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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古罗马雕刻艺术

当然,艺术和审美因素得到更为集中体现的是雕刻艺术。研究表明,古罗马人从很早时起就发展了一种公共艺术。他们几乎在每一次重大战事胜利之后就要建造弘扬权势和力量的凯旋门,置于军队必经之道上,上面大多刻有歌功颂德的浮雕。而且,门的顶部往往会安置一尊皇帝驾驭战车的青铜雕像(如今大多荡然无存)。正是在这些具有明显叙述性的雕塑中,罗马人显现出了特有的优势。

同时,罗马人也把政治与军事领袖的大型雕像放置在公共场所中,这和希腊人将竞技英雄的雕像陈列在神殿中是相似的做法。

肖像雕塑是古罗马雕塑的伟大建树的体现所在。这或许与罗马人的习俗有密切的关联。他们有着崇拜祖先的深刻观念。死者的蜡制图像是他们精神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难怪古罗马的肖像雕塑往往都体现出严肃而又冷静的面貌,这与古希腊雕塑往往选取历史人物而不求因人而异的肖似有着不小的区别。

图3-11 《奥古斯都像》(公元前20)大理石。

罗马帝国前期是肖像雕塑最发达的时代,不仅帝王、贵族的肖像数不胜数,就连一些富裕的普通人也有了自己的肖像雕塑。雕刻手法随着肖像雕塑的繁荣而日趋成熟,被塑造人物的个性生动而又多样化。然而,现存的作品却少而又少,使人们难以想象当时的盛况。

与此同时,虽然古代罗马艺术和古代希腊的雕塑十分相近,但又有区别。罗马的艺术不像希腊艺术那么富于浪漫情趣和理想化的美,而是更加趋向写实。尤其在雕刻艺术上,这种区别更加明显。罗马帝国的政治经济权力大都集中于贵族手中,他们要求艺术表现他们自己个人的权威,并为他们歌功颂德。这一类雕像作品大多具有写实的面容和夸大的“威严”外表,同时着重于刻画人物的性格特征。

先来看《奥古斯都像》。

这是罗马帝国前期非常有代表性的帝王全身像。

公元前27年,屋大维被元老院授予“奥古斯都”(“至圣至尊”的意思)的称号,成为罗马的独裁者。这尊出土于罗马近郊的雕像塑造的就是这一罗马帝国缔造者的形象。奥古斯都面部的表情严峻而沉着,透露出帝王的尊严和高贵。他的身材魁梧,披挂着华丽的罗马式盔甲,盔甲上的浮雕描绘的是大地母神,象征着对天下的统治。奥古斯都的右手指向前方,似乎正在向部下示意,左手则握着象征权利的节杖。在他的右脚边,有一个骑在海豚上的小爱神丘比特的形象,表明奥古斯都不仅是一个伟大的统帅,同时也是一位仁爱之君。

图3-12 《马卡斯·奥勒留斯骑马像》(约170),青铜。

这座雕像确实有不少值得重视的特点。第一,它注入了罗马人的自然主义倾向,不再像希腊雕塑那样选取理想化的脸形,而是将现实中的英雄奥古斯都的头像塑造出来;第二,英雄不再是裸体的形象,反而穿上了盔甲,全副武装起来,这当然是出于增强身为皇帝的奥古斯都的尊严感的考虑;第三,艺术家显然意识到了雕塑对象的身份——军事统治者——的特殊性,通过右手的姿势和炯炯有神的眼睛提供了一种前进的方向感。这和古希腊雕像也是有区别的。当然,美化的迹象也仍然显而易见。现实中的奥古斯都皇帝是体弱多病的,而且矮小跛脚,不可能像雕像那样显得高大健美。同时,他的脸部也太像希腊雕像中的阿波罗,因而也可认为是一种美化的结果。

当然,这个将统治者塑造成一半是神,一半是君王的雕像还是充满写实的气息,例如人物的容貌刻画十分逼真,而华美的衣饰也颇有真实感,传达出布料、金属和皮革的质感。从雕像的姿态和艺术表现手法上,我们很明显可以看出这是在模仿古希腊的作品(譬如《持矛者》),据说这种仿效古希腊雕像从而将人物理想化的艺术手法正是奥古斯都本人所欣赏的,艺术史上将这种风格称为“奥古斯都古典主义”。

