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底,我对那个粮食垛底下进行了一次搜查,在不太深的潮湿沙土里散布着卵,一个挨一个,没有家,没有母亲照管。卵是白色的,呈小球形,和用来射雏鸟的小弹丸一样大,相对于这种昆虫的体形,我觉得它们的卵是相当大的,数量倒是不多,最多不过12个,据我估计这就是一位母亲所产的卵的总数。
不久卵变成了幼虫,生长得很快。这是些浑身光溜溜的幼虫,身体是圆柱形的,灰白色,曲体呈弯钩,就像食粪虫的幼虫似的,但不像食粪虫那样背上背着个储存水泥的褡裢(dālian),用于涂抹被掏空了的圆面包内壁,并防止粮食变干燥。它们的头部很壮实,黑里发亮,胸廓的第一节两侧各有一条棕色条纹,足和大颚都健壮有力。
珠皮金龟家族虽然被归为食粪虫类,却有着粗俗的习惯,远不像金龟子、蜣螂和其他家族那么温柔。珠皮金龟家族既不预先储藏食物,也不为幼虫制作一份一份的口粮。哪怕食粪类昆虫中最不灵巧的粪金龟,也会从粪堆里挑出最好的部分做成一根短血肠,并在食物中开辟出一间孵化室,将卵精心地安放在里面。有母亲的关怀,经常也得到父亲的关心,新生儿如愿地得到了足够的供应。这个特权者免受了生活的艰辛。
珠皮金龟家族教育孩子相当严格,却没有关爱。幼虫必须自己冒着风险寻找食物和住处,这对一个吃狐狸粪便的虫子来说可是个大问题。母亲在毛扎扎的垃圾堆里撒下卵,并不为孩子考虑得更多,它自己吃的那块糕点也将是孩子们的食物。
为了观察珠皮金龟幼虫最初的行动,我把一些卵一个个分别放在玻璃管里。管的底部装有新鲜沙土,上面放着从排泄物中提取出的含兔毛的食物。刚孵化的幼虫首先得寻找住所,它们挖掘,为自己在沙土中找一个藏身之处,挖一个垂直的短坑道,然后把几块有营养的毛毡拖进坑道里。食物渐渐吃光了,埋在下面的虫子重新回到地面搜集新的食物。在主要的聚居地,那个带纱罩的罐子里,虫子们也以同样的方式开始和继续它们的行动。
在幼虫们共同开采的这块食物上,每只幼虫都为自己挖一条垂直的坑道,深一指,直径有一支粗铅笔那么粗。在住宅的底部,没有预先堆放的粮垛。珠皮金龟的幼虫不积蓄财富,而是过一天算一天。我撞见过它们,特别是在晚上,发现它们偷偷地上来,从井上那堆粪便中搂起一抱毛,然后马上倒退着下到井里。只要洞里还剩一小点儿毛,它们就不会再出来。当食物吃光了,胃口又来了的时候,它们才重新上来搜集新的食物。
在坑道里频繁地上上下下,坑道的沙壁迟早有坍塌的危险,但是它们采用粪金龟夫妇的办法。当粪金龟一趟一趟地搜集做大肠的原料时,会把牛粪抹在洞壁上,以防坑道坍塌。只是在珠皮金龟家族中,是由幼虫自己来进行加固工作,它们用吃的毛毡把洞壁从头到尾都涂抹一遍。
三四周后,那堆粪便中全部的毛质都消失在地下,被幼虫拖到了狭窄居所的底部。在地面上,只剩下一些骨头渣。成虫藏在洞里,或衰竭或死亡,它们的时代已结束。接近夏至的时候,我得到了第一批蛹。从玻璃容器里我看见它们自己慢慢地转着圈,用背部磨光那个简陋的椭圈形小屋的泥土墙。
7月中旬,成虫羽化出来了。还不曾被它所从事的卑微职业玷污的珠皮金龟,穿着乌黑的护胸甲,戴着一串串覆盖着白色纤毛的大珍珠,前面和中间的跗节裹着鲜艳的棕红色套子,看起来漂亮极了。它来到地面上,找到狐狸的粪便,在里面安家,从此它便成了肮脏不堪的淘粪工。它将蜷缩在粪堆下面的沙土里过冬,直到开春才重新工作。
总之,珠皮金龟是微不足道的。在它的生命史中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它嗜好狐狸的肠胃不接受的东西。我还认识一种有类似的特别爱好的昆虫。当猫头鹰逮到一只田鼠时,会用嘴一下咬住它的脖子把它咬昏,然后将它吞下肚子里脱骨、去毛,好坏的分开是在消化道进行的。它吐出一团毛和骨头,正如狐狸排出的毛一样,这团污秽物也照样有爱好者。我刚刚见到过一个正在工作的爱好者——暗色食尸虫。
兔子和田鼠的毛真的那么珍贵,以至于要为狐狸的肠胃和猫头鹰的肚子无法驯服和利用的残渣找到一些特殊的开发者吗?是的,这种残渣是有价值的,总收益原则迫切要求将它们收回,投入新的开发过程。即使我们那具有极强消化力的工厂也无法保证持续占有这些废毛。
来自羊身上的毛呢,经过纺纱厂和纺织机的加工以及印染厂的染料浸渍,经受了比消化实验更严峻的考验。它是否就不受损害呢?不,衣蛾在与我们争夺。
哦,我可怜的埃尔伯夫柔花呢 燕尾服啊,你伴我劳作,你是我经历苦难的见证人。然而我却无怨无悔地将你遗弃,就因你是一件农装。你躺在衣柜抽屉里几包樟脑和薰衣草之间,家庭主妇照看着你,时不时地给你关照,然而一切良苦用心都白费了。你被衣蛾损坏,就像鼹鼠毁于蛆虫,游蛇毁于皮蠹(dù)一样,就像我们自己……我们还是别再沿着死亡的深渊追究下去了吧,一切都该回到复新的熔炉中来,死亡不断地向熔炉里注入原料,以期不断开出生命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