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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旗人“弃雅从俗”

关于旗人的“弃雅从俗”,笔者主要是从“子弟书”这一戏曲形式的胜败兴衰的角度来进行观察,这与满人的汉化、旗人地位下降以及后来的进一步趋俗均有关联。

首先,须对旗人对戏曲的喜爱情况进行概述。清政权在入关以前,已经对汉人戏曲有所喜爱,入关以后,尤其是清中期以前,旗人生活优越,时间充裕,更是喜爱出入戏园酒馆,盘桓游玩(铃木靖1988)。例如雍正五年(1727)的上谕:

朕视满洲最为关切,乃国家之根本。……又曾降旨禁赴园馆行走,奢侈之人延请宾客,往赴园馆一次,即费数金。兵丁人等有何产业,如此过费,何所恃以为生,若惜此银两以养妻孥,足支一二月之用。(《钦定大清会典事例》卷一千一百四十六,八旗都统三十六,公式六,禁令一)

“园馆”是一种可以喝酒听戏的场所。可以推测,当时满洲旗人盘桓于“园馆”的现象已经很严重,才使得雍正帝发此禁令。后乾隆二十七年(1762)奏准:

乾隆二十七年奏准。前门外戏园酒馆,倍多于前,八旗当差人等,前往游燕者亦复不少,嗣后交八旗大臣步军统领衙门,不时稽察。……出示晓谕,实贴各戏园酒馆,禁止旗人出入。(《钦定大清会典事例》卷一千三十九,都察院四二,五城九,戏馆)

以上记载明确指出,乾隆年间戏园酒馆“倍多于前”,去游玩的八旗人员“亦复不少”,因此发出稽查令。

虽然清政府长期禁止或限制旗人前往戏园酒馆,但旗人出于对戏曲的喜爱,一方面依然前往游玩,另一方面参与内府戏班,还创作八旗子弟自身的戏曲形式——子弟书。据嘉庆年间赵翼所作笔记《檐曝杂记》记载:

内府戏班,子弟最多 ,袍笏甲胄及诸装具,皆世所未有……中秋前二日为万寿圣节,是以月之六日即演大戏,至十五日止。 所演戏,率用《西游记》《封神传》等小说中神仙鬼怪之类, 取其荒幻不经,无所触忌,且可凭空点缀, 排引多人 ,离奇变诡作大观也。(中华书局,1982:11)

八旗子弟为了“过戏瘾”,加入内府戏班,也参与演戏,并且排场甚大,“皆世所未有”,演出的剧目为《西游记》《封神传》等反映汉文化的作品。但子弟参与内府戏班演戏只在庆典中才被允许,因为“演戏”被认为是下九流的职业,清室禁止旗人子弟登台演戏,通过演戏赚取费用更是明令禁止,例如道光五年(1825)的规定:“凡旗人因贫糊口,登台卖艺,有玷旗籍者,连子孙一并销除旗档。”(《钦定大清会典事例》卷八百二十九,刑部一〇七,刑律杂犯四,搬作杂剧)因为喜爱戏曲作品,只能通过演戏自娱自乐,从而达到精神上的充盈,所以“子弟书”这一曲艺形式得到发展,其始创于八旗子弟,后流传至民间,又有民间艺人进行加工改造。据清末曼殊震钧所作笔记《天咫偶闻》(创作于1895,出版于1907)中记载:

旧日鼓词,有所谓子弟书者,始创于八旗子弟,其词雅驯,其音和缓,有东城调、西城调之分。西调尤缓而低,一韵萦纡良久,此等艺内城士夫多擅场,而瞽人其次也。然瞽人擅此者,如王心远、赵德璧之属,声价极昂,今已顿绝。(北京古籍出版社,1982:175)

可见子弟书这一艺术形式始于八旗子弟,但在清末已经“顿绝”。根据徐德亮(2010:4)的研究,子弟书于乾隆年间发展流传,清末即已衰亡。子弟书中的“子弟”即专指八旗子弟,一开始是八旗子弟内部为了自娱自乐,从《三国演义》《金瓶梅》《聊斋》《红楼梦》等文学作品中取材,创作出韵文体子弟书的形式(长度大致为八十句),后又出现直接感叹时事的原创作品。尽管子弟书由八旗子弟所创,但是与满文化几乎没有关系,从其取材及押韵的方式即可看出均与汉文学一脉相承。并且,大部分子弟书都找不出作者,这体现了八旗子弟的矛盾心态:既要自娱自乐,展现自身才华,但是顾忌到“演戏”有失身份,因此隐姓埋名。根据傅惜华(1954:6)的研究,“在清代的封建制度社会里,这种‘子弟书’的曲艺,当然认为是‘不登大雅’‘卑不足道’的一种玩意儿,所以他的作者的姓名与事迹,久已湮没不传”。到后来,子弟书已经不为子弟专有,而是一般民间艺人亦可传唱,可见子弟书的民间化、通俗化。这些民间艺人本来就身份低微,因此可以留名,例如上文《天咫偶闻》中提到的王心远、赵德璧等。