罗马的帝王雕像中,与《奥古斯都像》一起视为双璧的是《马卡斯·奥勒留斯骑马像》。

马卡斯·奥勒留斯(Marcus Aurelius,161—180年在位)是罗马政治处于衰退时期的一位帝王,他信奉希腊唯心主义哲学,幻想柏拉图式的理想国。然而,种种自然和社会的灾祸使他深感现实与他的想象相距甚远,因而失望和苦恼。他曾经在其阐释斯多葛哲学的著作《冥想录》中动情地写道:“人生如此短促,就像流水一般,它的感觉朦胧,它的躯体弱不禁风,它的心灵不能安宁,它的前程难以捉摸,它的荣誉毫无保障。”

这尊雕像可谓体现了这位具有哲学家和文学家气质的皇帝的风采,他留着希腊式的络腮胡须,骑着高头大马,右手指向前方,威武而又静穆,似乎正在俯视着这个喧嚣的世界。雕像中的皇帝不再是获胜后显得不可一世的罗马军事领袖,而平添了一种宽容的风度。他没有带任何武器,因而,更像是一个演说者。他胯下的坐骑相比之下倒显得生气勃勃,不过,也已不是那种一往无前的态势了。从人物那微微低垂的眼神中,人们仿佛可以读到其内心的思考和些许的忧郁。

整个雕像庄重、浑厚,是现存最早也是惟一的纪念碑性质的帝王骑马像,成为后世骑马像雕塑作品的一种样本。人们从这一骑马像中可以体会一种从外观描绘转向内心表现的重要迹象。

罗马艺术中浮雕占有重要的地位。我们在这里选取了祭坛和凯旋门。

图3-13 和平祭坛西北侧(公元前13—前9),大理石。

先来看著名的和平祭坛。

尽管奥古斯都皇帝征战一生,可谓戎马生涯,但是他又希望世人将他看做和平的使者,特别是在他和高卢人握手言和之后,这一愿望变得更为强烈。于是,他就在在位期间下令建造了赞美和平的大理石祭坛。

祭坛的形制令人联想起早期罗马的露天祭坛,但是,其四周的浮雕却又明显地具有希腊古典时期的雕塑风格。而且,尽管上面描绘的母题(譬如游行的队列)是希腊式的,然而主题的含义又是罗马的。所以,这是一座本地传统与希腊文化因素相结合的一个显例。

这一祭坛分为上下两部分。下面的是装饰性的构成,主要是柔曼、优雅的涡卷形花蔓图案,象征在奥古斯都统治下的和平与富饶。上半部则是具有叙事性的浮雕,包括了庆祝祭坛设立的游行场面以及象征性的内容。其中北面的浮雕中有帝国的高官和妻儿走向入口的形象,而南面的浮雕(图3-14)则记录了皇室的成员,其中奥古斯都皇帝是一个包着头的形象,仿佛是一个宗教的领袖。孩子的形象尤为生动,而且也有其多重的意义。一是表明皇室的后继有人;二是强调人口众多的家庭在罗马帝国里是受到照顾的,譬如可以有免税的优惠。帝国的强大当然需要后备的力量,人口是一个基本的保证条件。在这里,务实的罗马人在祭坛的浮雕中也表明了自己的政治观念。

图3-14 和平祭坛南面(局部)。

稍远的形象均被处理得稍为模糊些,仿佛艺术家已经能用浮雕创造出空气透视法的效果。雕像不仅在肖似上造诣极高,而且也善于从细节处突出差别,例如重要的人物是靠前的,有时其双足已经跨出浮雕的边框,好像就能走下来似的。

图3-15 和平祭坛(局部)。

在具有寓言意味的浮雕(图3-15)中,大地之母的形象象征着人、动物和植物的繁荣,两边的风是拟人化的形象。值得注意的是,其中的背景充满了写实的因素:石头、水和植物等,而空白的地方恰恰是明朗的天空。

图3-16 《图拉真纪功柱》(底部,106—113),大理石。

我们再来看纪功柱上的浮雕。

罗马的统治者们为了炫耀他们在战争中的丰功伟绩,就往往要修建一些独立的纪功柱。其中现存最著名的当推《图拉真纪功柱》。

图3-17 《图拉真纪功柱》。

它是公元113年为了庆贺图拉真皇帝公元2世纪两次大败达契亚(今罗马尼亚)之战而竖立的,极其高大宏伟,仅底座就有两层楼高。石柱外围装饰有螺旋形大理石浮雕带,从柱子的底部盘旋而上,总长达180来米,具有生动的、如画般的叙述性。为了矫正自下而上的视差,浮雕带的宽度越向上越宽(底部一圈为89厘米,而顶端一圈为125厘米),共23圈。顶上是图拉真的圆雕像(后来在16世纪被替换为使徒彼得像)。

