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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刘庄大队与往常没有两样,一切都笼罩在雾气里,好像把人们都罩在一个庞大的容器里,让人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露水伴随着雾气,仿佛下了一场蒙蒙细雨,把树叶和庄稼都滋润得湿淋淋的。

今天的太阳好像沉睡东海,不肯醒来。庄稼人都知道,“冬雾雪,夏雾热”,看来今天依旧是一个大热天。

刚吃过早饭,海风就来到海山家。海山看到海风满脸憔悴,眼角红肿,头发乱蓬蓬的,嘴上的胡须又稠又密,一夜不见好像换了一个人,沧桑了很多。于是他断定,昨天晚上,大哥肯定被大嫂唠叨了一夜,心里顿时产生了怜悯之情。

昨天晚上,桂平把海山说得一分钱不值,海山正要为此事向海风讨个说法,但他一看海风失魂落魄的神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海山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递给海风,问道:“大哥,你把家里的钱弄哪儿去了?让俺大嫂给你闹个不休,又这样恨我,这钱不会是丢了吧?我知道大哥你的为人,你不会赌博,更不会把钱送给别人。我看,你要是不把钱交给大嫂,她一定给你闹个没完。”

海风抬起头看看海山,心里好像吃了蜈蚣一样——百爪挠心。他想,这几十块钱不都是为了你吗?要不是恁二哥俺俩,你早在监狱里喝稀糊涂哩!

海风无奈地说道:“今天,我想办法再借点钱,把这几十块钱的窟窿补上,恁嫂子以后就不会再闹事儿了。”

海风虽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但也没有对海山讲什么,更不敢讲出钱给刘火头放电影的事情。他认为,没有风是不会起浪的。好在事情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海山看着海风似有难言之隐的神情,爽快地说道:“大哥,你别发愁了,前几天退的彩礼还在我手里,你先交给大嫂。你告诉她,长个破嘴,往后别到处胡说。把钱交给大嫂,你的日子就安宁了,她也不会再恨我了。”

说着,海山从屋里把钱拿了出来递到海风的手里。

海风的眼角顿时湿润了,说道:“海山,这钱我不能拿,你还要指望这些钱娶媳妇哩!”

海山说道:“大哥,你尽管拿着,还想那么多干啥哩!现在还没有到秋后,钱还没到手,你把这钱先交给大嫂,这事儿也就平息了。”

这时,桂平突然抱着虎子,披散着头发,红肿着眼睛,穿着一身邋遢的单衣,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气势汹汹地向海山家里走来。周围的邻居们都端着碗,在自家门口吃饭,没有一个敢上前劝阻的。

桂平看到海风和海山后,什么面子也不顾,就像条疯狗一样吼开了:“刘海山,今天你一定要把钱还给我,你找人家寡妇,借俺的钱跑路消灾,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哩!”

桂平这么一吼,海风顿时像无头的苍蝇一样,蒙圈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几天好不容易才算把海山心中的怒火熄灭,此刻桂平又使劲儿地添了一堆柴,这下可怎么办呢?

海山站在那里,拿钱的手不停地颤抖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海风缓过神来,急忙跑上前去,用手捂住桂平的嘴,不想让她继续往下说。但是,桂平哪里还顾得这些,她以为自己的男人在打她呢。

于是她不由分说,把虎子顺势往地上一扔,照着海风的脸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大声骂道:“你这个大浑蛋,不是人!刘海山做这样的事儿,你还护着他,你们一群王八蛋,都是些没血没肉的东西。”

桂平的一言一行,顿时让海山怒火中烧。他快步向前,把桂平和海风拉开,指着桂平的鼻子吼道:“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把刚才的话再给我说一遍,我找谁家的寡妇了?你不给我说清楚,我不会给你拉倒。”

此刻,海山的妈妈正站在一旁,急得直跺脚。本来这几天,她的身体稍有好转,可现在被桂平的话一激,整个人不禁觉得天旋地转,激动得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周围的邻居见状,急忙把她扶到了床上。

