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认识我们的身体

我做过消费者市场调研，询问大家如何定义“好看（美丽）”的衣服，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好看的衣服必须能“扬长避短，让自己的身材看上去更好”。而且，无论男女，在希望服饰修饰身材方面的需求是一致的。也因此，如果你经常观看服装带货直播，你会发现“显瘦”“显腿长”“显腰细”是最常出现的关键词。并且，年龄越大，在这方面的诉求越高。事实上，也不仅仅只有中国人看重身材，即使在欧美，问题也是一样的。不仅如此，大多数人选择衣服的时候，在判断服装是否足够合体时，只会考虑两个因素：要么是衣服本身不够好，不适合自己的尺寸；要么是自己的体形实在太差，市面上根本没有合适的衣服。

在看本书以前，也许你从来没考虑过，你对服装合适与否的判断，还与你如何看待自己的身体有关。

一、身材焦虑

中青网的一份调研报告显示，近 60%的被调研中国大学生存在容貌焦虑 ；另一份由《南方周末》与“新氧APP”联合发布的《中国女性自信报告》 也显示，“六分之一的中国女性在照镜子或拍照时感到焦虑”，且“近四成（中国）女性低估自己”，“中国高自信人群占比仅为美国的二分之一”等。可见，许多中国女性对自己的长相和身材是不自信甚至感到焦虑的。

从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开始，就有学者调查人们对自我身体满意度的问题。事实是，大多数女性对自己的身体是不满意的。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关于身体的研究被提升到了“身体形象（body image）”的方面。人们对身体形象的“认知”，包括“有意与无意因素”，比如情感、意愿、社会关系等 ^[1] 。这也是为什么，在我们决定选择哪些衣服更适合自己前，我们需要先解决我们对自己身体形象的认知。

二、为什么我们对自己的身材似乎永远都是不满意的

你有没有这种感觉，挂在衣架上再好看的衣服、图片中模特穿得再好看的衣服，到了自己身上就觉得很“拉胯”？然后就开始自我评估：“是自己的体形或者身材不够好导致的……”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我们似乎永远都对自己不满意！但真实的情况是——这并非是你的错，而是相关媒体输出的信息导致了你相信——你永远都是不完美的！

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的研究都表明 ^[2] ，正是女性们都特别热衷的时装杂志、时尚媒体导致了她们相信，和时装大片中的那些模特或者某个网红、主播相比，自己的相貌与身材简直是乏善可陈，而解决这一切的方法，就是去接受医美整容、提高自己的化妆技术、穿上被推荐的时髦服饰，才能让自己尽量接近时尚大片中的人物达到的那种程度。

所以，媒体是如何“操纵”了我们的认知呢？

三、我们是如何因媒体影响而相信了自己的“不完美”

（一）媒体传播与个人“内化”

社会学中的“内化”一词，指“一个人对一套（由他人建立的）价值观和规则通过社会化后的接受度” 。这其中，媒体就起到帮助我们树立这套价值观和规则的载体作用。心理学家们认为：内化是“在人们毫无知觉或者没有意识的情况下，一个人习得社会价值的过程” 。内化本质上就是“认同（identification）”加“吸收（absorption）”的过程。这些被内化的价值观总会最终外显在我们的行为中。

假如你关注的媒体每天都告诉你“一白遮百丑”“瘦了好看”“丰臀细腰才是让人动心的身材”，同时配以瘦扁身材的模特图片，你总有一天会相信，原来美的标准就是这样。当你的内心对此坚信不疑时，你自然会开始与自己的身材进行对比：该凸起的胸部是扁平的，该平坦的腹部却凸起了，这个时候你自然会厌倦自己的身材，并表示不满。

（二）语言的符号催化功能

时尚媒体精心拍摄的时尚大片与语言文字强化了上述“内化”作用。这是因为无论是语言还是图片，都具有符号意义。著名的社会学家也是符号学家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曾在其经典著作《流行体系》 中详尽阐述了时装杂志如何使用文字“制造”了“流行”。罗兰·巴特将我们穿的衣服分为三大类：物质属性的衣服（可以理解为“实物”），“被代表的服装”（即代表实物的图片与文字），以及“被使用的衣服”（大家买回去穿了的衣服）。这其中，代表了实物服装的图片与文字，就起到了符号的传达意义。我们将在第六章详尽解释符号的工作原理。同样的实物，经过不同的模特演绎、不同的服装搭配、不同的造型师进行整体风格打造、不同的摄影师拍摄，最后其代表的含义就会有所不同，而文字也有同样的作用。比如，一件普通的裙子，经过摄影师、模特、造型师的精心合作，会让你感受到这条裙子很高级，再一看价格，才一两百元，这个时候你会不会十分心动，觉得一两百元就可以买一条高级裙子，很划算啊！

