于广州白云山
[1] Chan Sin-wai&David E. Pollard. 1997. (eds.) An Encyclopaedia of Translation—Chinese-English·English-Chinese . Hong Kong: The Chinese University Pr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