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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克和多萝西先前出门时仅仅是两人，现在回来时却总共八个人，但迪克森太太看了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你们没花多长时间就认识了呀。”她说，“我刚才还在寻思你们双方可能会在哪里相遇呢。嗯，露丝小姐和佩吉小姐，你们的母亲张罗得怎么样了？你们的吉姆舅舅有什么消息？今年夏天你们在上午过来拿牛奶的时候，我正在为你们另外几个做太妃糖——这些好像就是转眼之间的事呢。毫无疑问，时间过得飞快。”
“我们能不能出去吃饭呢？”多萝西问。
“我巴不得你们快点走哩，”迪克森太太说，“我今儿个要洗洗涮涮呢。你来得正是时候，露丝小姐——或者叫南希？我倒忘了。我本打算拿一块我做的猪肉馅饼给布莱凯特太太送去的，你可以帮我带过去，另一块你们两个可以拿上当午饭。还有一袋太妃糖是给你们的。嗯，进来，迪克森，这儿全是些老朋友，不是外人。”
迪克森先生就站在门口。
“您好，迪克森先生！”提提说。
“好极了，谢谢你们。”迪克森先生说着，又从厨房走了出去。
迪克森太太从食品柜里拿了两块猪肉馅饼走过来，说：“那么，你们两个小姑娘的鞋子怎么啦？”
南希和佩吉正依次把两只脚朝厨房的炉火伸过去，烘得热气直往上冒。
“掉进了山中小湖。”佩吉说。
“我当时以为它能站得住人的，”南希说，“其实它差不多是可以站人的，但是我没有想到不该两人一起往上走。我们有点儿犯傻，至少我是。”
“真是一对小傻瓜，我想这么叫你们，”迪克森太太说，“你们最好把鞋子脱下来，让我把袜子烘干。”
但是红帽子女孩们却急不可待地穿到了脚上。
“那样会得重感冒的呀！”迪克森太太说。
“我们不一会儿就会把鞋弄干的，”南希说，“跟上，你们其他人。有旅行背包么，你们俩？”
“在我们学校发的行李箱里，”多萝西说，“我这就去把它们拿过来。”
“现在就别麻烦了，”南希说，“我可以把妈妈的那块猪肉馅饼放在我的背包里，佩吉把你们的馅饼放在她的背包里。”
“你们要喝什么？”迪克森太太问。
“茶，”苏珊说，“我们有牛奶，可以省给他们喝。”
“他们得要几个马克杯吧。”迪克森太太说。
“两人合用一个，”南希说得很坚决，“让他们轻装出发吧。”
“假如其中一个打坏了，他们就没得用啦。”迪克森太太说着，就给了他们两个马克杯，一个塞在佩吉的包里，一个塞在南希的包里。
于是，他们大家从暖洋洋的农场厨房走进寒风中，出了院子，跨过大道，穿过大门，沿着大车车道朝上方的库房走去。
多萝西有一种感觉，仿佛自己掉进河里正被巨流卷走似的。昨天她像以往那样单独和迪克在一起，无非是看看东西，编编故事，此时此刻他们竟然多达八个人，还在冬日的阳光下快步登上山坡，而她那张用作午餐的馅饼已经放进了在半小时前才认识的女孩的背包里，即将要去的不知是什么地方，要干的不知是什么事情。总共八个人哪！在她写的所有故事里面通常不会超过两个人物，最多也只有四个，其中说不定还带上一个坏蛋呢。她依次把一张又一张的面孔看过去，这六个陌生者当中却连一个像坏蛋的都没有。她发觉提提正在与她并肩而行，并且非常友好地朝她微笑。
迪克在她们前头走着，同时接受着罗杰的提问。“你真的了解所有的星星吗？”
“我只认识几颗。”迪克说。
“我认识平底锅和北极星。”罗杰说。
“平底锅？”
“就是你在北极星旁边看到的那颗嘛。”
“与人们起的其他名称相比，它是更像一把平底锅。”迪克说，“我有一本书，这些书上有，至少包括所有的星座。我们打算天天晚上观察它们，一直观察到非走不可的那天为止。”
