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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義淨

(一)義淨生平

義淨(635-713),唐代高僧,與晋代法顯(約334-422)、唐代玄奘(602-664),併爲我國佛教史上西行求法運動中最著名的三位高僧,同時又是著名的佛經翻譯家,與後秦鳩摩羅什(344-413)、南朝陳真諦(499-569)、唐代玄奘併稱佛教史上四大翻譯家。爲紀念他的重要貢獻,今人在其故鄉山東濟南建有義淨寺

義淨的生平資料主要保存在唐代智昇《開元釋教録》《續古今譯經圖記》、唐代圓照《貞元新定釋教目録》以及宋代贊寧的《高僧傳》等幾部著作中。以上各家資料大同小異,大概都是來源於智昇《開元釋教録》卷九的記載。現摘録如下:

沙門釋義淨,齊州人,俗姓張,字文明。髫齓之年,辭榮落彩。於是遍詢名匠,廣探群籍,内外閑曉,今古遍知。年十有五,志遊西域。仰法顯之雅操,慕玄奘之高風。加以勤無棄時,手不釋卷,弱冠登具,逾厲堅貞。咸亨二年,三十有七,方叶夙懷,遂之廣府。初結誓同志,數滿十人,洎乎泛舶,餘皆退罷,唯淨堅心轉熾,遂即孤行。備歷艱難,漸達印度。所至之境,皆洞言音,凡遇王臣,咸蒙禮重。鷲峰雞足,並親登陟;祇園鹿苑,咸悉周遊。憩那爛陀,禮菩提樹。遍師明匠,學大小乘。所爲事周,還歸故里。凡所歷遊三十餘國,往來問道出二十年。

