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面对现实吧,如果你选择了编剧这份事业,就是在自找很多苦吃。
这在很久之前就有征兆了。
无论你来自哪里,多有诚意,多有天赋,当你告诉别人你正在写的剧本时,总是会收到异样的眼光。
对方听到你说“我是个编剧”,反应往往是“哦,真的吗”。
我们最痛恨的问题是:
“你写过什么我看过的东西吗?”
潜台词是如果你很出色,就应该已经有作品卖掉、拍出来、在电影院上映了。你在视频网站的短片啦,或者某个不知名的制片人看好你啦,仅仅跟费恩婶婶讲这些是不够的。
这很伤人。
如果你也像我们一样,选择把编剧作为自己的职业,就得适应这些。必须适应,因为别无选择。这是你的身份,你的本质。就像《教父2》( The Godfather: Part II )里海门·罗斯一边咳嗽一边说的那句话一样:
“这……是我们自己……选择的行业。”
去他的费恩婶婶。
她连自己的名字都拼不对。
而且闻起来像卷心菜。
没错,成为专业编剧需要的才能中有一种叫“有创意”,看到这几个字时你就已经深陷麻烦之中了。不光是身边所爱之人会质疑你,整个世界似乎都在针对你。
为什么?
部分原因在于,我们是不同的。
“他们”不像我们一样,在看到《城市之光》( City Lights )的重映海报时会感到肾上腺素增加;“他们”不理解为什么每个月要在网飞(Netflix)上花钱看16部电影;在听到“内景,咖啡店,那不勒斯,1953年”这句话时,他们大脑中浮现出的画面跟我们完全不同。
他们想到的是别的东西。
比如,卷心菜。
就像我几年前在《周六夜现场》( Saturday Night Live )看到的那段喜剧一样,比尔·默瑞(Bill Murray)扮演原始人Og,他是穴居人部落的首领,虽然强壮但特别愚蠢。史蒂夫·马丁(Steve Martin)扮演的则是个聪明的穴居人,他的想法或许能拯救部落。当史蒂夫去篝火旁睡觉时,比尔拿起一块石头砸烂了史蒂夫的脑袋,然后宣布:
“现在Og是聪明人了。”
是的。
这就是那些人。
他们不是针对某一个人。
他们只是在等着我们睡觉,然后就能拿石头把我们的脑袋砸烂了——因为他们就是这种人。
老天保佑他们!
他们需要我们,但有一个秘密是……我们也需要他们!
然而,真正的痛苦要等另一些事发生时才会到来。
我们专注于自我,发挥创意,去市中心看《城市之光》,避免在篝火旁睡着,以防不测……然后,有一天出事了。
我们耗费了几个月时间的剧本遭到了拒绝。
我们自认为绝妙的创意让对方一脸茫然。
故事结尾处,我们以为能处理好的空白段落依然空白。
实际上,一切都糟透了。
这时我们就会陷入恐慌,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我们脑子里:
或许费恩婶婶是对的?!
你懂我的意思。真正的麻烦不是别人怎么看待我们,而是我们怎么看待自己。大多数编剧的默认立场都是:“我其实不擅长这个!”这种想法真的很不好,会让我们发疯的,也让我们远离了解决问题的正确道路。
我们必须避免恐慌、怀疑和自责。
要解决问题才行。
必须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反击!
写完前两本《救猫咪》后,我一直想描述一下“剧本的黑夜”,在那个时刻,你独自一人望着一片虚空,从中寻找勇气和答案。由于写了前两本书,我有机会去世界各处教授我的理论,编剧们从我口中听到坏消息(或至少是感觉比较坏的消息)时,他们的表情我一览无余。自己的创意不行,故事结构不当,事业仿佛一片不毛之地,没有什么比这更糟了。当你的恐慌严重发作时,能想到的只有去看看那些医生招聘助手的广告。
顺便问一句,凤凰城大学到底在哪里?