原本海山顾及妈妈的身体还有大哥的再三叮嘱,强忍着憋屈的心度过了这几天艰难的日子,没想到现在自己的伤疤又被桂平重重地撒了一把盐。

一瞬间,海山气得难以言表,脸色焦黄,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这时,他扬起胳膊,把手里的钱一下子摔在了桂平脸上。

接着,他只身跑到厨房,握着菜刀冲了出来,对着门框砰砰、啪啪地用力拍了几下。这个时候,海山还是理智的,他是有心在吓唬桂平。他清楚,无风不起浪,桂平之所以这样说,这件事儿的背后肯定有猫腻。

这时,刘清德眼疾手快,将海山手里的菜刀夺了过来。

桂平看着眼睛冒着怒气的海山,一时竟慌了神。她停住骂声,捡起钱快步离开了。此时,海风也没了主意,最后在邻居们的劝说下,也离开了。

海山指着远去的桂平吼道:“你听谁说的?乱拿屎盆子往我头上倒!今天你不给我说清楚,你真是不想活了。”

刘清德拽住海山的胳膊,不停地劝说道:“海山,你先别生气,给恁叔个面子,有话慢慢说,事情总有弄明白的时候。你千万不能脑子一热,什么后果都不顾了,为这事儿,你要是把恁嫂子砍死了,还要偿命哩!你那吃奶的小侄儿谁来养?你在刘庄大队的为人,谁都清楚,邻居爷们儿心里都有杆秤。脚正不怕鞋歪。恁叔我的脾气,你应该知道。你听我的没错,这事儿会水落石出的。要是撞到南墙上还不拐弯,你只有死路一条。到时候,你那床上躺的老娘该咋办?”

说起刘清德,在刘庄大队他算是个明白人,板儿(耿直)脾气,为人处世光明磊落。本村的红白喜事,他都会到场帮忙,办事儿从不拖泥带水。在是非面前,总是一竿子插到底,从不在背后东家长西家短。他认为的真理只要摆到桌面上,几头牛都拉不回来。在刘庄大队,很多人都对他怀有敬畏之心。只要提起刘清德,无人不伸大拇指。

刘清德曾几次拒绝了刘庄大队官场的位置。他不愿做刘庄大队的父母官,他怕自己性格太直,无意中得罪自己村的爷们儿,倒不如做一个平头百姓,潇洒自在。

海山听着刘清德的话,缓缓地说道:“清德叔,我听你的。我根本不知道我大嫂说的钱是咋回事儿,我咋会不生气呢?”

一时间,海山拿刀的事儿像一阵风似的传开了,刘火头更是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此时,刘火头正在家里吃饭。这时,他的老婆张四妞端着碗,从外边慌慌张张地跑回家里,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好了,刘海山掂刀砍他嫂子哩,要不是被几个人拽住,刘海山就把桂平砍成肉酱了。刘海山还说,等有件事儿弄清楚了,非砍他全家不可。也不知道谁到底把他怎么了。”

刘火头听张四妞这么一说,心里猛地打了一个寒战。他感到事情已经闹大了,将来有一天,如果这件事儿真的被抖搂出来,不要说是刘海山,就是搁在任何人头上也不会放过自己。刘火头越想越觉得不妙,霎时感觉胸闷难耐,呼吸声变得异常粗重。突然,他整个身子慢慢地从板凳上滑落在地,顷刻间不省人事。

张四妞见状,急忙喊人把刘火头抬到屋里,第一时间去请刘半仙来给刘火头看病。张四妞和家里的人被惊得哭声一片,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海山和桂平大闹一场的事情很快也传到了连爱英的耳朵里。

连爱英自从拿到海风给的钱以后,心里就没踏实过一天,白天在地里干活儿的时候,心里总是恍恍惚惚的。特别是到了晚上,把灯熄灭后,屋里一片漆黑,她总觉得有人拿着刀在自己的床前来回晃悠。这几天,她都是在心惊肉跳中度过的,时常被噩梦惊醒。很快,整个人就瘦了一圈。

