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刘半仙给王春妮看病时说的话又清晰地浮现在刘清德的脑海里。
刘半仙说:“就在那一天的夜晚。月奶奶(月亮)已退去,村里一片漆黑。我正和咱大队的一个社员,背着药箱,拿着电灯从海山家门口路过。当俺们走到十字路口一棵歪桐树下的时候,发现一个黑影靠在树旁。我心想,深更半夜的,谁还在这里呢?我咳嗽了一声,那人没有一点反应。从他的鼾声里,我们还以为是咱村谁喝醉了酒呢。我觉得,既然喝多了在这里睡,还不如把他叫醒或者把他送回家。结果走上前一看,竟然是海山,于是就用手拍了拍海山的肩膀。可我连叫了几声,海山都没有一点反应。突然,海山猛地站起来,快步顺着大路,在黑暗中又回到他家门前的那棵大槐树下,躺在席上接着睡了。”
刘半仙在后边紧跟着,又喊了几声,海山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刘半仙感到非常奇怪,走上前去用电灯照着海山,使劲儿地连摇带叫。海山这才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
“半仙叔,这个时候你叫我干啥?我睡得正香哩!”海山诧异地说道。
刘半仙说道:“海山,你刚才干啥去了?”
海山说道:“半仙叔,你没看见吗?我哪儿也没去,正做梦哩!”
刘半仙看海山又躺下睡着了,也没再说什么,背着药箱向前走去。
提起刘半仙,他家在当地是有名的中医世家,他继承了祖辈中医理论的精华,又融合了西医临床和创新,在方圆几十里,名声在外,医德高尚。在众人的心目中,有不错的口碑和声望。
经刘半仙诊断后的病人,基本上都能得到很好的治疗,极少出现误诊。他在中医的把脉方面更有独到的见解。平时,他很少用听诊器,连温度计也很少用。这么多年,人们大都亲切地称呼他为刘半仙。
刘半仙一边走一边琢磨着,从刚才看到海山的情况得知,海山是得了一种罕见的病——“夜游症”。这种病治愈难度很大,一般情况下很难发现。出现这种症状的人,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大脑什么也不记得了。平时不影响吃喝,对身体也没有大的危害。像海山这样的夜游症,平时在刘庄生活还好说。最怕是哪一天出门在外,万一出现那种情况,晚上被人家误认为是小偷或者怀疑干其他什么坏事儿,那可要倒霉了。
就这样,刘半仙无意中把当时碰到的海山的情况像讲故事一样,有声有色地对刘清德两口子讲了一遍。而刘清德把刘半仙说的这件事儿又给海风和桂平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
刘清德看到近来海山身上发生的事儿,想到那天晚上刘半仙给王春妮看病时说过的话,又根据平时刘火头和海山的私人恩怨,再加上刘火头的性格和平时海山的脾气以及海风的说辞,刘清德综合判断,海山挨打、被罚款、被罚放电影等一系列动作,好像是被人设计好的一样。多种迹象表明,这里面肯定有玄机。
刘清德觉得疑点重重,这事儿怎么被刘火头处理得这么顺理成章呢?刘火头是个什么东西,老少爷们儿都知道。难道这次海山是出现了夜游症,无意之中跑到寡妇家门前睡着了?说海山晚上敲寡妇的门,那是绝对不能相信的。如果海山真有这事儿,刘火头怎么处理也都不为过。要是没有这事儿,他们干出这样的缺德事儿,将来把海山逼急了,海山不掂刀劈了他们才怪哩!兔子急了还咬人哩!
刘清德说道:“海风,我想好了,我想给海山讨个公道。如果不这样做,海山这一辈子是剃头的拍巴掌——真的要完蛋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哩!明天早上,我就去找海山详细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
这时,桂平从床上起身,用手指着海风的头说道:“我看你这么多天,脸色就不对劲儿,每次跟我说话都吞吞吐吐的。海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也不跟我说一声,你真是脑子里进水了。今天要不是看在清德叔的面子上,我让你以后磕头都找不到庙门。”
任凭桂平怎么说道,海风也没有反驳一句,他心里在想,自己作为海山的大哥,平心而论,自认为对兄弟已经是做到掏心掏肺了,没想到最后落得里外不是人。不过这些跟兄弟近来悲惨的遭遇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刘清德劝说道:“桂平,算了吧!海风和海山毕竟是亲兄弟,他要是不管海山,别人还会说他的不是呢。今天晚上,啥也不说了,等我见到海山以后再说。”
说着,刘清德就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这时,海山突然把门推开,站在了堂屋门口,着实让几个人吃了一惊。
桂平结结巴巴地用手指着海山,吓得说不出话来,她以为海山又来闹事儿哩!
海风也乱了分寸,指着海山大声说道:“海山,你可不敢胡来,你这个时候过来想干什么?”
这时,刘清德急忙走上前去,站在门口中间大声吼道:“我看你们谁敢动手,谁也不能胡来,有事儿可以坐下来慢慢地解决。”
海山站在门口气得用手指着海风,说道:“大哥,俺大嫂整天唠叨你是有原因的。刚才你说的话,我在门外全听清楚了,你这样做可把我害惨了。以后在刘庄大队,谁还看我是个人哪?你咋不早说哩?”
海山气得连“嘿”了几声,继续说道:“我真没想到啊!事情原来是这样,恁兄弟真是冤死啊!别人说的话你就相信,我说的话你咋就不相信呢?你咋没动一下脑子哩?”
