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内心的魔法袋突然收紧,得知自己是个凡人时,生活的局限性就突然呈现在眼前。童年的魔法思维,以及延长的青春期(即第一个成年期)的英雄思维,被证明不足以应对现实生活。扩张、专横的自我将童年的不安全感转变成一种夸大感。“我要名扬天下,我将长生不老,我将学会飞翔。”新生的自我对不朽和成名的希望,与童年对世界的无知和恐惧成正比。同样,中年的痛苦和抑郁,与童年幻想中投注的能量也息息相关。
自我需要在一个庞大而不可知的宇宙中建立一个立足点。就像珊瑚环礁由骨骼碎片堆积而成,自我也收集了许多经验的碎片,并把它们塑造成一个结构,以求在汹涌的变化中保持稳定。自我很自然地得出结论,它必须抵御生活中压倒性的经验,并通过夸大感来补偿不安全感。在不安全感中,夸大的幻觉可以让我们在夜晚进入梦乡时不被黑暗所困扰。但是,在平凡中挣扎是中年人的涅槃。即使那些功成名就的人,那些有权有势的人,那些教子“有方”的人,也不比其他人更有可能免遭限制、收缩和死亡。如果名誉和权力能带来和平或意义,甚至是持久的满足,我们所投射的幼稚愿望或许会落到实处。
对年轻人来说,另一个与自我有关的希望是对完美关系的期待。虽然我们看到周围许多不甚完美的关系,但还是倾向于认为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更聪明,更有能力做出选择、避开陷阱。《古兰经》训诫:“你以为你将进入极乐世界,而不用像前人那样经受试炼了吗?” 我们认为,这样的建议也适用于其他人。关于这一主题,后文会有更多着墨,但这里要指出,中年期望的第二大坍塌便是遭遇关系的局限性。那个会满足我们的需求,照顾我们,永远陪伴我们左右的“亲密他人”,现在将被视为一个普通人,就像我们自己一样,也有需求,并将同样的期望投射到我们身上。婚姻往往在中年时散场,一个主要原因就是童年的巨大希望被强加在两个人之间的脆弱结构上。其他人不会也无法满足那个内在小孩的夸大需要,因此我们感受到了遗弃和背叛。
投射体现了我们内心未被认领或未知的东西。生活自会消解我们的投射;一个人必须在失望和惆怅中,开始为自己的幸福承担责任。没有外人能拯救我们,照顾我们,治愈我们的伤痛。但我们内心有一个非常合适的人,一个我们几乎不了解的人,准备并愿意成为我们永久的伙伴。只有当我们承认童年的期望已破灭,并接受为自己寻找意义的直接责任时,第二个成年期才会开始。
我认识一个男人,他承认自己的核心问题是嫉妒。显然,嫉妒是认为别人拥有自己所渴望的东西。这个男人在童年遭受了真正的剥夺,他现在仍然消极地定义自己:“我所缺乏的,正是别人富余的。”认识到童年不能重来,历史不能逆转,没有人能神奇地填补内心的空洞,这肯定令人痛苦,但随后便开启了可能的治愈之路。最困难的是,相信自己的心灵足以疗愈自己。人们迟早必须信任自己内在的资源,否则就会继续徒劳地追求童年的幻想。放弃那些不朽的、完美的和夸大的幻想,会暂时伤害一个人的精神和关系。然而,在与自我和他人疏离的体验中,会出现一种孤独,在这种孤独中,我们可以看到自己内在的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