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空气来减少散热,在保暖工艺方面,胡蜂走在了我们的前面。蜂窝轮廓采用一种体积最小、容积最大的形状,把蜂房建成节省空间和材料的六面体,这些都是符合物理学和热力学原理的科学方法。有人对我们说胡蜂是通过不断改进才创造出这种合理的建筑物的。因此,当我发现一窝胡蜂全都死于我的计谋时,我简直无法相信;实际上,只要胡蜂稍微动点儿脑筋就很容易挫败我的计谋。
这些杰出的建筑师在这点儿小困难面前竟然束手无策,它们的愚蠢着实令人惊讶。在日常的工作以外,它们全然没有发明和改进蜂巢时的清醒头脑。几个简单易行的实验证实了我的想法。我们看看下面的实验。
普通胡蜂偶然在院子里选定了自己的住所,把巢筑在一条小路旁。我的家人没有一个敢到蜂窝周围去冒险,在那儿走动是非常危险的。必须把这个吓唬孩子的坏邻居除掉。如果我想用那些在野外怕被调皮鬼们打破而无法使用的玻璃容器做实验,这倒是个好机会。
那不过就是一个做化学实验用的钟形罩,趁黑夜胡蜂已归巢,我把地面平整后将钟形罩扣在洞口上。第二天胡蜂去上工,一飞出窝就会被罩住。它们是否会利用罩子下面的缝隙设法逃走呢?这些能够挖出宽敞洞穴的勇士们,会不会想到在地上挖一条短通道使自己获得自由呢?这就是我想弄清楚的问题了。
第二天,强烈的阳光照在玻璃罩上,一大群工蜂从地下爬上来,迫不及待地要去觅食,它们撞在透明的罩上,摔下来,又重新爬起来。一群胡蜂盘旋着挤作一团,有的在吵吵闹闹中折腾得筋疲力尽,落到地面,仍顽强地毫无目的地在那儿走来走去,后来它们回到了巢里。随着阳光越来越热,又来了一批胡蜂,但是没有一只,请注意,没有一只用脚去刨那个可恶的圆罩下的泥土。这种逃跑的方法大大超出了它们的智力。
有几只胡蜂在外过夜。瞧,它们从田野里回来了。它们绕着钟形罩飞来飞去,犹豫了半天,最后,有一只胡蜂决定在罩子下面挖洞,其余的也赶紧来帮忙。一条通道毫不费力地就被打开了,大家都进去了,我由着它们去。当所有的迟归者都回到家,我把那个洞用泥封上,但从洞里仍能看见的那个洞口,也许还会被当作出口,我是有意为囚犯提供挖地道逃跑的机会。胡蜂智力再怎么低下,现在逃跑也完全有可能。由于有刚才的体验,我心想,那些刚回来的迟归者将给其他胡蜂做示范,它们会传授从围墙下挖洞的策略。
我太高估这些挖洞高手了,既没有什么示范,也没有什么经验的传授。在罩子里,没有一只胡蜂尝试那种使它们成功地进入里面的方法。在容器里闷热的空气中,一群胡蜂盘旋着束手无策,徒劳地挣扎着。由于饥饿和高温,它们逐日成批死亡。一个星期后,一只活的也没有了,地上躺着一堆尸体。由于受习惯束缚,没有创新能力,那座“城市”死亡了。
这种愚蠢的行为让人想起了奥杜邦 讲述的野火鸡的故事。在几粒黍米的诱惑下,一些野火鸡经过短短的地下通道,进入了被栅栏围住的笼子里。吃饱后,它们想出去,可是从那个一直洞开的入口出去,对这群愚蠢的家伙来说,这个方法大大超出了它们的智力。通向出口的路是阴暗的,光线照在栅栏之间,于是这些火鸡便贴着栅栏转来转去,直到猎人来拧断它们的脖子。
我曾在家里设置过一种捉苍蝇的巧妙陷阱。这是一个开口朝下的长颈大肚瓶,立在三脚矮支脚上,瓶子里的肥皂水在洞口的周围形成环状的湖面,一块糖放在入口的下面作为诱饵。苍蝇们来了,起初,它们看到上头是亮的,便垂直地飞跃起来,进入了陷阱;它们疲惫不堪地靠在透明的围墙上,最后全部被淹死了。因为它们不懂这个基本的道理:从进来的地方出去。
我那个玻璃罩里的胡蜂也是如此:它们会进去,却不会出来。当它们从洞穴里出来时是往亮处走,在透明的监狱里,它们找到了光亮,目的达到了。一道屏障阻止了它们的飞翔,这不假,不过没关系,只要那个区域光线充足就足以让“犯人”上当;尽管它们因撞击玻璃而不断得到警告,却还是固执地、义无反顾地要冲向更远处的明亮天空。
从田野里回来的胡蜂情形就不同了,它们从明处飞向暗处。此外,即使没有实验者制造的麻烦,想必它们有时也得寻找被雨水冲下来或是被路人踩塌的泥土封住的家门口,在这种时候,突然到来的胡蜂免不了要做这几件事:寻找、清扫、挖掘,最终找到洞口。隔着泥土嗅出家的位置,急切地挖开住所的门,是它们天生的本领。这种本领是上帝赐予这个家族的财富,使它们能在日常的事故中自我保护。这时不需要动脑筋想办法,自打胡蜂来到世上,泥土障碍对它们来说早已司空见惯,它们自然会把土刨开,然后进去。
在玻璃罩下,事情的发展也不外乎是这样的。从地形的角度来看,胡蜂已熟知它们的巢所处的位置,只是无法直接进入而已。怎么办?片刻的犹豫之后,它们便按古老的习惯进行挖掘和清扫,困难被排除了。总之,胡蜂知道如何回家,尽管遇到了一些障碍,因为它所做的事情符合常规,不需要用愚笨的脑子想出什么新点子来。
但是,它们却不知道如何出来,尽管遇到的仍然是同样的困难。胡蜂就像美国的博物学家笔下的野火鸡一样,迷失在这个问题中了。已确认是入口的地方,就该确认它可以作为出口。由于迫不及待地想出去,两者都绝望地挣扎,在光明中累得精疲力竭,谁也没注意地下那条可以轻而易举通向自由的通道。谁也没想到这条路,那是因为这需要动点儿脑子,并且要控制想逃到亮处的一时冲动。
如果需要稍微改变一下常规做法,那胡蜂和野火鸡宁愿死也不愿以过去的教训来告诫今天。
我们把发明圆形巢和六边形蜂房,换言之就是把运用几何学原理解决了用什么形状节省空间和材料这一问题的荣誉归于胡蜂,把气垫外套的发明归功于胡蜂的创造才能,因为我们的物理学家也想不出比这更精巧的御寒外套。这些了不起的发明,怎么竟会是出自这么个智力低下者的头脑,不会把入口变成出口的头脑!如此的奇迹竟然会来自蠢材的灵感!我深感怀疑,这样的艺术一定有其更远的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