海风听着海山的指责,无奈地说道:“兄弟,恁哥还不是为了你好吗!我以为咱一个平头百姓,犯了那么大的错误,万一把你送到派出所,坐几年监狱,那后果不更惨吗?我当时吓得哪敢想那么多,他们说私了,我也就同意了。”
海山越想越生气,他一刻也不愿再等了,就是拼命也要找连爱英和刘火头讨个公道。就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刘清德说道:“海山,你什么也不要说了,既然你没有做这事儿,咱明天早上就去找连爱英和刘火头,当面把话说清楚。恁叔我一定给你帮忙,把事情弄个明白。这真是欺人太甚,不想叫人活了。”
海山说道:“清德叔,我等不到明天,现在我就去找连爱英。我的肺都快气炸了,我绝对不会给她拉倒。”
海山说罢,扭身快步离开了,直奔连爱英家而去。
刘清德和海风怕海山在恼羞成怒的情况下,一时冲动再惹出大麻烦,于是两个人急忙跟了过去。
海山来到连爱英家一看,堂屋的门半掩着。海山叫道:“连爱英,你给我出来!”
一连叫了几声,堂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耐烦的海山走上前去,多天的怨气像火山喷发一样,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他一脚把门踹开,用电灯往屋里一照。别说找人了,堂屋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了。
这时,刘清德和海风也赶了过来。三个人都感到莫名其妙,连爱英上哪儿去了呢?怎么没有听说呢?
这时,连爱英的邻居刘涛听到家里的狗叫,急忙从屋里走了出来,蹑手蹑脚地扒在墙头上,想探个究竟。他以为有人偷东西呢,仔细一听,原来是海山和刘清德几个人的声音。刘涛惊慌的心才算平静下来,然后他假装咳嗽了两声,有意向几个人打招呼。
说起刘涛,也是个实在人,从小到大,不爱惹是生非,为人处世都靠得住。初中没上完就辍学了,在生产队是出了名的壮劳力。这么多年,在刘庄人的心目中,有着很不错的口碑。
刘涛家和连爱英家一墙之隔。以前,连爱英的男人在世的时候,他们两家和睦相处。自从连爱英的丈夫死后,连爱英家有困难的时候,刘涛还多次给她帮忙。
时间久了,寡妇门前是非多,很多闲言碎语慢慢地传到了刘涛老婆的耳朵里。这些闲言碎语在他老婆心中像刺一样,让她寝食难安。她更担心这些传言成为事实,于是就不分青红皂白地让刘涛和连爱英断绝一切往来。甚至到了晚上,即使有事儿也不让刘涛出门,整天像尾巴一样,跟在刘涛的屁股后边。
这样一来,连爱英也对刘涛慢慢地疏远了。最后,为这事儿,两个女人闹得差一点没有打起来。后来在刘火头的调解下,两家隔墙相望,从此不相往来。
人们常说:“山里怕的是老虎,平原怕的是没脸。”
连爱英也不甘示弱,自从刘火头帮她把事情处理好以后,她的人生观也开始慢慢地发生了变化,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在刘庄人面前,不再低声下气地求人帮忙,平时总是昂着头、挺着胸。这些姿态似乎在告诉世人,我不是以前的我了。
连爱英暗暗发誓,不讲黑猫、狸猫,逮住老鼠就是好猫。遇到困难,有人帮忙解决,这才是目的。你们不管我,自会有人管我。有时在很多人面前,还会说上几句风凉话。连爱英怕失去刘火头这个靠山,为了讨好刘火头,她使出了浑身解数,把平时自己舍不得吃的东西都留给了刘火头,最终以身相许。她的所作所为,在刘庄大队,说什么的都有,有人同情,有人谴责。
刘火头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对连爱英关心备至,让队长给连爱英派最轻的活儿,很多人都敢怒不敢言。两个人用如胶似漆来形容也不为过。
作为连爱英的邻居,刘涛夫妻二人对他们的风流韵事自然是了如指掌。起初,刘火头每次来找连爱英,刘涛养的狗和那几只鹅都第一时间叫上几声。后来,刘火头来的次数多了,几只鹅听熟了刘火头的脚步声,就慢慢地停止惊叫了。
刚开始,刘涛还偷偷扒在墙头上往连爱英家看上一眼。后来,时间长了,刘涛也就见怪不怪了。可是,刘涛清楚地记得,就在海山出事儿的那个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自己家里的几只鹅突然叫了两声。刘涛当时就断定,有生人来了。
当时,刘涛轻轻地把堂屋门打开,一只手拿着铁锹,一只手拿着手电走到院墙旁,踮起脚,趁着月光向外边望去。眼前的场景让他吃了一惊,他看到连爱英家门口左边有一个黑影靠在墙根,不时传出沉闷的鼾声。
刘涛感到非常奇怪,这三更半夜的是谁跑到连爱英家门口睡觉呢?他还以为刘火头是在哪儿喝猫尿喝多了,来找连爱英时睡着了呢。
当时,刘涛也没敢用电灯照一下,他认为只要不是偷东西的贼就好。可当他正想转身回屋睡觉的时候,连爱英家堂屋的门打开了。刘涛隐隐约约地看到,刘火头和连爱英蹑手蹑脚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这一切都被刘涛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至于把海山带到大队部以后的事儿,刘涛还是从别人的话语中得知的。他始终把那天晚上自己看到的事儿憋在肚子里,一个字也没对外人讲,就连自己的老婆也不例外。
刘涛心想,从古至今,这种男女偷情的事儿,万一遇到了,躲得越远越好。令他不能理解的是,海山为什么会在连爱英家门口睡觉呢?真令人不可思议。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他也不敢妄言,只有做一个旁观者,任由事态随意发展。每当他想起这件事儿,脑海中就会浮现一句话:“坏良心就不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可让刘涛没有想到的是,短短几天,海山竟然落得个如此下场。他整天替海山感到惋惜,觉得海山实在是太冤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