它并不在凤凰城。
我查过了。
我想给你们提供工具,让你们重新跃上马背,一路像风一样驰骋。我还要告诉你们一个真理,也是始终给我带来希望的一句话:
麻烦是好事。
如果你的剧本或你的事业都没有遇到麻烦,说明肯定是哪里有问题。如果你把麻烦看作死路而不是学习的机会,看作需要消除的诅咒而不是一份礼物,那你永远也无法体会真正的胜利喜悦。
每个剧本都必须经历“剧本的黑夜”。
每一份事业也同样如此。
无论在剧本中还是生活中,只有先触底,才能真正证明我们自己。只要我们下定决心不放弃,要反击,用聪明的方法理清思绪,获得全新的眼界和决心,我们就不仅能解决问题,还能成长为意志坚忍的专业编剧。总有一天,我们会把自己的经验传递给其他处于相似困境中的人。
这本书讲的就是这种挑战。当我们第一次举起手说“我是个编剧”时(发生在我10岁参加一次露营时,现在还是无法解释当时为什么会那样做),就已经接受了这份挑战。一路上的所有挑战都是我们事业和性格的转折点。
我希望读完这本书后,你对“麻烦”的看法能有所改观。对“碰壁”“绞尽脑汁”“没有新创意”等各种各样你听过或用过的差劲理由敞开胸怀。
已经不怕了。
麻烦?
我对着麻烦大笑。
哈哈!
看到了吗?
很快你也会对着麻烦大笑。
不,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缺乏天赋,不是你理解力差,也不是你不适合干这行。
只是需要解决一些剧本问题而已。
如果你已经准备好停止抱怨,也适应了费恩婶婶的唠叨,下面我就引用一句话,出自我的朋友比尔·费舍曼(Bill Fishman)的电影,这或许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台词了:
“让我们迎接麻烦吧,宝贝!”
这不仅是我们的口号,更是我们的战吼。
所以做好准备,像个专业编剧一样去面对麻烦吧。
也准备好……反击!
布莱克的第一篇博客,2005年9月9日
通过帮助你成功,我自己也获得了胜利。我们都是赢家。只有这样才能成为更优秀的编剧,也让整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我曾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救猫咪”系列的第一本出版后,我接受了很多电台和杂志的采访,我向编剧们提出的智慧忠告也广为流传。所以当美国国家公共电台(National Public Radio)的一位优秀记者问我是否正在创作新剧本时,我告诉她确实有一部正在写。然而当她非要我透露一些关于这部新作的信息时,我却沉默了。在此之前,我才刚刚告诉她如果编剧想出了一个好创意,最关键的是要去向别人“推销”这个创意,去获得反馈。
然而我自己的反应却是:守口如瓶。
说实话,当时我觉得我那个创意真的太妙了,很怕它被电台的某一个听众剽窃走。更夸张的是,那时我已经准备动笔开写这部旷世杰作了,所以觉得不能干扰我的“写作运势”。此外我还打破了另一条我曾向编剧们提出的基本原则:我准备放弃“先制定节拍表”这项操作,直接开始写“淡入”。翻身跃上战马,径直冲向高山。为什么不呢?我可不仅仅是一个卖出过很多剧本的老练编剧,还是一本编剧指南的作者呢!
而且是畅销书的作者,我得补充上这一点。
你可能已经料到了:最终我这个剧本胎死腹中。我向我的经纪人保证,我构思的这个剧本绝对“非同凡响”,就这样拖延了一段时间之后,我终于同意在动笔之前分享我的创意。好笑的是,当话到嘴边,当我的想法从虚空到逐渐成形的那一刻,我就意识到我有麻烦了。
用一句话概括一下我这部不容错过、十全十美的电影?
那就是:
《闪闪》( Twinkle )——妻子去世后,圣诞老人要在48小时内前往纽约寻找真爱,并拯救圣诞节。
求你别骂!
其他人已经骂过了。
我的经纪人问我知不知道蒂姆·艾伦(Tim Allen)已经演了《圣诞老人2》( The Santa Clause 2 ),而且那部影片很成功。他又问我:“死去的圣诞奶奶躺在大雪纷飞的北极墓地里……给一部合家欢电影设置这样一个开头是不是有点问题?毕竟圣诞奶奶是所有文学作品中最受欢迎的人物之一。还有,请告诉我,圣诞老人的形象是个乐呵呵又胖嘟嘟的600岁老头儿,这个问题要怎么处理?”我回答他:“很简单,可以让他通过一台魔法机器,变成汤姆·汉克斯(Tom Hanks)的模样并维持48小时,然后他不就可以跟安妮特·贝宁(Annette Bening)那样的美女谈恋爱了吗?我全都已经解决了!”
“那到了结尾,汤姆·汉克斯变回圣诞老人之后呢?安妮特·贝宁也会变成一个乐呵呵又胖嘟嘟的600岁老太太吗?”
我们互相盯着对方。
“至少片名取得很不错吧。”我打破僵局。
而那句没人说出口的话却仿佛突然间清晰可闻:
哇哦,这个创意烂透了!
