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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行一:身与心的旅游

李白离开四川,没直接跑到长安去,而是先跑到了东南一带。从出行路线上看,他基本上是沿着长江向东而去。他在一首诗中说,他是因为喜欢东南的山水才来这儿的。所以,碰上任何的名胜美景,他都是不会放过的。

于是,这个年轻人还在荆门惊喜着三峡之后江面的突然宽阔:他发现多日来伴随着他的高山峻岭不见了,代之以无边无际的平原旷野。很明显,他已走出了四川,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他为这个新世界欣喜着,激动着,连皎洁的明月在他眼中,都变成了天上飞下来的明镜。那本是司空见惯的云彩,也一下子如海市蜃楼一般美丽迷人。而对于故乡,他此时的情绪是复杂的,一方面,理智告诉他,离开故乡是必要的,眼前这激动人心的新的世界似乎也在证明着这一点;另一方面,感情上依然割舍不下,毕竟那儿有自己的父母兄弟,有二十年的永远也难忘怀的生活。那是自己这棵“飞蓬”的根。所以他对眼前这从故乡一直陪伴着自己来到新世界的浩浩江水,就像亲人一样爱怜、疼惜,觉得它们是在恋恋不舍地送别着自己。其实,这是这个年轻人的乡愁。只不过这点思乡的情绪在广阔壮美的世界面前,变得不那么感伤,甚至还有股豪气。没办法,这就是李太白,豪气是他与生俱来的气质,只要条件允许,即使是写乡愁,这股气质也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过些天,他的身影已出现在了洞庭湖上。他是和一位朋友来的,结果这位朋友却暴毙于湖边(详见本书第五章中《什么是朋友》一节),赏心乐事成了伤心痛事。他已没有心情欣赏洞庭湖的美景。只有在后来,当他安葬了这位朋友,当几十年的岁月抚平了他心灵的创伤后,洞庭湖的美景才在他眼前展现出了它的魅力,而他的诗心也才在洞庭湖面前苏醒了:夜晚的洞庭湖是多么空明澄净啊,他多么想乘了这些与天相接的湖水,上到那同样空明、洁净的天空去。这当然只能是幻想。那么,他要像赊酒一样赊了洞庭的月色,摇一叶扁舟,到那白云湖水相接的远天去买酒大醉。 他说过“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现在却又说要赊洞庭湖的月色。洞庭湖有知,该如何回答呢?这是他的幽默,还是痴情呢?

而喝醉后的他,面对着洞庭湖,又是什么样的反应呢?他看见矗立在洞庭湖中挡住湘江水去路的君山,一下来了气,他大喊着要铲去君山,好让湘江水自由自在地流淌。这算是诗人的醉话呢还是大话呢?那么后面的这些话算是什么呢:洞庭湖水全部变成了酒,把整个秋天的洞庭醉了个烂透。 洞庭啊,在我们的大诗人眼中,为什么你的月色就那么珍贵,要赊哩?你的湖水就那么迷人,要醉哩?

而在庐山香炉峰下,他为眼前从高空飞流直下的瀑布惊奇着,脑子里闪过的是天上的银河。 在五老峰下,他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叹服着,觉得这五老峰就像是老天爷拿着宝剑削出来的五朵金色荷花,九江秀丽的景色在这儿可以全部收于眼底。他生出一个念头:要在这儿隐居修仙求道。 他这可不是随便说着玩的。安史之乱后,他确实是跑到了庐山,当起了隐士。看来就是几十年后,这儿美丽的景色,在他的印象中依然是深刻鲜明的。

而在南京的名胜古迹及各处歌楼酒馆里,也处处留下了他的足迹。他怀念着曾在南京生活过、活动过的那些“风流人物”,频频向他们表达着敬佩或思慕之情。比如,他多次想起了当年那个挽狂澜于既倒的谢安。在内心底,他简直就是自比谢安。在世俗功绩上,想做谢安;在风流生活上,也想做谢安。他也多次在不同场合想起了陆机、谢朓、袁宏这些文人。可以说,南京,这座充满历史沧桑的城市,让他过足了“怀古”瘾,也让他思索着历史与现实,思索着那个对自己来说还属于“渺茫”的未来。毕竟,怀古是为了抚今。

当然,他还要接着走,他还没看到那个在他心中澎湃激荡了多少年的大海呢。他得走啊,得继续走。他见到了那个三月杨柳如烟、繁花似锦的扬州,见到了似乎和天空连在一起,比五岳更为壮观的天姥山;他也迈着有力的步伐,来到了美丽的绍兴,看到了让他后来留恋不已的镜湖,还有镜湖的月亮。后来一次次出现在他梦中的,也还是镜湖的那轮明月;还有那四万八千丈的天台山,它们向东南倾斜着,在他眼中,就像是在向天姥山俯首称臣。

还有耶溪。那儿采莲的女孩子给他的印象最为深刻:一见到人来,她们就唱着歌,笑着划着小船,进入了荷花荡中,似乎是怕羞,又似乎不是。 对于这些美丽的女孩子,他毫不吝啬,一下写了五首诗。从她们月亮一样的眉毛、星星一样的眼睛、赤着的脚,到雪一样的皮肤,到抛媚眼、折花和行人调笑的行为举止,一点也没放过。比起后来杜甫的“越女天下白”一句,他下笔可是大方多了,也大胆多了。

当然,最终,让他有一种夙愿得偿、不负今生感觉的,是见到了他向往已久的大海。俄国的普希金曾有诗篇《致大海》,沉醉于大海“阴沉的声调”“深渊的音响”“黄昏时分的寂静”“反复无常的激情”中。而我们的大诗人呢,他看到云低低地压在大海上,大鹏鸟上下翻飞着,让我不由自主想到了高尔基笔下迎着暴风雨飞翔的海燕。似乎我们的诗人写的也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而他接着写道:那些波浪翻滚着,巨大的海鱼时出时没着。风越来越急,卷起的浪潮多么汹涌,好像有神怪出没,但随即就不见了。他笔下的大海咋就这么神秘、诡异呢?又是大鹏,又是巨鳌,又是神怪,他这是在写眼前的大海吗?还是在写他的想象或幻觉呢?

他可能是中国最适合写大海的诗人。可惜留下的与大海有关的诗篇并不多。后来他在长安写了一篇悼念日本人晃衡的诗, “明月不归 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 :明月再没有升上天空,而是沉到了大海。这个没再升起来的明月让人悲伤,这个明月沉下去的大海呢?他想到了他当年见到的那个汹涌的大海了吗?

这番游历,他的脚步经过了今天四川、重庆、湖北、湖南、江西、安徽、江苏、浙江等南方省区,用去了大约三年的时光。当他后来对人说出他 “南穷苍梧,东涉溟海” 时,一定是充满自豪的。

这三年,可以说,是他身与心的旅游。他的身体与大自然融为一体,他的心灵与历史、与历史上的伟大人物也融为一体。他做到了“今古相接”,或者说,今与古的沟通,现实与历史的沟通。旅游对他来说,本质上就是一种寻找,寻找那个真正的自己,那个隐藏的,也许连自己都未曾发现的自己。也许,最终他找到的会是自由。 8rqAsp+eSlouhibG5riCNFvlZXh1AcXZGTAwvp1ML9Tw6wLsVLYnnjGHQzkMr16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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