以天后證聖之元,乙未仲夏,還至河洛。將梵本經律論近四百部,合五十萬頌,金剛座真容一鋪,舍利三百粒。天后敬法重人,親迎於上東門外。洛陽緇侣,備設幢旛,兼陳鼓樂,在前導引。勅於佛授記寺安置所將梵本,並令翻譯。初共于闐三藏實叉難陀翻《華嚴經》,久視已後,方自翻譯。即以久視元年庚子,至長安三年癸卯,於東都福先寺及西京西明寺,譯《金光明最勝王》《能斷金剛般若》《入定不定印》《彌勒成佛》《一字呪王》《莊嚴王陀羅尼》《善夜》《流轉諸有》《妙色王因緣》《無常》《八無暇有暇》《長爪梵志》等經;《根本説一切有部毗奈耶》《尼陀那目得迦》《百一羯磨》及《律攝》等;《掌中》《取因假設》《六門教授》等論及《龍樹勸誡頌》,已上二十部,一百一十五卷。北印度沙門阿儞真那證梵文義,沙門波崙、復禮、慧表、智積等筆受證文,沙門法寶、法藏、德感、勝莊、神英、仁亮、大儀、慈訓等證義,成均太學助教許觀監護,繕寫進内。天后製《新翻聖教序》,令標經首。暨和帝龍興神龍元年乙巳,於東都内道場譯《孔雀王經》,又於大福先寺譯《勝光天子》《香王菩薩呪》《一切功德莊嚴王》等經。上四部六卷,沙門盤度讀梵文,沙門玄傘筆受,沙門大儀證文,沙門勝莊、利貞等證義,兵部侍郎崔湜、給事盧粲等潤文正字,祕書大監駙馬都尉觀國公楊慎交監護。和帝心崇釋典,製序褒揚,號爲《大唐龍興三藏聖教序》。帝御洛城西門,宣示群辟,淨所新翻,並令標引。二年丙午,隨駕歸京,勅於大薦福寺别置翻經院處之。三年丁未,帝召入内,并同翻經沙門九旬坐夏。帝以昔居房部,幽厄無歸,祈念藥師,遂蒙降祉,賀兹往澤,重闡洪猷,因命法徒,更令翻譯。於大佛光殿譯成二卷,名《藥師瑠璃光七佛本願功德經》。帝御法筵,手自筆受。又至景龍四年庚戌,於大薦福寺譯《浴像功德》《數珠功德》《如意心》《尊勝》《拔除罪障》《出家入胎》《五藴皆空》《三轉法輪》《譬喻》《療痔病》等經;《根本説一切有部苾芻尼毗奈耶》《毗奈耶雜事》、二衆《戒經》、《毗奈耶頌》《雜事攝頌》《尼陀那目得迦攝頌》《唯識寶生》《觀所緣釋》等,已上二十部,八十八卷。吐火羅沙門達磨末磨、中印度沙門拔弩證梵義,罽賓沙門達磨難陀證梵文,居士東印度首領伊舍羅證梵本,沙門慧積、居士中印度李釋迦度頗多等讀梵本,沙門文綱、慧沼、利貞、勝莊、愛同、思恒等證義,沙門玄傘、智積等筆受,居士東印度瞿曇金剛迦濕彌羅國王子阿順等證譯,修文館大學士特進趙國公李嶠、兵部尚書逍遥公韋嗣立、中書侍郎趙彦昭、吏部侍郎盧藏用、兵部侍郎張説、中書舍人李又、蘇頲等二十餘人次文潤色,左僕射舒國公韋巨源、右僕射許國公蘇瓌等監譯,祕書大監嗣號王邕監護。又至睿宗景雲二年辛亥,於大薦福寺復譯《稱讚如來功德神呪》《佛爲龍王説法印》《略教誡》等經,《能斷般若論》頌及釋、《因明理門》《觀總相頌》《止觀門頌》《手杖》等論,及《法華》《集量》《百五十讚》,合一十二部,二十一卷。沙門曷利末底、烏帝提婆等讀梵本,沙門玄傘、智積等筆受,沙門慧沼等證義,太常卿衛國公薛崇胤監護。合從天后久視元年庚子,至睿宗景雲二年辛亥,都譯五十六部二百三十卷。又别撰《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南海寄歸内法傳》《别説罪要行法》《受用三水要法》《護命放生軌儀》,凡五部合九卷。又出《説一切有部跋窣堵》(即諸律中揵度跋渠之類也,梵音有楚夏耳),約七八十卷,但出其本,未遑删綴,遽入泥洹,其文遂寢。淨又於一切有部律中,抄諸緣起,别部流行,如《摩竭魚因緣》等四十二經四十九卷。既是别生抄經,不合爲翻譯正數,今載别生録中。如删繁録中,具列名目。

淨雖遍翻三藏,而偏功律部。譯綴之暇,曲授學徒。凡所行事,皆尚其急。瀘漉滌穢,特異常倫。學侣傳行,遍於京洛。美哉!亦遺法之盛事也。以先天二年卒,春秋七十九矣。(大正大藏經,T55/568)

這一段材料内容豐富,比較全面地介紹了義淨一生的主要行歷和翻譯著作情况,以及他所享有的崇高的政治待遇等等。圓照《貞元新定釋教目録》卷十三也完整抄録了上面這段文字,此外又補充了義淨逝世前後的一些資料。值得注意的是,其中還保存了義淨的遺書、塔銘等重要資料,下面録出:

二年癸丑,三藏義淨卧疾,不愈,欲歸齊州。正月六日,誥内常侍輔令問,宣奉誥問:舜闍梨三藏義淨法師,何日歸向已東?報來。三藏道茂年衰,卒難勝致,氣力漸劣。逮乎中旬七日夜初,便命紙筆,對諸弟子,乃遺書曰:

吾聞乾爲天也,坤爲地也。百億日月,翕闢照山河;百億閻浮,幽明成晝夜。死生常道,唯聖人之能逾;衰變恒然,豈凡夫之能越。吾漸微弱,汝等未安。慮忽臨終,遺書敘意。吾禀氣山岳,養志經書,錯綜古今,搜求圖籍。七歲念文舉之俊,念之日,不獨天生;十二見甘羅之才,念之日,應同我輩。英達君子雖未當仁,博識丈夫應權而動。少尋周孔,以禮樂爲常;長習老莊,將恬淡而爲樂。於國有益,於人甚安。不知過去之因,不説未來之果。研精失慮,據賾求微。枯木死灰之言,何足鑿其心眼;玉藻金縢之典,詎可瑩其精神。乍北乍南,每作栖遑之客;或隱或處,頻尚虚白之心。發願出家,投身入道。一歸緇侣,再沐皇恩,屬天子高居公卿政事。盛揚佛日,自漢魏而不同;虔奉釋文,與周隋而全别。思之琳遠,希欲連蹤;想之騰澄,無妄接影。三藏教迹,將漢地而未圓;十二部經,想中天而可取。年始一十有七,思遊五印之都;歲臨三十有七,願到雙林之境。哀别南去,遠達西征。海路波濤,關山險阻。歷三十之外國,將四百之真經。願爲衆生,志存翻譯。辭八相之靈塔,歸九洛之神州。天子親迎,群公重法。歡心伇思,盡力妄疲。五聖天波,常遭覆蔭;百年天命,漸自衰微。佛説涅槃,流傳十二分教;余見將死,寧無一二之言。遥想前途,不知幾里;又思生路,不知何年。吁吁嗟嗟,至無至之處所,到不到之境界,取證可知,生不生之形骸,於心尚惑。事既忩迫,恐無暇言。所譯之經,虔敬無盡;未翻之典,愧恨彌深。不得盡本心,不得終本願。不知天之故奪,不知神之故爲。桑公俞附之醫,昔年何有?扁鵲葛洪之手,今日何無!石火流光,光銷難續;水花發彩,彩不久停。負氣吞聲,銜悲茹泣。情既恨恨,乃述言焉。弟子門人,不可具載,略而書矣,望遣傳燈。學戒學律之徒,莫違微細;學論學經之輩,須識邪疑。三學總成,佛之上願;一行偏善,吾未喜焉。具圓之人,觸犯須慎;近圓之者,尊卑有方。講律之流,願無休恩;傳經之士,冀見奉行。若爲寺主綱維,盡身盡命荷護。僧徒慈仁慈忍,尼衆禁戒分明,大須堅固。汝等如吾言,行吾法,吾若爲石爲土也,即爲汝之屋宅。吾若爲楸爲柏也,覆蔭汝之形容。吾若爲神爲鬼也,即益資汝之精氣。吾若爲花爲藥也,即加備汝之靈壽。吾若爲天爲人也,即以甘脆爲汝之飲食。吾若得道得果也,即以威神令汝之安樂。汝若違吾語,失吾言,吾若爲石爲土也,汝死而不爲丘墓。若爲楸爲柏也,汝死而不爲棺槨。若爲神爲鬼也,爲崇 而不爲荷護。若爲花爲藥也,爲毒而不爲氣力。若爲天爲人也,爲惡而不爲安穩。若得道得果也,怖汝心而爲伴爲侣。慈之若此,悲之如斯。崇慶、崇勗、元廓、玄秀、玄叡、慧神等,聰明禀氣,特達奇神,須存鑿壁之功,無使面墻有分。剥皮爲紙,昔菩薩之大心;重法傳經,在汝等之用意。吾自病已久,鎮卧床枕,既不瘳損,無復聊生。惠奭、悟道以下返道小者,扶侍辛苦,慚愧唯深。文藝最處老生,汝等偏須優愛。梵本先有表文,付智積、才藝等。百德豐碑須爲我立,衣鉢錫杖持律者收。吾别有語,已屬才藝。京城貞法師、莊法師、傘法師、恒律師、昭上座、海都師等,天骨神授,器深智達,爲衆生之眼目,作佛法之棟梁。吾貴之重之,感通千萬。東京玄秀、懷秀十二,及諸州弟子門人法明、敬忠、慧福等,雖不相見,如上處分。齊州孤妹,諸親眷族,並言好住。慧日阿湛,相去既遠,吾何忘之。各寫一本,待諸後人,知吾之情,禀吾之意。汝等努力,吾亦自憂耳。

