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亚非中央地带的希腊化时代

希腊化时代是由希腊人统治，以希腊文明为社会生活范式的时代（见地图2-5）。希腊化的地区从埃及一直延伸到今天的阿富汗，这一时代持续了将近二百年，直到罗马人崛起。罗马帝国最远曾延伸至两河流域，波斯湾的西岸。

希腊的英文名是Greece，希腊化时代的英文表述却是Hellenistic period。这是因为Greece源自拉丁文的Graecia，是罗马人对希腊人的称呼，但是希腊人把自己的国家称为Hellas，自称是Hellenes。在中文里，无论“希腊”这个国家，或是“希腊化时代”，都是以希腊文为准。Hellas怎么会译成希腊呢？我相信这是因为早期的中国翻译者是福建人或广东人。译者按福建或广东地方音把“希”读作“hei”，所以“希腊”两字的读音就和希腊人自己的称谓颇为接近。

亚历山大之后，辽阔帝国的大片疆土由他的部将分别承袭，形成了几个不同的希腊化国家。当时最重要的城市是埃及的亚历山大，其次是地中海东岸的安条克，再次是爱琴海东岸的帕加马，最后是希腊本土的雅典。希腊化时代的双中心应该是埃及的亚历山大和叙利亚的安条克。前者位于地中海东南岸，北望希腊，西接意大利，东连巴勒斯坦，南可溯尼罗河而入中非，是亚、欧、非贸易的枢纽。后者位于地中海之东，越过底格里斯河，可同波斯交往，从波斯达到中亚，从中亚又可通中国；它是从亚洲各地通往地中海道路的西部终点。

图2-9为位于土耳其西部的希腊化时代的帕加马图书馆，它在罗马时代仍是很重要的公共图书馆。古代中国虽然也有大批藏书，但从来没有建立规模很大的图书馆让学者公用。巨大的图书汇编《四库全书》抄写了七部，收藏在全国不同地方，但仍没有公共图书馆的概念。帕加马的图书馆则供许多学者使用。这里还有地下水道，马桶是暖的，这是因为大理石冷，所以在下面放置了火炉。

希腊化时代几个王国里最富有、持续时间最久的是埃及的托勒密王朝。托勒密王朝的统治者在亚历山大修建了古代世界最重要的图书馆，但后来毁于战火。托勒密家族是马其顿人，他们统治埃及时，除了名君，其他方面也是人才辈出：广为人知的是公元前2世纪的地理和天文学家托勒密，在天文史中占主导地位长达1400年的地球中心理论就是这位托勒密提出的。

托勒密家族统治埃及的方法是保持希腊精神，借重埃及传统。今日许多埃及神庙都是托勒密家族修建的，但是有不少是经过了他们的重新诠释。到了后期，王室虽穿埃及人的服饰，但仍讲希腊语；到最后，希腊人也讲埃及话了。这也说明当文明与文明刚刚接触的时段，并不一定能很清楚地立刻分辨出孰强孰弱。穿别人的衣服就叫弱势文明？过人家的节日就叫弱势文明？并非如此简单。即使本来是一家人，在不同的地方住久了，说的话就不一样了，服饰也在变化，宗教信仰也会不同。据说有一个记者曾经问周恩来总理怎样看待法国大革命在今天世界的影响。周总理回答说，法国大革命离我们还太近，还看不出真正的影响。这虽是外交辞令，却表达了一种真知，即看历史要从长时段着眼，短期的行为以及局部的形势往往令人看不清意义和影响在哪里。今天妄言哪一个是强势，哪一个是弱势，或是对某种文明存有抗拒心理，以为不愿意穿人家的衣服，不愿意唱人家的歌，就可以守住自己的传统，未见得正确。

简单地说，托勒密王朝的统治方式就是希腊人扮埃及神，因为埃及的法老既是人又是神，依靠神的身份统治国家。可是希腊人去的时候明明是人，怎么能统治人家呢？所以他们需要逐渐把自己神化。我这里用的词是“人扮神”，因为一开始此举只是为了统治埃及的权宜之计，但久而久之统治者就真正接受了埃及的文化。托勒密王朝的统治者盖了好多庙，著名的如今天尼罗河中游卢克索城的主要神庙都是希腊化时代所建。希腊人将他们的建筑艺术，包括雕塑、柱廊式样等等带到尼罗河畔，神像是埃及的，建筑艺术是希腊的，这就是文明同文明的融合。这两百年之间希腊跟埃及一仗都没打，但是文明却实实在在融合为一了。

托勒密王朝对科学发展的最大贡献是建立了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学院缪塞昂（Mouseion）。欧几里得等名垂青史的学者都在这里取得了辉煌的成就。今天英文的博物馆一词（museum）就是从Mou-seion来的。托勒密王朝的最后一位女法老也是打扮成埃及人的样子，但她已经不觉得她是刻意乔装，而是觉得这就应该是她本来的模样。这位女法老叫克利奥帕特拉，也就是电影《埃及艳后》的女主角。她号称既是人也是神；她的神性无从表现，人性倒表现得很清楚。她爱上了两个罗马将军，第一个是恺撒，并与之育有一子。后来比恺撒更让她动心的是安东尼，她跟安东尼又生了一对双胞胎。等到恺撒的侄孙屋大维和安东尼争夺罗马统治权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站在安东尼那边。当时埃及已经是罗马的附庸，安东尼是罗马帝国派来统治埃及的，她自己又是埃及的法老。为了自己的感情也为了国家的利益，她先后爱上了两个罗马在埃及的统治者。但是，安东尼最后败给屋大维，埃及艳后和安东尼同时服毒自尽。

克利奥帕特拉有一个特点是爱漂亮，对自己的身材非常自信。她和当时罗马贵族都认为，最能够展示身材的材料，绝不是呢绒或者棉布，而是丝绸。所以她们都穿丝制的袍子，风吹之下飘逸贴身，美丽动人。历史记载克利奥帕特拉非常喜欢丝绸制品。在她的时代一两丝绸要值一两黄金，中国的农民采桑养蚕，缫丝成绸，然后经过粟特、波斯商人之手，一直卖到了遥远的埃及。

塞琉古王国继承了亚历山大在亚洲开拓的大部分领土，但是不到100年就分裂了。分裂出来的诸国中有一个叫希腊大夏国（在今天阿富汗南部），希腊人在这里又统治了100年左右。他们继续在此处传播希腊的建筑艺术、雕刻以及思想。 YGRCVEaN6zBmLjpqIvyr5WoDsyx4891ZHM+XuaGVYqPpU8aqIlZ3ORyQ8g8G2Bd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