子弟书的文字一开始比较高雅,正如清末富察敦崇《燕京岁时记》(1906)记载:

子弟书音调沉穆,词亦高雅。(北京古籍出版社,1981:94)

但到了清后期,附庸风雅的子弟书也渐渐没有了立足之地。根据傅惜华(1954:10)的研究,子弟书字少腔多,纡徐曲折,民间艺人们难于学习,而听众听起来难以理解明了,因此处于一种“曲高和寡”的状态,逐渐脱离了大众。由于子弟书这些特点,清末旗人几乎不再创作词调高雅的子弟书,更不传唱。再加之道光年间开始国力衰微,旗人地位下降,他们难以气定神闲地去追求词婉韵雅,而是更喜欢市井通俗戏曲。在道咸年间,历来约束旗人前往戏园的规定似有松动,如咸丰二年(1862)上谕:

京师五城,向有戏园戏庄,歌舞升平,岁时宴集,原为例所不禁。 惟相沿日久,竞尚奢华,如该御史所奏,或添夜唱,或列女座。宴会饭馔,日侈一日,殊非崇俭黜奢之道。至所演各剧,原为劝善惩恶,俾知观感。若靡曼之音,斗很之技,长奸诲盗,流弊滋多,于风俗人心更有关系。现在国服将除,必应及早严禁。着步军统领衙门、五城御史,先期刊示晓谕。(《钦定大清会典事例》卷一千三十九,都察院四二,五城九,戏馆)

从这一记载可见,尽管靡曼之音、长奸诲盗等不利于风俗人心的内容依然明令禁演,女子不可进入戏园,但并未强调旗人不许前往戏园。且戏园戏庄似乎成了歌舞升平的象征,“例所不禁”。这应该为旗人前往戏园提供了便利条件,使其置身于市井戏曲的氛围之中。子弟书《郭栋儿》就描述了当时一名叫郭栋儿的民间艺人,为了迎合听众趋俗的心理,说书时语言唱词粗俗不堪,但听众们却听得十分入神,满堂喝彩:

上了场几句诗篇俗派得很,粉红字不敢斟酌含里含糊。形容那古人的相貌五官挪位, 改变作今人的话语一味的村粗 。…… 最可笑在座听书多少位,静悄悄鸦雀无声咳嗽也无 ,说书的见人爱听愈发得意,更把那诸般的丑态义托盘儿现出。……冷不防说一句歇后语,招的那满座听书的笑个足。……(《清蒙古车王府藏子弟书》,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4:45—46)

这一段书明显是一位有身份地位且文化水平较高的人所作,他听不惯“村粗”的语言,但是满座的人却与自己相悖,可见一种无奈的心态。戏曲艺人郭栋儿活跃于咸丰同治年间,该子弟书正反映了当时社会趋俗的众生相。另有《评昆论》将高官公卿追捧说书艺人的趋俗状态以及作者“无立足之地”的无奈情绪表达得淋漓尽致:

似我这布衣寒士自惭不类,惟慕爱清音雅调无处安身。……进园门一望院中车卸满,到棚内遍观茶座过千人。 ……顺围桌一溜儿摆开排着次序,论品级打头跟二挨着碟儿闻。……安场已毕先生才上,好些个阔家恭维如见大宾…… 令诸公一句一夸一字一赞,众心同悦众口同音。 但听得陪着书声成群咂嘴,我暗笑哪里有搭大的葫芦装这些人。……谁知道但有声音全犯恶,我偏又鼻子一酸打了个喷嚏。惹得诸公齐惊看,神情怪我乱清音。……(《清蒙古车王府藏子弟书》,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4:49—50)

尽管该子弟书的创作年代不可考,但根据题目《评昆论》可知,文中的“先生”即戏曲艺人石玉昆,石玉昆最活跃的时段是道光咸丰年间,该子弟书反映的应是19世纪40—60年代的情况。

在这种情势下,词韵雅驯的子弟书根本没有立足之地。为了迎合这种趋势,代替子弟书的曲艺形式单弦、大鼓应运而生。(徐德亮2010:18—20)这两种曲艺形式的文学性或许不及子弟书,但是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市井民众,都对其喜闻乐见。这样,原本高高在上的旗人已经与市井民众的审美趣味完全融合,打成一片。

另外,清后期开始的另一社会事实是外国势力的进入,这是影响中国近代史走向的最重要的历史事实之一。外国势力的进入不仅造成了整个中国社会的变化,更是影响了中国人的思想。社会及思想的变化必然会影响语言,而这种影响又体现于用当时语言记录的各种文献中,本书将在第三章对这些文献的性质进行具体叙述。 DE8mZfHSeokaOE+yr4VsbL8l+pF61eGQbBmzVV6qiUnLTO0BB6QEkqSOYWrcoK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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