先天二年正月十七日夜二更。鄔波弟耶付弟子門人智積、崇俊、玄暉、曇傑、寶嚴等。時二更遺書訖,至後夜分,寂然而終矣。時門人號踊,具狀上聞。至二十八日叡宗大聖真皇帝令内侍伯趙元福宣奉誥問:舜闍梨三藏義淨法師,何日葬?於何處葬?報來。至二十九日招福寺主寂狀進:故翻經三藏法師義淨,右昨晨時内至口宣奉誥問:舜闍梨義淨三藏法師何日葬於何處葬報來者,爲正誥未行,不敢定日。具狀奏訖。其日未後,曹司奉誥其葬事準例。

又得門人等狀:“師徒至重,累劫恩深,攀號荼毒,不勝悲戀。奉承恩誥,不敢延停。請取來月七日,於京延興門東陳張村閣院内葬。謹録狀進,伏聽誥旨。”同日中書令崔湜宣誥旨:“故翻經三藏義淨宜贈鴻臚卿,賜物一百五十段。葬事量準例官供。”正月三十日,銀青光禄大夫撿校中書令太子左庶子昭,文館學士上柱國中山郡開國公臣崔湜宣門下:“故三藏義淨道心惟微,德宇增峻。既韞瀉瓶之智,方通慧鏡之明。幽詣絶域,躬傳祕藏。遺文大備,比羅什之總持;析理入微,等生公之懸解。境對而現,緣離示滅。嗟法雲之無影,歎宗師之不留。雖道門恒寂,已證無生之忍。而朝序褒賢,宜加飾終之命,可贈鴻臚卿。主者旋行。”至二月六日,内品官馬孝忠、掌扇劉普賜同送内出贈絹幡花等香花盤二十八輿,香花樹大小十八輿,幢四輿,錢財四輿(已上共五十四輿)。百尺幡四口(并竿),夾侍幡八十口,四十九尺幡二十口,夾侍幡二百四十口,道場幡一百口,雜色大小幡一百口(并輿皅),已上五百四十四口。絹四百匹,像一鋪。

牒奉誥出上件香花盤輿幡及竿絹等,令品官馬孝忠、劉普賜送薦福寺。付弟子崇俊等贈故義淨三藏法師謹牒。洎乎明日,京城四衆,陳布威儀鹵薄,供養香花。

内出誥使弔贈,聖眷殊深,錫賚增優,以旌傳法之功也。輟舂罷相,悽慘郊衢,望焉慕焉。終於掩坎,建乎反哭,痛焉疑焉。門人萬餘,或躄或踊。洎五月三日,和上卒哭。中書令蕭志忠宣誥旨:故翻經三藏義淨宜爲度一七人,仍令所司准格試。至其月十五日,靈塔修成,銀青光禄大夫行祕書少監同安侯盧璨撰文,開業寺沙門智詳書字。題云:

大唐龍興翻經三藏義淨法師之塔銘(并序)

師諱文明,字義淨,俗姓張氏,齊郡山莊人也。師特達英靈,天生慧晤,弱冠圓具,便講毗尼。慨七歲之文虧,歎五明之未具,迺裹糧負笈,躡屩擔簦。以咸享二年發自全齊,達於廣府。泛舶南海,達指中天。周流三十餘國,凡經二十五載。探貝葉微言四百餘部,得真容舍利三百餘粒。傳燈願滿,振錫而還。以證聖元年,届於東洛。勅命有司,具禮兼遣。洛邑僧衆,盡出城迎。緇素駢闐,延於授記之寺。尋又勅加三藏之號,便於福先、授記兩寺翻經。神龍二年,駕幸西京,又勅薦福寺翻經。前後所翻經總一百七部,都四百二十八卷,並勅編入一切經目。而夜舟潜徙,朝景不留,奠楹之夢忽臻,曳杖之歌奄及。以先天二年正月乙丑朔十七日辛巳示疾,終於薦福譯經之院。春秋七十有九。

