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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清后期满人母语转换的完成

2.2.1 满语、满文水平的下降

2.1 节中提到,清中期以后,满汉杂居的现象已逐渐增多,直至清后期满汉畛域彻底打破;清中期以前将大量汉文文献翻译为满语,但《红楼梦》之后,文学作品的翻译几乎绝迹。满人在各方面越来越深度汉化,最显著的表现即母语转换的完成。

满人的满语满文水平下降,从雍正年间已有发端,如雍正上谕:

值班侍卫及守卫护军等, 与其长昼闲坐,莫如学习清语。近见新挑之侍卫、护军等,弃其应习之清语,反以汉语互相戏谑,甚属不合。 ……嗣后各宜勉力,屏其习气, 以清语、拉弓及相搏等技,专心学习。 (《上谕八旗》,雍正六年[1728]上谕)

侍卫、护军长昼闲坐,以汉语互相戏谑,雍正帝甚为不满,敦促他们学习满语、拉弓等,以不忘其本分本职。

到乾隆年间,这一现象愈发明显。首先从文化方面看,乾隆帝本身就酷爱汉文化,甚于前辈皇帝,尤其是他推崇历代汉人皇室以和田玉为尊的传统,使得新疆和田地区在乾隆时期得到了大量开发。乾隆对私藏和田玉的官员严惩不贷,处以极刑,这相当于承认了汉人的和田玉文化为正宗。在乾隆的书房中,不仅摆满了各种和田玉制品,还收藏了历代汉人书法家的作品,尤其是王羲之的作品,乾隆帝更是爱不释手。据《郎潜纪闻》(1882)记载:“时帆祭酒初名运昌,乾隆五十年升庶子时,命改法式善。法式善者,国语邑勉上进也。……两应大考,俱左迁。相传书法甚古拙,知乾隆朝重字不重文矣。”(中华书局,1984:141)法式善精熟满语,但是书法欠佳,即受到贬黜,可见乾隆对汉字书法的重视程度。当时已经有很多满人自幼先学汉语,成为母语,而后学满语,但难以熟练,乾隆三十一年(1766)满汉合璧的满语教科书《清语易言》序文记载:

清语者,我国本处之语,不可不识,但旗人在京与汉人,杂居年久,从幼即先习汉语, 长成而后,始入清学读书,学清语。读书一二年间,虽识字晓话, 清语不能熟言者,皆助语不能顺口,话韵用字字意,无得讲究之故耳,所以清语难熟言矣。 (乾隆三十一年刊本,1a—1b)

另一部稍晚的乾隆五十四年(1789)的满语教科书《清文指要》的序文中也有相关记载,其中提到:

清语者,乃满洲人之根本,任凭是谁,不会使不得…… 若不会说清语,每遇人问及,就张口翻眼,比这个可羞有么? 比这个可气的又有么?尝见有一等人说起满洲话来,分明是会的话恰乎不得,猛然止住及至想起来,早已脸上臊红了的狠多,这没有别的缘故,皆是平时未学,未习练着说之故也。又有可笑者, 满洲话还没有影儿,就先学翻译的,这等人,何异北辕赴粤,煮沙要饭者乎。 任凭汉文怎么精要,下笔时,满文短少,不合卯榫,不成套数,虽学至老,难免庸愚名色。(嘉庆十四年重刻三槐堂藏版,1b—2a)

从上面两部文献的记载可以看出,乾隆三十一年的在京旗人已经自幼学习汉语,成为母语,但长成以后也有人学习满语,尽管很难熟练。到乾隆五十四年,很多满人已经不会说满语,平时亦不学不练,作者认为甚为可笑可气,故著书以激励满人学习满语。

后至嘉庆年间,满语的生疏已经渗透至皇族宗室。《清仁宗实录》中记载了嘉庆十八年(1813)的一则事件:

十九日庆郡王永璘,并未赴牺牲所视牲,特据实参奏。当令军机大臣询问庆郡王永璘因何迟误。据称因清文生疏,接到宗人府知会时,误认为陪祀,是以未往视牲等语。永璘即清文生疏,伊府中官属,岂无通晓清文之人,何至将视牲认作陪祀,殊属疏玩。永璘著交宗人府严加议处。(卷二百六十九,中华书局1986年影印版,16a)

永璘身为皇室宗亲,贵为郡王,已不精熟满语,并且其府中上下官员,或因疏忽误解了宗人府的知会,但很可能也是因为不熟悉满语所致,可见当时皇室宗亲的满语也十分生疏。

道光十五年(1835),道光帝鉴于众多官员不精熟满语的形势,对满洲侍郎以下至五品京堂官员进行满文考试,其结果为:

谕内阁、朕因满洲侍郎以下,至五品京堂,人数众多,其能否通晓清文,未能概知,是以特命分日进内考试。 其中翻译通顺,及能翻而有错误者,不过十之三四。竟不能落笔者过半焉,此则甚属非是。清语乃满洲根本,并非分外之事,无论何项出身,俱应熟习。 况办理部旗诸务,皆有清文事件, 若不通晓,将何异于汉官。岂止为人所笑,不有忝于乃祖乃父耶。嗣后我宗室觉罗暨八旗臣仆,务勤修本业,勉绍家声,断不可不晓清语,不识清字。 以副朕务本成全,谆谆诰诫之意,将此通谕知之。(《清宣宗实录》卷二百六十七,中华书局1986年影印版,29a)