“你的学校在哪里？”
紧紧跟着多萝西走过来的是她在心底估计为大孩子的四位（虽然她认为佩吉不会比她大多少）。她不由自主地听到了他们四人的谈话。
“真见鬼！为什么不对？”
“天文学家可能是相当有用的。”
“可她会做什么呢？”
“我们马上就会明白他们有什么长处了。”
真讨厌，多萝西甩下身边的提提，在冻结的车道上加快步伐，不再偷听了，朝前追赶迪克和罗杰——这两人刚刚撒腿奔跑起来，就是为再去观测站看上一眼，哪怕其他人不打算在那里停下也无所谓。
“那是个非常好的地方，”南希说，“非常好的地方，但是别急，等你们看到我们的再说。”与此同时，大孩子们正朝上面的库房走去，而苏珊正在喊罗杰快点儿从一楼下来，因为他正在从迪克的望远镜里观察霍利豪威呢。
他们快步绕过已经结冰的山湖湖边。“我们不准其他任何人从冰上走，”苏珊说，“而且约翰说了，明天要溜冰，所以今天损坏冰面就不像话了。”
山湖那边，提提和罗杰走在前头，并且让多萝西和迪克紧随其后。不一会儿，他们就穿过一片荒废的老树林，拐弯来到小山脚下。那里有大量的落叶松，它们没有挺住大风的摧残。那里有丛生的矮小榛树和杨柳，它们多次被砍去点火或者烧炭。那里还有发育不良的小橡树、小花楸和小桦树，树上光秃秃的，唯有几棵橡树上还有去年剩下的干叶，每次被风一吹就发出流水般的声响。这里没有车辙，但是他们在林中穿行，多萝西把脚下的小径想象成了一条古道。这条通道就在山坡上的小树林中一座相当于平台的地方突然终结，这座平台的背后有一座依山而建的低矮小屋，它没有窗户，乍一看就像一堆石块似的。
“那就是雪屋。”提提说。
多萝西从来没有见过类似这样的东西，但是迪克记得他曾和他的父亲在古代废墟上见过，因此立刻就说：“它很古老，你可以从巨大的石块和溜圆的屋角看出这一点。”
“它有一部分是古老的。”罗杰说。
“我们在这方面已经劳动了好长时间了，”提提说，“每天都在干活，一直干到昨天。”
建筑物的墙壁又矮又粗糙。靠近地面有些很大的石块，很容易看出新一批造房人在什么时候开始使用较小石块的。所有的石头不需要砂浆就相互吻合起来了。然后，从房子的一侧到另一侧的墙头上架着松木杆子，这些杆子按照粗头细头交替排列，木杆上面似乎有一块金属板。它的边角裸露，但是放在板上面的石块把它压弯了，到处都堆着泥土。但最奇怪的是，有一根锈蚀的铁烟囱管子从石块垒起的后墙上伸向天空。
“竖烟囱是最难办的。”提提顺着多萝西目光注视的方向猜测她在想些什么，于是就说，“遗留下来的旧烟囱太大，我们试着在它上面加砌时，石头一个劲地滚进屋里。后来，约翰想到在四个角上搁上长石板，这样一来，中间的洞孔就会变得越来越小，我们就能把管子塞进去了。因为我们用泥把漏得厉害的缝隙堵起来了，烟囱的拔风效果也就越来越好了。”
“你们为什么叫它雪屋呢？”迪克问。
“雪屋是因纽特人的一种圆顶小屋。”提提说。
“一定都得落满了雪吗？”迪克问。
“咳，本来你在上个星期雪化之前就能看到的，”提提说，“下大雪的时候屋子被雪覆盖，看上去正好是一座雪屋呢。”
“可惜在那种情况下，我们没有个好屋顶，”罗杰说，“所以我们在里面就湿透了。”
“我们那时只有松木杆子，”刚和另外三人一同走过来的佩吉说，“只有松木杆子和油布，在我们点火取暖的时候，雪就在我们头顶上面化成水灌进来了。”
“然后等到雪都没了，”提提接着说，“约翰在霍利豪威的棚子里找到一点铁质的屋面材料，我们就组成了一支雪橇队。”
“充当雪橇犬的不光是我和提提两个人，”罗杰说，“就连约翰和苏珊还有南希船长都亲自戴上了轭，像模像样地拉起了雪橇呢。”
“烟囱最糟糕，”苏珊说，“大块大块的雪掉进去，把火弄熄了。”
“有些雪还掉进了苏珊的平底锅。”罗杰说。
