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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端庄厚重是贵相

古人在谈到“上贵之人”时,曾有这样一段描述:

容色澄澈,举止汪洋。俨然远视,若秋日之照霜天;巍然近瞩,似和风之动春花。临事刚毅,如猛兽之步深山;处众迢遥,似丹风而翔云路。其坐也,如界石不动;其卧也,如栖鸦不摇;其行也,洋洋然如平水之流;其立也,昂昂然如孤峰之耸。言不妄发,性不妄躁,喜怒不动其心,荣辱不易其操,万态纷错于前,而心常一。

曾国藩在日记中也曾经写过这样一段话:

端庄厚重是贵相,谦卑含容是贵相。事有归着是富相,心存济物是富相。

可以看出,曾国藩所谓的大富大贵之相,就是以“厚重”二字为特征的。端庄厚重的人,思虑就会深远,处事就会沉稳,说话就会谨慎;谦卑含容的人,低调、浑含、包容,就会脚踏实地做人做事,不张扬,不浮躁,不张狂,不轻薄;“事有归着”的人,办事就会沉稳,有头有尾,有始有终,凡事稳稳当当地去做;“心存济物”的人,就会有使命感,有责任感,有慈悲心,有深沉厚重的品格。具备这些修养和品质的领导者,才能担当大任,成就大业。

曾国藩最突出的一个特点,就是厚重。《清史稿》中对曾国藩有这样一段记载:

国藩为人威重,美须髯,目三角有棱。每对客,注视移时不语,见者悚然。退则记其优劣,无或爽者。

这段话很有意思。“国藩为人威重”(他为人最大的特点是“威重”),这里又将“威”与“重”联系在一起,威严而稳重。“美须髯”(胡子很漂亮),“目三角有棱”(三角眼),“每对客,注视移时不语,见者悚然”(每次客人来访,他都盯着人家半天不说一句话,被盯的那个人毛骨悚然,一身冷汗)。我们可以想象一下,你去见一个大领导,领导见了你不说话就盯着你看,你会是什么感觉?“退则记其优劣,无或爽者。”(在所见之人走后,曾国藩会在日记中写下这个人的优缺点,几乎从未出现过差错。)

这段话为我们描绘出一个十分生动的曾国藩的形象。尤其是在会见客人这个场景中,曾国藩没有说一句话,却主导了整个场面,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气场特别强大。

对于领导者来讲就是这样。如果一个领导者说话太多、太滥、太随意,下属很快就不再拿他的话当回事了。因此,领导者需要控制好自己说话的冲动和欲望。有时候多说不如少说,甚至在有的场合下,少说还不如不说,无形的力量才是无限的。我们出生以后,老天爷给了我们两年左右的时间,让我们学会如何说话,但是我们可能要用一生的时间,去学会控制自己说话的冲动,这是一个领导者必备的基本素养之一。

德性成熟的领导者自然会表现出一种泰然自若的举止,会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威严,具有一种打动人心的力量。实际上,优秀的领导者身上,往往具有一种无形的魅力,让人心甘情愿地去信任、去追随、去服从。莎士比亚的剧作《李尔王》中有这样一个情节,一个人对素不相识的李尔说:“在您的神气之间,有一种什么力量,使我愿意让您做我的主人。”尼克松在回忆周恩来时也说:“周没有架子,但却很沉着坚强。他通过优雅的举止和挺立而又轻松的姿态显示出巨大的魅力和稳健……他的深得人心在中国政治中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力量。”西奥德·怀特在谈到周恩来时则说:“在他面前,任何不信任的感觉或者对他还有些怀疑的判断,几乎都会烟消云散。”