这些官员虽并非专攻于满汉翻译,但均为宗室后裔及旗人。十之三四能翻译但有错误,甚至有人不能落笔,因此道光帝特发旨谕以“谆谆诰诫”:务必要晓清语,识清字。

另外,为了选用翻译官员,翻译科举制度从雍正开始正式设立,但嘉庆以后应试者越来越少,根据宫崎市定(1987:190)的研究,乾隆年间翻译乡试的应试者满文五六百人,蒙文五六十人。嘉庆九年(1804)满文蒙文总共四百余人。至道光八年(1828),满文一百三十余人,蒙文二十余人。人数越来越少,水平也逐渐下降,尤其是道光八年的满文举人只有八名,后进行复试,其中四人错误甚多,而取消其参加会试的资格,可见当时整体满文水平衰落的情况。

根据季永海(2005)的研究,到咸丰朝(19世纪后半叶),大多数满人已经过渡到单一使用汉语。可见,越来越多的满人完成了母语转换。

2.2.2 目标语言——北京话

那么,满人母语转换的目标语言是哪种方言呢?根据平田昌司(2000)的研究,在乾隆后期,皇室宗亲所说的汉语即为北京话,而非南方官话。平田先生根据“鸿胪寺”中祭祀唱诵人员的出身,发现乾隆年间规定,鸿胪寺人员仅有直隶音符合标准,其他方音均排斥在外,否则其唱诵全然不知所云。笔者非常同意这一观点,因为在各种历史材料中均可找到证据。例如《郎潜纪闻二笔》(1882)中记载乾隆年间一则趣事:

无锡顾震沧先生栋高,举经学入都,荷蒙召见。面谕云:“看汝年衰,是以准令回籍颐养,将来朕巡幸江南,尚可见汝。”顾奏云:“ 皇上还要南巡吗? ”高宗默然。旋赐国子监业衔,放归。先生奏对质直,固不改经生醇朴之气,而圣天子优容宿学,度量与天地同符已。(中华书局,1984:385)

顾栋高面对皇上尚用如此口语,且以句末语气词“吗”来看,应为北京官话,可见乾隆皇帝是完全明白北京口语的,但北京话是否已经成为全国的官话还有待商榷。

到了19世纪40年代,北京话应该已成为全国的官话,或至少是在全国范围内通行顺畅的一种方言。根据1847年英国传教士Thomas Taylor Meadows的笔记体著作Desultory Notes on the Government and People of China, and on the Chinese Language,其中第四篇“满族人、皇室成员、皇室家族以及地道北京人所说的汉语”专门介绍了皇室人员所操何种语言,摘录如下(原文为英语,笔者翻译为汉语):

尽管这种语言被称为“北京方言”,但它却是整个国家的标准语,它在中国的地位如同伦敦英语在英国的地位, 伦敦英语在英国全岛被使用于教育机构;也如同巴黎法语的地位一样。……这样看来,说北京话的人口数量超过了世界上任何一种语言。并且,需要承认的一个事实是, 北京话也存在于满族统治阶级的家庭以及他们的部下的语言中, 尽管他们曾经不得不将汉语作为一种外语来学习;这个王权至今已经统治了整个国家约200年;于是宫廷中的语言也发生了变化,他们的母语与他们的前辈统治者相比,已经变得不是很流利; 这种语言既然被统治者使用,那么肯定是被效仿的对象 ;而且政府中也都使用汉语,这又更加巩固了汉语的地位。 所以皇室家族以及地道北京人都说汉语口语,对此我们并不必感到惊讶,这种语言不仅使用于与政府或政府机构打交道的绝大部分场合中,还大范围地使用于商场交易中。

我在遥远的省份广东随机调查了231名说官话的人,到1844年为止,我发现有74人是地道的北京人,有15人来自直隶的其他地区,即北京所在的省,另外142人都来自于其他省份。尽管我调查的这些人只是与我们有交流的人, 但我也可以确定,有三分之一的政府官员,他们只说北京口语,就像他们在北京一样。并且,就我自身的经验来看,其他人也以同样的方式说着一口流利的北京话,那么可以说,时刻说北京话这种方式比说他们各自的方言要有利得多。

……对上文中的论述需要进行补充的是, 我可以证明,北京口语作为整个王国的通用语言,是完全有资格的,就如同伦敦英语在整个英国的地位一样。 (1847:41—44)

书中的这一段记载十分重要,他肯定了19世纪40年代无论是皇室家族还是北京平民百姓,都使用北京话,以北京口语作为日常交流的工具,且全国都在争相效仿。

那么,清中期以后,皇族宗室及北京平民百姓都使用北京话,全国其他地区也在学习北京话。这就使得道光以降,外国人进入中国以后,学习的也是北京话;诸多通俗文学形式也必须趋向于使用北京话创作。关于这一点本书将在第三章详细论述。 NH+GqNewAa/+flDzmPjoCENWBSEuTcdnsGSLeOawG8+mXRiUv8+ZYulxl1Dcb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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