“现在不会再发生这些事了，”南希说，“我们有了合适的烟囱管。伙计们，行动起来呀！咱们动手堵洞吧，明天可能又要下雪了，你们还可以在好多地方看见大白天漏进来的亮光呢。”
“我们先得把你们的鞋子弄干。”苏珊说。
“那行，大副。”南希说，“来吧，客人先进去。”
她把悬挂在门口的一个重袋子拉到旁边，说：“对，趴下走。我知道，是有点低。但是，就得是这个样子，真正的雪屋是有地道的。”
多萝西迟疑了片刻，就弯腰低头，并且避开日光朝那个漆黑的窟窿看过去。“你进去吧。”监狱看守说，笃信无疑的少女刚一爬入黑暗之中，大门哐当一声就在她身后关上了，她听见锈蚀的钥匙在锁孔里发出刺耳的嘎嘎声。她是个囚徒。（节选自《铁窗——从前的故事》。）不过，一只悬挂的袋子不怎么像牢门，而且什么事都不会真正发生，所有人都是友好的。
“要不要我先钻进去？”迪克迫不及待地希望从里面看看这个雪屋。
“不要。”多萝西说。
姐弟俩过了好一会儿才借着从石头缝隙和烟囱口漏进雪屋的光线，看见了不少东西。其他人就跟在他们身后鱼贯而入。
“只要等半分钟，我们就点灯啦。”约翰说。
“往左边靠一靠，”南希说，“你们就不需要猫着腰啦，这一边偏低些。”
“快点，佩吉，咱们去弄点小树枝来吧，就从那个堆上拿，你把手往前伸一下就是了。”
多萝西和迪克感觉到先后被人往旁边轻推了一下，因为有人正手忙脚乱地把火点着，把灯挂上屋顶。
“多好的壁炉呀！”当苏珊将一把树枝吹得熊熊燃烧时，迪克说。
壁炉确实是雪屋里的一大亮点。
雪屋的废墟基础上有一个用粗糙石头砌成的敞开式大壁炉。壁炉的拱顶和烟囱仍有部分残存着，于是约翰和南希等人就动手在它上面施工。但是，他们想办法把一根铁棍从石头缝里塞进去，横架在两边顶端，再用一只金属双向挂钩挂起一只黑水壶。在整个格陵兰没有哪个壁炉能比得上它呢。
“我在圣诞节时得到一把带锉的小刀。”南希船长坐在紧靠壁炉用来当凳子的一段短木桩上说，“真是太幸运了！但是，在我们从一根旧栏杆上锉下那段横杠时，这把带锉的小刀几乎给彻底用坏了。这让我们费了很多工夫，你知道，我们还分班轮流干活呢。来吧，随便坐，过一两秒钟就会非常暖和的。”
灯现在已经亮起来了，他们能够看见小屋四周的粗糙凳子，其实是用铁钉在木板下面把一些粗短的柴火棍儿钉住当了凳腿。迪克注意到曾经用来锯这些木头的锯子就挂在一根嵌在石墙里的木钉上。在它旁边还有一个平底锅挂在墙上。一个角落里有个锯好的木柴堆，从地面一直摞到了屋顶。
“那是为了预防一连几天下雪。”提提说。
“我才……才……巴不得呢。”南希说。
“不管下不下雪，现在正是用它的时候。”苏珊说，“动手吧，你的牙齿又哆嗦啦，再添几根柴火就行了。别动，罗杰！饭后才可以吃太妃糖。”
佩吉正在从柴堆上把树枝拿给苏珊，苏珊用它们支起架来，放到正在壁炉中熊熊燃烧的细树枝的上方。
“别递过来了，谁去把水壶灌满？”苏珊说，罗杰抓起水壶爬出雪屋，提提紧随其后。
“咱也跟他们一起去吧。”迪克对多萝西说。
“可以吗？”多萝西说。
“为什么不可以？”南希说。
“还有盛水的东西吗？”迪克说。
“好样儿的。”约翰说。
“让他拿上平底锅。”苏珊说。
他们四人爬出雪屋，站直身子，由罗杰打头，一同走向稀疏蓬乱的林下灌丛，踩过被冻住的陈年毛地黄叶，只见一道涓涓小溪来自山冈，流向湖泊。它不宽，一跨就过去了，小小的水坑形成了结冰的边沿，看上去就像小溪缩水之后在外边留下了薄薄一层冰。在小溪两边的树枝碰上了飞溅的细流“瀑布”后形成了玻璃状粗大的冰挂，冻在里面的细小枝条都能看见，就像一根根灯芯似的。迪克伸手按下平底锅。
“等会儿。”罗杰说着，忙把冰层敲碎。他把一块又一块的冰捡到锅里，直到它们像冰山一样高高浮出水面之上。“总比没有强吧，”他说，“南希船长会非常高兴的。”
提提在一道小“瀑布”下面把水壶灌满了。
“让我来拎吧。”多萝西说，她非常希望有所作为。