浮雕上出现的人物有2500多个,图拉真皇帝的出场往往被安排在困境当头时,共达90多次。就内容划分,叙述了150多个故事,从出征前的宗教仪式、皇帝的训示、两支军队的作战,直到图拉真率部下凯旋,几乎所有战争中的重要情节均一一展示,复杂的场景、众多的人物以及叙述的连接等都安排得浑然一体,气势非凡。毫无疑义,《图拉真纪功柱》和其他古罗马的雕塑作品一样,具有重要的纪实的特征。浮雕中的人物的容貌、作战器械、服饰以及异国风光等,都是历史研究的视觉文献,尤为难得。这是西方浮雕中的一件无法超越的巨作。

再次,我们来看纪念性的凯旋门浮雕。

最早的是提图斯拱门。提图斯凯旋门是帝国前期提图斯皇帝为纪念他镇压犹太人的胜利而建立的,上面装饰着精美的浮雕作品。中间的拉丁文铭文的意思是:“罗马的元老院和人民[将拱门]献给神圣的提图斯·韦斯巴芗·奥古斯都,神圣的韦斯巴芗之子”。

图3-18 提图斯拱门(81),大理石。

其中以拱门内壁两侧墙上的浮雕最为精彩,内容是颂扬提图斯和他的军队镇压犹太人后的凯旋。浮雕上,提图斯皇帝亲自驾着四马战车浩浩荡荡从耶路撒冷返回,胜利女神为他戴上胜利的花冠,他的军队则正抬着从耶路撒冷掠夺来的战利品,兴高采烈地走在象征胜利的凯旋门前。其中精美的犹太蜡烛台(menorah)显得尤为醒目,它意味着罗马人的彻底胜利。浮雕的面积虽然不大,人物也不多,但层次分明,具有强烈的运动感,在平面中创造了有纵深感的空间,气势雄伟。作品体现出当时高超的构图和人物塑造技巧,并表现出古罗马的浮雕正努力向绘画空间发展,这对提高浮雕的表现力具有很深刻的意义。

图3-19 提图斯拱门上的浮雕。

圆拱顶上是一只鹰载着提图斯向天堂飞去,意味着他的神化。

二百多年之后,君士坦丁大帝(305—339年在位)在罗马建造了一座最大的凯旋门(图3-21)。

这座拱门距竞技场不远。它属于帝国晚期的作品。上面的浮雕描绘了君士坦丁大帝进入罗马城向公众发表演说的场面。有些浮雕是新的,而有的则是从别的凯旋门上挪移过来的,因而并置了不同时期的雕塑风格。例如,圆形的浮雕(图3-22)作为对伟大荣誉的表现,就是从老的凯旋门(图3-19)上取下后重新安装在此的。它们是2世纪早期的作品。左边是三个骑马的猎手在追捕一头熊的情形;右边的则是三个朝拜者站在阿波罗神像祭坛前。下面呈水平状的浮雕是君士坦丁时代的产物。演讲台中央坐着的就是君士坦丁大帝(头部已经缺失),而两端高高坐着的分别是哈德良(Hadrian)和马卡斯·奥勒留斯,其余的就都是听众,他们大多是侧面像。比较显然的是,上面的圆形浮雕具有更为写实的风格,而下面的浮雕则趋于风格化,已经丧失了自然主义的倾向。这或许是有意为之的,即要提醒观众想到以往的风格以及皇帝的不断提升的权威和力量。有学者认为,这种表现方法影响了后来基督教艺术的发展。

图3-20 君士坦丁拱门(315),罗马。

图3-21 君士坦丁拱门上的浮雕。

图3-22 《布鲁图斯胸像》(约公元前4世纪后半期),青铜。

最后,我们要看一看纯粹的肖像画般的雕塑作品。

《布鲁图斯胸像》是当时肖像雕塑作品中最重要的代表作。虽然此雕像是否就是布鲁图斯人们还存在着一些争议,但许多学者依然认为雕像塑造的就是罗马共和时期的第一执政官布鲁图斯(Brutus)。