有时,连爱英在远处看到海山低着头,无精打采的样子,心里不免一阵阵发凉,觉得良心过意不去。她安慰自己,时间长了,应该就会没事儿了。

可她没想到,被逼急的刘海山竟然拿着刀差点把自己的大嫂砍死。连爱英越想越害怕,她觉得刘海山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本来想在刘庄大队依靠刘火头的势力过个安稳日子,这回偏偏又惹了一个大麻烦。往后,她在刘庄大队恐怕是难有立足之地了。

由于当初被刘火头威逼善诱,一脚踏进了这坑浑水,如今想讨个心安简直是痴人说梦。

连爱英想到这些,心里乱糟糟的,一点主意也没有了。情急之下,她首先想到的是,找刘火头求救,看他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连爱英把没吃完的半碗饭随手一放,接着就提心吊胆地赶到刘火头家。她刚一进门,就看到刘半仙正在给刘火头把脉。张四妞看到连爱英到来,连正眼都没瞧她,脸色像霜打的茄子,瞬间变得乌黑,没有一点正色。

张四妞早就听说刘火头和连爱英之间勾勾搭搭,只是迫于刘火头的脾气还有其他原因,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多难言之隐都埋在了心里。

张四妞带着哭腔问道:“刘医生,火头得的是啥病呀?刚才吃饭还好好的,咋说有病就有病了呢?我看他的嘴有点歪,还淌口水。我叫他,他也不会说话。我用手拽他的胳膊,他浑身好像没骨头一样。”

刘半仙停了一会儿,说道:“你不要害怕。火头得的是半身不遂,是血压高引起的。幸亏没有摔倒,要不他这一辈子就躺在床上了。我先给他输两瓶水,观察一下,不行的话,就转到大医院里去治疗。”

张四妞哀求道:“刘医生,你可要多费点心哪!火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俺们这一家老的少的可怎么过呀!”

刘半仙一边忙着给刘火头扎针一边安慰着张四妞:“你不要急,再急也没用。这个时候,千万要冷静,等输了水以后再说。”

连爱英在一旁站了一会儿,一句话也没说,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今天,刘海山在刘庄大队拿刀砍他大嫂的事儿,影响力不亚于当年美国投放到日本的原子弹,瞬间在刘庄大队炸翻了天。无论男女老少,大家三五成群,都在有声有色地议论着。很多人说,刘海山已经疯了,得了神经病,早晚有一天会出大事儿,往后见了刘海山,躲得越远越好。有人还说,往后出门要结伴而行,不能单独行事。

人们由前一段时间对海山的鄙视变成了如今的恐惧,有的人甚至觉得海山就是杀人的魔鬼。

当天晚上,很多妇女都早早地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乘凉。把门闩上得结结实实,生怕灾难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连爱英更是胆战心惊,整个人好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惶惶不可终日。她的眼睛每时每刻都在扫视着周围的一切,生怕海山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把自己砍翻在地。到了晚上,她在门上顶了一根又一根的木棍。即便如此,她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两只眼睛熬得又疼又胀,嘴唇上起了一层水疱。

连爱英越想越怕,虽然自己早就感到后悔,可事到如今,后悔也没什么用了。刘火头这一得病,以后肯定是靠不住了。为免夜长梦多,倒不如走为上策,立刻离开刘庄,躲得远远的。只有这样,才能过上安稳日子。

连爱英想到做到,她猛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简单地把衣服、被子往拉车上一装,把孩子往车上一放,不顾满脸的汗水,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拉着车子离开了刘庄。

自从和桂平闹过一场以后,海山感到心里被泰山压住了一般。他笃定大哥有事儿瞒着自己,于是他暗下决心,事情不搞清楚决不罢休,在全村人都在场的时候,给大家说个明白,自己是清白的,不是个大孬种。否则活在世上,还能是个人吗? Kk8LotfDivSpAhM+9HgwnGfgeWTM9p2oBYwAuPy0HXq61KlRXw3sGvEa88iOOh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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