“最好别动，”提提说，“你把手套丢在雪屋里了，你的手会跟壶把冻在一起的。”
往回走的时候他们遇上了约翰，他为了堵住雪屋的石缝，正在收集青苔。
“为什么不用泥土？”迪克问。
“冻得太硬了，”约翰说，“就连青苔都得先融开后才真正好用。”
他捡起装满青苔的盒子，和他们一起往回走。
“所有的漏洞都要堵上。”他说。他们看见，从火炉烟囱徐徐冒出的烟，同时也从石壁上的各种小缝里往外涌。
“这是个可爱的地方。”多萝西望着轻烟袅袅的朴拙的小屋说。
“不算赖，”约翰说，“但愿下点雪就好了。”
他们爬进小屋。壁炉里现在烧得正旺，尽管四壁处处有漏洞，屋外也很寒冷，但是，雪屋里却非常温暖。南希和佩吉坐在两只木凳上，裸露的脚趾正在火焰前面不停地摆动摩擦着。壁炉上方有根拴在两边木钉上的绳子，她们脱下来的袜子就挂在上面。她们的鞋子正在烘干，隔一分钟就翻转一下，就像是在烤面包片儿似的。屋顶上挂着的灯笼和炉膛里直蹿的火焰让小屋里充满了令人愉快的亮光。约翰把一箱青苔倒在正在融化的一堆上，佩吉尽量把它们掰开，使它们尽快受热。苏珊期盼水壶快些烧开，把水壶挂在烟囱的横杠上，于是它就在炉火最热的地方荡来荡去。
“我们在锅里装了一些真正的冰块呢。”罗杰说，迪克把平底锅伸到南希面前，他刚一进屋，冰冷的眼镜上就结起一层雾气，使他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
“水壶里也有吗？”她急切地问。
“没有。”
“水壶里没有冰，烧沸就快得多。”苏珊说。
“行，”南希说，“实在没办法呀。”
“但是你为什么要在水壶里放冰呢？”迪克问。
提提回答了他的问题。“这个嘛，如果我们必须把冰化开来泡茶，”她说，“看起来就更像回事儿了。”
迪克和多萝西坐在凳子上拿出猪肉馅饼与探险者们分享，探险者们也把霍利豪威的蛋糕拿出来作为回报，事情在姐弟俩看来都是挺好的，其实也挺得体。北极的冰面可能不如意，但在雪屋里面，有马灯，有炉火，不管外界是继续保持原状，还是已经落下了几尺厚的积雪，又有什么关系呢？用完午餐，他们热情地帮着洗刷（此时平底锅的冰块已经化开了）。在短促的冬日下午，他们热情地帮着收集柴火。在获得允许之后，他们热情地把暖和的青苔往石墙缝隙里塞，直到里面有人大声告知他们再也看不见漏光为止，他们还热情地把青苔塞进烟囱周围那些漏烟的石缝里，但就是没人真正提出叫他们参加极地考察。到了最后，姐弟俩该回家了，多萝西拿起迪克森太太借给他们的马克杯，可就在这时，南希把她拦住了。
“可以把它们留下，跟我们的杯子放在一起，苏珊，你说行吗？我们明天都会过来的。”
对多萝西来说，这就够了。她和迪克沿着大车车道走向农场时，两人都没说话。迪克已经在想念今晚的星星和他的观测站了。多萝西这次破天荒没有虚构任何故事，她心思笃定了，留在雪屋里的两个马克杯就等于一种承诺——保证会有更多故事呢。
迪克和多萝西前脚刚走，探险者的内部会议就开始了。
“他们当然不是水手，”约翰说，“但是，关于火星的主意真的挺好。”
“他们为发信号动了脑子，”南希说，“才想出那样的主意，而当我们做出回应时，又说不出一两句话。”
“她还扎着一对小辫子呢。”佩吉说。
“扎小辫子绝对不是错误。”南希说。
“水手们也曾经扎过辫子嘛。”提提说。
“但不是一边一条辫子呀。”罗杰说。
什么都没有确定下来，但是，天黑了几小时后，就在苏珊嘱咐罗杰上床睡觉时，提提说：“我们倒是可以给他们闪一两次光呢。”
天文学家迪克和助手多萝西一定在注视着火星，因为楼上闪动的灯光马上就从高坡上得到了回应。
“他们正在看着我们呢。”提提说。
“要是不让他们参加，就未免太没人情味了。”苏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