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去布拉格?
因为一个人,卡夫卡或者米兰·昆德拉;因为一本书,《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或者《底层的珍珠》;因为一部电影,《严密监视的列车》或者《柯利亚》;因为一张约瑟夫·寇德卡的照片,一支德沃夏克的曲子,一首马哈的诗,一面纪念约翰·列侬的墙。好吧。
来,走到老城广场,看看《布拉格之恋》的场景;走进金虎酒馆,坐坐赫拉巴尔的椅子,点一杯12度的比尔森啤酒;去庄园剧院看一场《唐璜》;去斯拉维耶咖啡馆喝一杯捷克式苦艾;穿过新城,路过一下焦街10号,曾经过于喧嚣的孤独;或者穿过伏尔塔瓦河,走向城堡,走向黄金巷22号,那里有卡夫卡打开的门,注视过的山谷。
你说,不,不因为任何人、任何文学和爱情,只是想去个地方,只是喜欢这个名字。好吧。
来,走进“新世界”,走进一条空无一人的小巷;走进老查理街,找一家戏院看一出黑光剧;在下一座开着门的教堂为下一个梦点一支蜡烛;去哈维尔集市喝一杯热红酒;或者上一辆有轨电车去利本尼区,找个蓝领小馆儿,沉没。
无论如何,你走进了这座城。
一定有美好的偶然与巧合。你会在一张安静的祭坛画中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在第七区的某个墙角会看见一行小字:“艺术是一种病毒。”在天使地铁站,在自动扶梯交错时,有人穿着和你一样的外衣;在正午的共和国广场,你会遇到一个借火柴的人;在黄昏,不经意看一眼街灯,它就为你亮了;在一间二手书店会翻到一张旧明信片,上面写着你出生的日期。
你看见一些令人气馁的东西。比如,复制、粘贴在全世界的大型连锁快餐店;比如,汹涌而盲目的游客;比如,过度粉饰、展示、陈列的街、店铺和被遮蔽的生活;比如,被过度消费的卡夫卡、帅克、穆夏;比如,你为之而来但已永远失去的事物。
你看见尼采说的神秘。它来自那些无所不在的注视,来自站在屋檐下的巴洛克雕像,来自街头风中的木偶,来自复杂的小巷,无端地走不到尽头,无端地与什么人相逢。来自这座城自身的微明的光,这种光让晴朗的日子不至于轻浮,让阴沉的天气得救。
这一切来自这个字母“K”,K是卡夫卡,K是约瑟夫·K,这是K的城。
“布拉格”,捷克语是“Praha”。
诗人塞弗尔特说:“就这个城市的名字来说,在我们发音吐字颇为柔和的母语中,它属于母亲、妇女和情人的性别。”
你得面对某些深沉的情感,面对她的克制。
没有疯狂的高楼和漫出堤岸的胜利。就算是昂贵的巴黎大道,金钱的油脂也无法与岁月匹敌,岁月是石头,是沉默。
她把王冠擦亮锁进城堡深处,把弹坑也填平,把不喜欢的路名改了,洗干净衣裳,换了新的被子,铺好了白纸。伤口没什么了不起,生活本身就是永远不愈合,有罪的人和无辜者一样满目疮痍,焰火的下一分钟就是被践踏。她知道,她什么也不说。没有人大声哭泣,只是,把酒倒满。
每个夜晚,每一道墙背后,都有人把酒倒满。
她容忍了外来者和异教徒,她打开了几乎所有的门,让陌生人看,这就是远方。
即使划完了她的所有清单,你依然会怅然若失。不要去试探她,也不要追问她的心情,她也不会回答。
所以,以一座城的克制,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