这尊胸像面部表情严肃而又坚毅,深邃的眼神和紧闭的双唇表现出执政官的自信和智慧。头像的制作十分逼真,贴额的头发和浓密的络腮胡须明晰而又自然,苍老和倦态都清晰地刻画在脸上,展示了罗马政治上升时期的政治人物的一种精神状态。

雕像加工的精细还反映了罗马人高超的金属铸造技术。雕像的眼球是用象牙和玻璃制作的,这是当时常用的一种方法,目的是使人物显得更为真实自然。

罗马帝国时代的肖像雕塑一向以鲜明的性格刻画而著称。当时的上层贵族都以在住宅的客厅中摆放肖像雕塑为时尚,其中最为普及的又是半身像、胸像、头像等形式。公元1世纪后期,罗马的肖像雕塑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尤其在到了弗拉维安王朝时期,肖像雕像的多样化和惟妙惟肖的自然主义倾向已经达到了令人惊讶的高度。

这尊《弗拉维安王朝的少女肖像》就是一件上乘之作,堪称最为细腻的古罗马肖像胸像之一。尽管雕像所塑造的人物是谁,如今已无从知晓,但她很显然是一位出身名门的贵族少女。她梳着当时大概算是一种时髦的高高的发髻,头部微微偏向左侧,表情矜持优雅,神态中又透露出淡淡的孤傲气质,仿佛无意中在表明自己出身名门的高贵。

雕塑家在创作这件作品时是独具匠心的,娴熟地利用了大理石表面的微妙质感以及明暗光影映衬下的视觉效果,雕像中发卷上强烈的、风格化的凹凸造型反衬出女性脸部的柔润和光洁,使人物形象显得更加楚楚动人。在雕刻妇女复杂的发式上,显然使用了钻孔的方法,卷头发中的孔在光线的照射下显示出丰富的光影和肌理的变化,为胸像平添了特殊的魅力。

图3-23 《弗拉维安王朝的少女肖像》(约90),大理石。

卡拉卡拉是罗马的皇帝,因为喜欢高卢族的外套(即“卡拉卡拉”)而得名。历史上,他的残忍无以复加,人人皆知。211年即位后,他就频频地发动侵略战争,并吞了亚美尼亚。为了巩固其独揽大权的地位,他谋杀了自己的弟弟,并将其追随者两万多人统统处死。217年,他在准备另一次战争时被自己手下的护卫军将领暗杀,在位不过7年。

图3-24 《卡拉卡拉像》(约211—217),大理石。

艺术家是在卡拉卡拉在位时雕塑这一作品的,可以想见雕刻的难度所在。但是,艺术家似乎丝毫没有丢弃肖像雕塑的真实性原则,相反,他直截了当地刻画出了卡拉卡拉内在的残忍性格。

图3-25 《君士坦丁头像》(313),大理石。

雕像中,卡拉卡拉微侧着头,深藏在前额眉头下的双眼流露出疑虑、猜忌和不安,仿佛是在捕捉或是思忖着什么。卷曲的头发和络腮胡须围绕着凶横的脸,犹如其内心的波澜。这是对一个暴君的绝妙写照。

比较显然的是,罗马帝国后期的帝王肖像雕塑作品,更突出那种被神化了的皇权,并日益受到基督教神学思想的影响,罗马以往雕塑中以刻画人物性格著称的优秀传统开始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当时有一座巨型雕塑《君士坦丁大帝巨像》,如今只残存了头部和一只右手,其头部就是这尊巨大无比的《君士坦丁头像》。由此,人们可以想象原来整个的雕像是何其气势不凡。

君士坦丁是罗马帝国后期一位著名的君主,是罗马帝国“中兴”主要的代表人物。正是他将首都由罗马迁至拜占庭(即现在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并改称君士坦丁堡。也正是他将基督教定为国教,奉行政教合一的政策。

在这尊雕像中,君士坦丁大帝已不再具有个性化的面貌,而更像是一个被神化了的超然的形象。雕像有一双巨大而又空洞的眼睛,反映出了一种抽象化、理想化的趋势。人们无从知道人物的本来面貌,只能感觉到他那非同寻常的地位和大权在握的力量。头发的处理是风格化的手法,已经与以往的肖像雕刻相去甚远。这种艺术上的退化的趋势冥冥中已经预示了中世纪时期艺术的精神面貌。 W9/m7m5VTve0IEjf0S0s9Eau1rp51tg/fGv4OFHI56LF+mGnIZK+lrg6d5oA3GD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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