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发现一种比山上的蕨粉还好吃的东西,叫我们姊妹在田畈的田埂上、路旁边、不种麦子有水又没水的田里,一粒一粒地捡散落的稻谷生的秧苗芽。有的谷壳还在芽上,有的长出了根,谷壳脱落又长出秧苗,有的发青长了 3~5厘米绿绿的秧苗,都有用。回家后清洗去砂石、谷壳,用水磨磨出来带绿色的糊糊,放在锅里煮,加自留地菜园种的黑白菜,放点盐,感到好吃极了。我们只能做,不能随便说。父母亲说别人知道了都来捡,那我们又捡什么呢?为了抢着捡,水磨只能当时磨了当时吃,时间长了容易馊。母亲又改进办法,捡回来的,洗净晾晒,晒干了能储存,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再磨。到处都有撒落的稻谷,是收割时落下的。
我们家乡大悟在湖北,种稻谷收割的习惯和四川广安地区在操作上不一样。
稻谷成熟收割时,大悟的做法习惯先把割倒的稻谷顺手放在大约有 50 厘米高的稻谷蔸蔸上铺开晾晒,中间还得翻晒一次,让它充分晒干。直到稻谷秆干瘪、叶子卷起来,认为晒干了,把稻谷秆扒成一堆一堆,用稻草搓成草绳,把扒成一堆一堆晒干的稻谷秆捆起来,捆的大小自定,直到大家都挑起来,挑回稻场上,码成稻谷垛,抢时间、抢天气地抢收完后,什么时候有好天气,就开始解垛,把一捆捆稻谷抖在稻场地上铺平;用绳子套在牛身上,牛在前面走,带动石磙碾转,稻谷从稻草上脱离下来,把脱离的稻草打好捆堆垛,供牛吃。稻谷除掉草末碴子晒干,可以上交国家和归仓储备。我们在收割过程中,工序烦琐,割稻谷浪费多,如:铺晒、翻晒、扒堆、抱起打捆、挑起送到指定稻场,沿路都是撒落的稻谷,就是到了稻场滚碾,四周还是有撒落的稻谷、稻谷打捆夹杂在稻草中的稻谷和没有碾掉的稻谷等。
四川广安地区的做法比我们湖北北片科学多了。收割时,抬个大木桶放在稻田边,随割稻谷的进度移动木桶前进,割两手抓得住的稻谷,用双手抓住稻谷秆,在木桶边里使劲打,成熟的稻谷掉在木桶中,稻草上的稻谷都甩打干净了,再用几根稻草把多的稻草扎紧,捆成一小捆一小捆,支成小稻草人,就地竖立,自然晒干。稻谷及时挑回稻场,晒干归仓,稻草晒干后,捆起送往稻场堆垛,手续简便,撒落稻谷少,减少浪费,称得上颗粒归仓。
而我们的做法稻谷撒落得多,结果就有机会拾到稻谷芽充饥。
我们村东头有条小河,村与小河大概有半里路的距离,据说河水是从我们村北边河南省灵山古庙山底地下流到我们村地下,向上冒出大小泡泡,遇到干旱时同样冒泡泡,是真正的泉水。
村民们在小河上游用石头人工做了一口水井,供全村人饮用。到了天热的时候,四周的人来挑水防暑降温。在井下面流出来的水——我们叫一条小河——是全村人洗菜、洗衣的地方,冬天流出来的水冒热气,村民们不管洗菜还是洗衣,从不冻手冻脚的。水很干净,是流水,小河清澈见底。为了方便大家使用,在小河两旁,有人用石条和石板扣成平台,人站在上面做事、洗菜时,总能看到石头缝里有许多鳝鱼,时不时鳝鱼的头就伸出来。
有一天,母亲拿篮子、剪刀和洗衣用的木棒,把我叫上跟她一起走,走到村东头去河边路上,让我站在上坡路口上望风,如村里有人过来,就马上告诉她。她带着不知哪年的一块腊肉干皮,硬硬的,在水面上晃来晃去,逗鳝鱼出来。只要鳝鱼咬住腊肉皮,就赶紧拔取,扔在地上,用木棒打死,用剪刀破开鳝鱼肚子,去掉肠子和脏物,然后用木棒捶打鳝鱼中间的刺,把刺锤平,去掉头和尾,用剪刀剪成一寸长的鳝鱼桥,随后放在水里稍微洗荡下,再放在篮子里,很快就弄好了,用破旧衣服盖上,生怕村里人知道了,说我们家的人好吃,丢人,所以偷偷地干这件事。
回家后,母亲用自家菜园里的葱白加点盐把鳝鱼腌着,实在没有什么东西添加。锅里水开了,下到锅里,用锅铲扒几下,看变颜色就熟了。母亲给我一碗,舀几大块黄黄的鳝鱼片。什么油都没有放,也没有油放,怎么看着汤水里有小油花呢?可能是鳝鱼本身的油呢。端起碗吃鳝鱼,当时真的很有点害怕,几次用筷子夹着朝口里放,还是怕,就放到碗里,人饿实在太馋,后来试着吃,慢慢就不怕了。吃着吃着,想到比那些没油水难吃的野菜好吃多了,怎么没有人弄、没有人吃呢?母亲弄了还怕丢人。我想任何创新都需要胆量和勇气。我的母亲在村里是第一个敢于弄鳝鱼、吃鳝鱼、敢于尝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