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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能下人,斯能上人;能忍人,斯能胜人

在中国社会中,到底什么样的人能够成功呢?曾国藩曾经有过一个总结:

观古今来成大功享全名者,非必才盖一世。大抵能下人,斯能上人;能忍人,斯能胜人。

古往今来,能够成就大功名的人,并不一定是那些最具才华、最有智慧的人。大致说来,一个人的心态能够放得比别人低,最终的成就就会比别人高;一个人能忍受别人所不能忍受的,最终就会脱颖而出。

对于一个人的发展和成就来讲,才华或者智慧当然很重要,而控制情绪、调整心态、处好关系、整合资源的能力,却更为关键。后者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情商。

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一个研究小组曾经做过一个实验,他们就想搞清楚,对于领袖人物的成功来说,情商和智商所起的作用各有多大。他们对许多政界、商界和军界的领袖进行了跟踪研究,收集了大量的数据,做了精细的分析,最后形成了一份研究报告。他们的研究结论是:对于这些一流领袖的成功来说,智商所起的作用占7%,而情商所占的比例达93%。

当我第一次看到这个数字的时候,觉得非常惊讶,因为这个结论与我们平时的直觉与预期有着很大的差距。但是再仔细一想,就会明白他们为何会得出这一结论:他们所选取的样本,都是一流的领袖。一个人的职位越高,就越没有办法单靠自己的能力打天下。要想实现大的目标,关键是让更多的、更优秀的人心甘情愿地为你所用,而这需要什么呢?情商。

所以我们看,我们的社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是一批高智商的人,被一批高情商的人领导的社会。如果你仅有高的智商,你可以成为一位专家,一位技术人员。但是要想成为一个好的领导者,就必须具备高的情商。

所以曾国藩说过两段话:

若径情一往,则所向动成荆棘,何能有济于事?

吾往年在官,与官场中落落不合,几至到处荆楱。此次改弦易辙,稍觉相安。

如果你率性而为,不管不顾,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动辄与人正面冲突,那么所去的每个方向都是荆棘,所有的人都会跟你作对,对于做成事情又会有什么样的帮助呢?这句话,其实就是曾国藩对自己中期做官失败的一个总结。曾国藩在湖南和江西带兵时为什么那么失败?因为他总是一意孤行、盛气凌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从而跟人冲突不断,最终导致在官场上的孤立和失败。后来彻底改变,才终于有了比较顺利的人生。所以当李鸿章出来带淮军的时候,曾国藩专门给他写信提醒他说,要想带好兵,就要把握住两条:

第一贵在忍辱耐烦,次则贵得人和。

第一条,是要忍得住各种各样的侮辱和耻辱,耐得住各种各样的烦躁和焦躁(这些东西是你一定会遇到的)。第二条,是要处理好各方面的人际关系,上上下下的关系,左左右右的关系,里里外外的关系,都要处理好。

其实这两条归纳起来就是一条:怎么处理好人际关系?首先必须忍辱耐烦。只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才能处理好人际关系。

湘军中有这样一个例子:同样是处理跟官文的关系,胡林翼和曾国荃两人采取了完全不同的方法,一个耐住了,一个没耐住,最后导致的结果完全不一样。

官文,字秀峰,满洲正白旗人,是一名八旗子弟。我们都知道,到了清王朝的晚期,大部分八旗子弟因为长期养尊处优,养成了很多富贵毛病。官文身上的八旗习气尤为突出,他不谙政事,却一门心思地贪图享乐。他很会玩儿,能玩出各种花样来。但玩儿就会带来两个问题,一是他的精力根本没有放在管理上,二是要玩儿就需要花钱,所以他每到一个地方做官,就让下属和亲信到处给自己捞钱,由此经常把官场搞得一塌糊涂。

