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蚜蝇、瓢虫、草蛉都是贪食者和野蛮的屠杀者。我们再来看看其他一些尽管没少干杀戮勾当,却懂得用温文尔雅的方式的杀戮者。它们不是自己享用蚜虫,而是把卵一个一个下在蚜虫的肚子里。我观察到两例:一个在蔷薇上,另一个在大戟上,都属蚜茧蜂科,是携带产卵探测器的小膜翅目昆虫。
我将寄居着大量棕红色蚜虫的一根大戟枝梢,放置于试管中,再放入6只携带产卵探测器的蚜茧蜂。我搬动、安置这些操作动作,都不会妨碍它们的工作。从这个试管里,我可以轻轻松松地观察到小小腹内探测者的艺术。
有一只杀戮者正十分放肆地在一群蚜虫背上走来走去,寻找着可意的猎物,它得手了。蚜虫在树枝上密密麻麻,那杀戮者无法直接靠在树枝上,便坐下来,坐在被选中的受害者旁边的一只蚜虫身上,然后把腹部末端挪到前面,以便看清操作工具的尖头。机器一开动,探头就准确无误地朝算好的位置精确插入,而不会杀死受害者。
短而灵巧的尖锐兵器已出鞘,毫不犹豫就扎进了蚜虫的肚子那软绵绵的奶脂囊。被刺的蚜虫没作任何反抗,锐器在不声不响地运作,嚓!好了,一粒卵被放进了肉鼓鼓的肚子里。杀戮者把它的手术刀收进刀鞘,两条前腿相互搓着,用被唾液沾湿的跗节把翅膀擦亮。无疑,这是心满意足的表示:穿刺做得很成功。很快就轮到了下一只,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每做完一次仅稍稍歇一会儿,只要卵巢里的卵还没排尽,这样的工作就日复一日地持续下去。
当我一手拿着树枝,另一手拿着放大镜观察时,那些苗条狭小、对自己充满自信的矮个子刽子手正在放大镜下工作。在它们的眼里我是什么呢?什么也不是。我这个庞然大物让它无法看清,它才不过两毫米,长着长长的丝状触角,腹部有一肉柄,肉柄和基部呈红色,其他部位黑里透亮。
蔷薇枝上的绿色蚜虫稍大一些,成虫的腹部和足呈浅红色,若虫较小,纯黑色。也许每一种蚜虫都有相应的蚜茧蜂科昆虫为它接种。
当蔷薇蚜虫被寄生虫噬咬肚肠,感到肠绞痛时,便会离开饮水的树枝,离开群体,相继到附近的树叶上安顿下来,在那里枯萎,变成空壳。大戟蚜虫则相反,它们并不离群,以至于麇(qún)集的蚜虫慢慢变成了一层干壳。接种在蚜虫肚子里的蚜茧蜂科昆虫,为了从那因干枯而变成了小盒子的蚜虫身体里出来,便在蚜虫遗骸的背上钻一个圆孔爬出来,而把空壳留在原地。那个空壳苍白干燥,没有变形,甚至比活蚜虫看起来还胖些。蚜虫的破衣裳在树枝上粘得非常紧,用毛刷还无法把它从蔷薇枝上刷下来,往往得用针撬。粘得这么牢,真让我吃惊。这不可能是因为死蚜虫的小爪嵌入了树叶,而是别的东西在起作用。
我把干蚜虫剥离下来,查看一下底部,它身上有一条像扣眼似的切口纵贯腹部,切口里镶着一块东西,就像我们为了把小了的衣服加大拼接一块布一样。原来这是一块织物,一块布,从它的结构一眼就能看出和那张变得像羊皮纸似的皮不同,这是一块丝织品,而不是皮革。
蚜虫是很多昆虫喜爱的“面包”。
蚜虫肚子里的寄生虫,预感时候到了,便草草地在空壳里织了一条毯子,然后在寄生的蚜虫肚子里自上而下切开一条口,更确切地说是蚜虫肚子里在不断长大的寄生虫把蚜虫的肚皮给撑裂了。虫子在裂口处吐的丝比别处多,从而在丝与树叶直接接触的地方形成了一条宽胶带。这条胶带不怕雨淋,也不怕风吹和树叶晃动,因此,蚜虫躯壳可以稳稳地粘在那儿,直至寄生虫完成蜕变。
记录到此结束,非常简明扼要。归纳起来说,蚜虫是食品作坊里最早的加工者之一,凭着它坚韧的探器,这位原子 的聚敛者对岩石提供给植物并经过植物粗加工的基本物质进行提炼,在它那圆形的蒸馏釜中,微量的汤汁被精炼成了肉这种高级食品。蚜虫再把自己的产品提供给大批的消费者,那些消费者又把蚜虫的产品加工成更高级的产品,直到物质完成循环转移,进入物质垃圾站。垃圾站里堆满了死亡生物的垃圾,而这些垃圾也是构成新生命的砾石。
在地球最原始的时期,假如能采用一种植物开发岩石,再采用一种蚜虫开发植物,这就足够了,因为提炼成生命物质的基础一经奠定,高级动物的诞生就成为可能。昆虫和鸟可以来了,它们将会发现宴席已经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