恩誥贈鴻臚卿賻物一百五十段,爲度七僧,給羽葆鼓吹一部,加武賁班劍八十人。粵以二月乙未,朔七日辛巳,葬於京城延興門東之平原。葬日,誥遣中使弔慰。又内出花樹、香盤、幢幡、蓋輿等六百餘事,絹四百匹,像一鋪,令充葬儀,及贈孝子門人動餘萬數。輟舂罷相,悽慘城邑;聲明文物,暉曜郊衢。弘法之功遠矣,哀榮之典備矣。

門人智積等,仰千仞之崇峻,奄歎崩頹;挹萬頃之波瀾,俄驚逝閲。探遺美於緗簡,式言時於翠竭。其詞曰:彼遍知兮出現,比利物乎大仙;有開士兮傳譯,邁羅什於秦年。修多因而遠被,毗奈由是遐宣。法方焕於朝景,舟忽移於夜川。明主悼兮流賻贈,門人慕兮緝遺編。紀丹文於萬古,扃白日於三千。

其時復有摩訶支那東都盟津北四由旬太行左麓,假名隱居,撰頌德碑,文廣不敘。至肅宗文明武德大聖大宣孝皇帝乾元元年,於塔院所,置金光明寺,以表譯經之最勝力也(時至德三年戊戌二月五日,改爲乾元元年。八月十二日,勅度七人,僧出額名金光明寺,十二月日迎至寺所)。(大正大藏經,T55/870-871)

梁啓超、湯用彤、王邦維等學者對義淨均有研究。如要全面瞭解義淨的生平、求法和譯經過程、佛學思想等情况,可以參看王邦維《南海寄歸内法傳校注》《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校注》和《唐高僧義淨生平及其著作論考》等幾部著作。

(二)作爲語言學家的義淨

義淨作爲西行求法高僧,作爲中外文化交流的使者,作爲翻譯家,都是人所共知的事實。我們在這裏想特别强調的是,義淨還是一位語言學家。在義淨的求法和翻譯工作中,他接觸到了漢語之外的語言,對漢外語言的異同之處有非常深入的瞭解。學界在這方面的研究不多,有必要開展深入細緻的爬梳工作,歸納他所獲得的語言知識。這對中國語言學史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也有助於深度理解義淨作品和瞭解唐代漢語狀况。下面試舉《南海寄歸内法傳》中的幾個例子。

若其學通内外,德行高著者,便云多聞苾芻某乙,不可云僧某乙。僧是僧伽,目乎大衆,寧容一己輒道四人,西方無此法也。凡爲親教師者,要須住位滿足十夏。秉羯磨師及屏教者并餘證人,並無定年幾,事須解律清淨,中邊數滿。律云:非鄔波馱耶而唤爲鄔波馱耶,非阿遮利耶唤爲阿遮利耶,或翻此二,及親斥鄔波馱耶名者,皆得惡作之罪。若有人問云:“爾親教師其名何也?”或問:“汝誰弟子?”或可自有事至,須説師名者,皆應言:“我因事至,説鄔波馱耶名,鄔波馱耶名某甲。”西國南海,稱“我”不是慢詞。設令道“汝”,亦非輕稱。但欲别其彼此,全無倨傲之心,不並神州將爲鄙惡。若其嫌者,改我爲今,斯乃咸是聖教,宜可行之。不得雷同,無分皂白云爾。(卷三)