官文先是担任荆州将军,后来又担任了湖广总督。湖广总督管湖北、湖南两个省,衙门在今天的武汉。为什么朝廷要安排官文这样的人担任荆州将军、湖广总督?原因其实也很简单:湖北号称天下之中,武汉是所谓的九省通衢,战略位置极其重要,所以清王朝一定要安排一个自己人在这里。这个人的能力大小在其次,人品好坏在其次,关键是自己人。这是官文做湖广总督很重要的背景。

胡林翼,字润芝,湖南益阳人,是湘军的二号人物,人们习惯说的“曾胡”,“胡”指的就是胡林翼。胡林翼才能出众、战功卓著,在湘军中发展得很快,先后做到了湖北按察使、湖北布政使、湖北巡抚等。胡林翼做巡抚之时,湖广总督正是官文,于是两人便同城为官,一个巡抚,一个总督,衙门都在武汉三镇,无非是一个在江南、一个在江北。

在清朝,总督和巡抚的职责划分本来就不是特别清楚。总的来讲,总督偏军事,巡抚偏民政,但是总督也可以管民政,巡抚也可以管军事,很容易打架。其实这是朝廷有意的设计,目的是让总督与巡抚相互牵制,谁都造不了反。但这样一来就很容易引发冲突。加上湖北巡抚和湖广总督又是同城为官,就更加剧了双方之间的矛盾。最重要的是,胡林翼和官文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官文是一个纨绔子弟,一心想玩儿;而胡林翼则是一个有使命感的人,一心要把太平天国镇压下去。他很清楚自己做湖北巡抚的任务是什么,就是一定要把湖北治理好,把湖北变成湘军的后勤基地。湘军在前面打仗,需要人,需要钱,需要粮食,必须有一个稳定的后方基地,要人派人,要钱给钱,要粮食送粮食,因此,湖北一定要治理好。

然而,胡林翼做了湖北巡抚之后发现,湖北的官场在官文的操控之下,搞得是一塌糊涂。湖北官场上所有的问题,根子都在官文那里。如果不把官文这样的人赶走,湖北的治理根本无从下手。于是,胡林翼就开始搜集官文的材料,准备给皇帝写折子弹劾他,把他给扳倒。后来折子写好了,就等着合适的时机呈递上去。但是一个偶然的机会,让胡林翼改变了想法。

当时在湖北管粮台的人叫阎敬铭。在得知胡林翼的意图后,阎敬铭劝胡林翼说:您千万不能这样做。您要想一想,朝廷从来不会轻易给汉人以兵权的。现在天下大乱,不能不满汉并用,但声望、战功卓著的,却都是汉人,您自然明白朝廷会怎么想;湖北是天下要冲,朝廷一定会用亲信大臣来控制的。您弹劾官文,能不能成功本来就很难说。即便能成功,您能保证新来的人就比官文强吗?万一官文的继任者事事自以为是,其实却不懂大略,岂不更糟?官文这个人,毛病是很多,但他有一个好处,就是心无成见,容易听进去别人的意见。而且他还是个旗人,您是汉人,有些话您不好跟朝廷讲,他说的话朝廷却很容易接受。一旦遇到大事,正好可以借助他的身份来跟朝廷沟通,这样的人是可以帮您的,是求之不得的。跟他相处,无非一年多花十万两银子,但他给您的帮助却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您为什么要把他赶走呢?

胡林翼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听后大喜过望,当时就把折子撕了,想着要想办法跟官文处好关系。官文不是喜欢钱吗?胡林翼首先做的一件事,就是一个月拨厘金三千两给总督衙门,接着又把本来由他作为巡抚派人征收的荆州地区的竹木税,转由官文派人去征收,收完以后不用经过他,直接向户部报销即可。

官文这个人,知道自己才能平平,而胡林翼才能出众,本来就有借重胡林翼来成事的想法,一看胡林翼释放出善意,自然也会投桃报李,于是两个人的矛盾就迅速缓和了起来。而让两个人的关系真正到了合作无间的地步,据说是因为这样一件事情。

官文有一个宠妾,也就是古人所说的“如夫人”(小妾)。官文非常喜欢这位如夫人,一心想讨她的欢心。有一次这位如夫人要过生日,官文很希望湖北的官员都来给她拜寿。然而,过去小妾的地位是很卑贱的,官员不可能来给一个小妾拜寿。可是官文又特别想讨好她,那怎么办呢?官文想来想去,就耍了一个心眼,放出风去,说是夫人要过生日了。想着等到百官来了以后,再告诉大家写错了,其实是如夫人。你既然来了还好意思回去吗?