戴高乐曾说:“一个领袖必须能够使他的部下具有信心。他必须能够维护自己的权威。……人们几乎可以看出,某些人的权威气质是与生俱来的,好像权威是一种液体,流淌在他们体内,但是无法确切地说明这种气质所包含的内容是什么。”尼克松在评价戴高乐时说他“富有一种安详的、感人的威严”“在戴高乐的一生中,他在体型上凌驾于他周围的人,但是他所发出的力量却是一种内在的力量。……这是一种超越形体的力量——一种其影响超出本人之外的风度,它的存在使人肃然起敬”。

在曾国藩的身上,同样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容闳回忆曾国藩时说:“予一见即识之不忘。”(我一见到他就再也不会忘记了。)郭嵩焘说曾国藩“识量恢闳,望而知其伟人”(见识和度量超出常人,一看就知道是一位伟大的人物)。吴汝纶对曾国藩的评价则是“非一世之人,千载不常遇之人”(这并不是今天可以随随便便遇到的人,而是千载难逢的人物)。薛福成也有一段对曾国藩的回忆:“曾文正公器宇凝重,面如满月,须髯甚伟。殆韩子所谓‘如高山深林、巨谷龙虎,变化不测者’。余所觏当代巨公,无其匹也。”(曾国藩器宇凝重,面如满月,胡须浓密。大概就是韩愈所说的“如同高山深林、巨谷龙虎一样,深不可测”。我见到的当代伟人,没有一个能跟他相比的。)

不同的文化中,领袖魅力的表现形式是不一样的。在西方文化中,这种魅力可能来源于领导者的激情、雄辩或者个性。在中国文化中,这种魅力更多地来自领导者的修为、品格和德性。曾国藩所说的“重”,就是这样一种由内到外散发出来的厚重品性。从根本上来说,“重”是一个领导者德性成熟的最高体现,它表明了一个人修为的深度与厚度,这样的人才能担当大任。这就是“端庄厚重是贵相”的深层含义。

当然,曾国藩那个时代跟我们今天已经大不一样了。他毕竟是200年前的人物,那是一个老夫子的时代、封建的时代。在今天这样一个改革开放的年代、全球化的时代,西方文化中的很多价值观念都传到了中国,像平等、活力、随性、自由、张扬,等等,对今天中国的领导力的内涵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从这一角度来说,我们今天的管理行为与曾国藩时期肯定是不一样的。尤其对于今天的“90后”以及马上就要进入职场的“00后”,领导者完全照搬曾国藩的那套方式与他们相处,也未必管用。管理理念毕竟是要与时俱进的。不过,你平时可以很自由,很随性,很张扬,可以跟下属打成一片(对于今天的下属来说这些都是为他们所追捧的品质),但是在关键时刻,你依然需要体现出一言九鼎的分量,因为这是对领导者最基本的要求。可以说,如何在张扬自我的个性和稳重历练的内涵之间找到平衡点,是今天的领导者在领导力上所必须接受的挑战。

同时,在今天这样一个快速变革的时代、创新的时代,机会一纵即逝,产品迭代的速度越来越快,领导者的决策和思维节奏因此也必须大大加快,否则就会被时代和对手抛在后面。从这个角度来说,领导者也不能因为一味地强调“重”而陷入保守。但是,快速变革的时代,往往也是浮躁的时代、机会主义盛行的时代。当整个组织都处于浮躁状态的时候,组织反而更需要战略的定力,需要组织的领军人物静下心来,去思考决定组织命运的那些根本、长远和不变的要素,以便在战术层面快速反应的同时,能从战略层面把握住组织的根基和未来,达到以重驭轻、守正出奇的效果,用老子的话来说,就是“重为轻根,静为躁君”。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重”在今天这样一个浮躁的时代,对于领导者来说,反而是一种更加稀缺而可贵的领导品质。因此,随着时代的变迁,尽管“重”的形式在不断地变化,但是“重”的内涵,却依然值得我们去探寻。 N/yEUvI8RZm1ZqN0h8Qh3dy2F7/vzyEofZwkOj7bPZvFonZ8UEKBwQHkTlfoCZM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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