（三）人们的“社会想象力”

“想象力”是美学中相当重要的一个概念。可以说，我们对美的体验，除了使用到我们的感官（直觉）、审美的知识（理性），也会运用到我们的想象力。当我们欣赏一幅艺术作品时，它可能会让你联想到自己曾经的某段经历；或者即使你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它可能也会引起你对画面中美丽景色的向往。而“社会想象力”则能够让“无趣的事情变得有趣，让普通的事情变得意义非凡” ^[3] 。

这里有必要澄清下，“社会想象力”与“理想”是不一样的。前者是“虚幻的”，后者则是“可实现”的。前言中所说的高考学子的母亲身穿红色旗袍期待孩子们考试“旗开得胜”，可以被视为是一种“社会想象力”而不是“理想”，因为穿红色旗袍与孩子们考试成功之间并没有必然的逻辑关系；再比如，当电视剧中的霸道总裁穿的西服成为流行，且这套西服被称为“霸道总裁”的专有西服，趋之若鹜的顾客被诱导相信穿了这件衣服自己也能成为“霸道总裁”，这就是“社会想象力”的作用，但它并非我们通常所说的“理想”。

总体而言，我们已经相信的美的“标准”，主要是通过媒体传播这一载体，借助语言和图片的“催化”，经由我们自己的内化与社会想象力，在我们脑海里形成标准定式，让大众趋之若鹜。而我们被媒体灌输的各种“好身材”“差身材”的理念，也正是通过上述方式影响了我们对自己身体的认知。

四、身材焦虑带给人们的负面影响

身材焦虑带给人们，尤其是女性的伤害远比女性们自己所想的严重。轻度的，会引起女性盲目减肥乃至患上厌食症；更恐怖的则是因此患上严重的“躯体变形障碍（Body Dysmorphic Disorder，缩写：BDD）”或称“体象障碍”“身体臆形症”“丑形恐怖”等。这其实是一种精神障碍。患者过度关注自己的身体形象，或者某些身体部位，导致看自己的身体时似乎总觉得存在着某种缺陷。

时尚圈内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都遭到了来自公众的批评——也就是使用的模特都过瘦，导致模特行业中患上厌食症的人也不少。这种以损害人体健康为代价的审美遭到很多人的严厉批评。事实上，时装模特也是一个体力活儿，在时装周期间经常需要连续走台，并且在走台前为了能穿上设计师设计的各种奇形怪状的服装，有的人只是在走台前补充些巧克力而已；平时为了控制体重，也会选择不吃饭或少吃饭等方式，实际上这些都是很不健康的生活方式。

[1] Turner Sherry，Hamilton Heather and Jacobs Meija et.al （1997）,‘The Influence of Fashion Magazines on the Body Image Satisfaction of College Women: An Exploratory Analysis’, Adolescence , Fall, 32（127）,603-14.

[2] 相关期刊研究包括：Tiggemann, Marika，Polivy, Janet, and Hargreaves, Duane（2009）,‘The Processing of Thin Ideals in Fashion Magazines: A Source of Social Comparison Or Fantasy?’, Journal of Social and Clinical Psychology , 28（1）,73–93；
Goswami, Shweta，Sachdeva, Sandeep and Sachdeva, Ruchi （2012）,‘ Body Image Satisfaction Among Female College Students’, Industrial Psychiatry Journal , Jul-Dec, Vol 21, Issue 2,168-172;
Swiatkowski,Paulina （2010）,‘Magazine Influence on Body Dissatisfaction:Fashion vs. Health?’, Cogent Social Sciences ,2:1.

[3] Mandoki, Katya （2003）,‘Point and Line Over the Body:Social Imaginaries Underlying the Logic of Fashion’, Journal of Popular Culture , Vol. 36.3 Winter, 600-622. h+liAAB6uU9sTLqW/uP+On1vWlPpSc1EDmn4ylTf2Adjlup59AnSV2Ip0mvVDf1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