湖北的官员们一听,总督夫人要过生日,那可是堂堂的一品诰命夫人,哪有不来拜寿的道理呢?于是这一天,湖北的官员们都提着礼物,浩浩荡荡地来了。结果来了以后才发现,不是“夫人”,而是“如夫人”,便觉得非常尴尬。

这些来拜寿的官员中,职位最高的是湖北的藩台。藩台是仅次于巡抚的官员,正式的官衔是布政使,地位大致相当于今天的副省长,在省里管人事和财政。清朝的省级大员,巡抚下面主要有三位:布政使、按察使、提学使,号称“三司”。这三位大员由朝廷直接任命,中央直接管理,严格来说并不是总督、巡抚的下属。偏偏这位湖北的藩台人非常正直,根本受不了这份侮辱。本来他把祝寿的帖子、礼物都已经送了进去,一听是如夫人,非常生气,要回了东西就往外走。大家一看,藩台都往外走了,于是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拿了东西,呼啦啦地都跟着往外走。官文和小妾弄巧成拙,搞得很下不来台。

正好这时胡林翼来了,看着大家都提着东西往外走,很诧异,就问:“怎么回事?”藩台气呼呼地说:“如果是夫人过生日,我们作为同事、作为下属,过来拜寿是应有的礼节;现在竟然是如夫人,我们这些堂堂的朝廷命官,怎么会屈膝于一个贱妾呢?”

胡林翼一听,竖起大拇指说:“好藩台!好藩台!”话音刚落,却亲自写了一张帖子,上书“年家眷晚生胡林翼顿首拜”,昂首挺胸地给小妾拜寿去了。

官员们本来都已经跟着藩台出来了,一看巡抚进去了,巡抚比藩台官大,那就再回去吧,于是呼啦啦地又全回去了。这样一来,就帮助官文和小妾保住了面子,二人自然也就很感激胡林翼。

胡林翼知道官文对这个小妾言听计从,回家后就让自己的母亲请小妾吃饭,结果双方吃得非常高兴,胡林翼的母亲当场就收这个小妾做了干女儿,胡林翼便成了她的干哥哥。从此以后,只要是胡林翼和官文发生了矛盾,小妾马上就出来干涉,对官文说:“你懂什么啊?你哪能比得上我胡哥哥?你还是听我胡哥哥的吧!”官文往往便立即让步。

这样一来,胡林翼和官文两个人的关系就处得非常好了。只要是胡林翼的想法,官文几乎是无所不听,湖北的吏治、财政、军事都由胡林翼主持,官文只是画诺而已。朝廷那边有什么难处,官文也立即出手,给胡林翼摆平。胡林翼在湖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真的把那里变成了湘军的后方基地。当时湖北一个省,一个月给湘军提供的粮饷是四十万两白银,养了湘军六万人。这个功劳可不是一般的功劳,所以有人说,湘军的功劳,至少有一杯羹,是应该分给胡林翼的。而胡林翼从来也没有慢待了官文,湘军打了胜仗,有了功劳,首先分给官文一份。两个人配合得非常默契。不过胡林翼这个人很可惜,49岁即英年早逝。胡林翼去世以后,官文和湘军的关系就开始有些淡了,但是这种合作毕竟对双方都有利,所以大家面子上还都过得去。但是,没有想到,到了同治年间,曾国荃做了湖北巡抚,情况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2iNvQkOlBHS0+SCG36ZUG5h3apsV7yCDfGYhy7OVE+9jGvtQDr7gglPPgbfVd2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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