這一段話有兩點值得我們重視。

其一,“僧是僧伽,目乎大衆,寧容一己輒道四人,西方無此法也”。這句話的意思是説,“僧”是一個集體名詞,必須要有四人以上纔可以稱作“僧”。一個人不能自稱爲“僧”。這反映了義淨注意到了集體名詞和個體名詞的差别。同時也表明了初唐時期的實際口語中,“僧”的詞義已經發生了變化,即從一個集體名詞發展出了個體名詞這一新用法。義淨説,“西方無此法也”,然而“僧”一旦進入漢語詞彙系統,它的發展演變就不再受梵語的控制了,而是要遵從漢語詞彙系統的安排。

其二,“西國南海,稱‘我’不是慢詞。設令道‘汝’,亦非輕稱。但欲别其彼此,全無倨傲之心,不並神州將爲鄙惡”。這一段話表明,初唐時期,漢語中的“我”是一個“慢詞”,自稱“我”,乃是一種“倨傲”的現象;“汝”是一個“輕稱”,直稱對方爲“汝”,是一種看不起對方的表現。但“西國南海”的語言却不是這樣,“但欲别其彼此,全無倨傲之心,不並神州將爲鄙惡”。這是一種非常明確的語言對比工作。

上言制底畔睇者,或云制底畔彈那。大師世尊既涅槃後,人天並集,以火焚之。衆聚香柴,遂成大,即名此處以爲質底,是積聚義。據從生理,遂有制底之名。又釋一想世尊衆德俱聚於此,二乃積甎土而成之,詳傳字義如是。或名窣睹波,義亦同此。舊總云塔,别道支提,斯皆訛矣。或可俱是,衆共了名,不論其義。西方釋名,略有二種,一有義名,二無義名。有義名者,立名有由,即依名義而釋也,名體一向相稱。如釋善入之名者,初依德迹,即是依義立名。次云或共了知,即是不論其義,但據世人共唤爲善入,即是無義之名。(卷三)

這一段話,義淨實際上是探討了音義關係,或者説是介紹了印度詞源學工作。其中關於“西方釋名”的意見,用今天的語言學觀點來看,義淨所謂的“有義名”,就是音義關係有理據可循的詞,是“依義立名”,可以循名求義;義淨所謂的“無義名”,就是音義關係無理據可循的詞,是約定俗成,不能循名求義。這個理論對義淨的影響很大,他運用這個理論去處理了不少語言問題。這些問題,也是在翻譯工作中必須面對、必須認真處理的語言現象。

若作輕過,對不同者而除悔之,梵云阿鉢底鉢喇底提舍那。阿鉢底者,罪過也;鉢喇底提舍那即對他説也。説己之非,冀令清淨。自須各依局分,則罪滅可期。若總相談愆,非律所許。舊云懺悔,非關説罪。何者?懺摩乃是西音,自當忍義,悔乃東夏之字,追悔爲目,悔之與忍,迥不相干。若的依梵本,諸除罪時,應云至心説罪。以斯詳察,翻懺摩爲追悔,似罕由來。(卷二)

這一段話裏,義淨認爲用“懺悔”翻譯“阿鉢底鉢喇底提舍那”,是不準確的,因爲“懺摩乃是西音,自當忍義,悔乃東夏之字,追悔爲目,悔之與忍,迥不相干”。這種情况表明義淨對梵漢兩種語言的深度理解。

義淨的作品中,類似材料不少,有必要加以歸納分析。學界也對一些現象作了一定的研究,如其中對印度語言學的介紹(參看王琪、周楊《悉曇與漢語語音史研究概述》 ),如對“語法”的理解(參看姜望琪《漢語“語法”的源流》 ),如對漢語詞彙研究的價值(參看譚代龍《略論義淨譯著中的注文在詞彙史中的研究價值》 )等等。 BGABTev+NrYm34uF5XQxOJnRCa5NjM20tSJD3LVT6o3xd9FEfNFQGT2p9UwChSN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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