我提起这件事不是为了自揭短处,或者评判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而是为了指出一个烂创意在产生和成形的过程中所附带的标志性心理特征。整个过程都有可疑之处,但某些迹象被我选择性地忽略了,结果最后正是它让我陷入了危难之中。
糟糕创意的七个警示信号:
> 害怕把它告诉别人。
> 害怕它被人剽窃(竟然连电台听众都怕)。
> 害怕把它大声说出来会破坏它的“魅力”。
> 害怕不赶快把它写出来就会失去它。
> 缺乏基本的逻辑——我就忽略了这一点!
> 空有许多精彩的“场景”,但没有故事。
> 没有调研是否已经有人用过这个创意。
这些错误我每一个都犯了。
是啊,某一天,以某种方式,圣诞老人可能会走运的。但目前,《闪闪》还躺在我的抽屉里。这也是这个故事的另一重寓意:《闪闪》原本是有救的,是可以写出来的。但我把它捂在自己手里,没有像往常那样让其他人参与我的创作过程,反而因为笃信自己讲故事的技巧而狂妄自大,最终搞砸了它。
而你也会走上这条歧路。我是怎么知道的呢?
因为你是一个编剧……
“我懂你!” [1]
当我发现自己的创意行不通时,我想过切腹自尽吗?哭过吗?气得跺脚吗?大发脾气吗?
当然有。
但当这一切过去之后,对于那些尚未成形的创意,我依然会这样做:去史泰博文具店
再买一沓黄纸笔记本
,然后从头开始。
意志坚定的职业编剧都会这么做。
我们拿一块上好的生牛排捂住被揍得乌青的眼睛
,然后再试一次。
[1] 原文为“And I dig that about you!”,这句台词出自汤姆·克鲁斯主演的电影《甜心先生》( Jerry Maguire )。——本书脚注若无特别说明,均为译者注。
辛辛苦苦想出来的电影创意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搞清楚这一点需要经历一番剧痛,但首先你得把你的创意说明白。虽然《闪闪》没能卖出去(天哪,我还真敢想!),但坦白说,我至少知道怎么去给我的经纪人讲这个故事。当了这么多年编剧,我很清楚什么样的东西能让我的代理人和其他人眼前一亮,我知道怎么把我的故事浓缩成一种任何人都能理解的形式。
不是每一个编剧都能做到这一点。
职业编剧、业余编剧,或介于二者之间的编剧,我们这些文字工作者总能找到一些神奇的方法来误导自己,脱离切实可行的范围。
当初启发我写《救猫咪》的部分灵感,来自一次去拜访朋友的经历。他是一位成功的迪士尼专职编剧,卖出过很多剧本,有很多署名作品。我原本只是顺路去看望他,打个招呼,问问近况,结果不小心提了一个错误的问题:“你最近在写什么?”于是他兴奋地说出了那两个任何人(无论是不是干我们这一行的)都不想听到的字:
“坐下!”
我坐了。
“淡入,”他开始了,“在一个风雨交加的黑夜……”(我没开玩笑)20分钟后,他还在滔滔不绝地讲。一个接一个用力过猛的场景,虽然故事是有逻辑的——在某种程度上吧——但他之所以说不清这个故事讲的是什么,是因为实际上他根本没有故事。他也落入了自我蒙蔽的圈套,以为千里之行不需要始于足下,也不需要得到内行听众的首肯。
他说:“这次不一样,这是个特殊的创意。”
无论是苦苦坚持但并不奏效的创意,还是文思泉涌时写下的一个个场景,对于这些,我们往往会陷入自恋,爱上自己的灵感。我称之为 “旅途中的拂晓雨水之味”(the smell of the rain on the road at dawn) ,那一瞬间的气味、景象和声音,让我们觉得自己发现了某种东西——而且这很可能是真的!这就是成为编剧的最佳理由,在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寻找意义,去发现那些被忽视的东西。这种神圣感为我们的生活提供动力。它告诉我们,没错,我们的确是特别的,至少是特别敏感。但除非我们能找到一种方式,把那些飘忽不定的灵感加工成别人能够理解的东西——
否则就只不过是自娱自乐罢了。
这个故事的后续是这位朋友写了大约50页,就把那个烫手山芋扔进了抽屉,然后给我打电话抱怨:“你当时为什么不阻止我?”我会告诉他:“至少你写出来的页数比我多得多,已经很不错了。”
但我们俩加起来依然是两击不中
。
而两击不中正是我想要避免的棘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