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这片土地能带来多少收益,都远远不足以供养白皎皎数年,亦无法再给她一份嫁妆。这其中的道理,在场之人都知晓——唯有愚笨之人会同意白皎皎所给出的条件。
白皎皎的每一句话都条理清晰,白友新一愣,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语。
白皎皎见他无意回应,便摊开双手,无奈地道:“周秀才,你瞧,并非我不配合,而是白友新自己不愿意,倘若他不签署文书,这地依旧是我的,既然是我的地,我愿不愿意卖,那是我自己的事。”
李屠夫看不惯他这性子,冷面朝前走了一步,道:“白皎皎,你这不是一直缠着我不放吗?”
白皎皎骇然退后半步,满是轻蔑地将其上下打量一番,面上一派恼怒之态。
李屠夫遭她故意瞪视一眼,顿觉窘迫且愠怒。其声嘶力竭高呼道:“若非听闻我将成婚,你岂会故意作此等鬼脸!倘若你乖巧柔顺些,或许我还会纳你为妾,然如今你……”
“救命啊。”白皎皎以手掩耳,只觉恶心难耐。“我缠着你?纳妾?缘何?是因你身形肥硕、耳朵硕大且容貌丑陋?抑或因你脑筋不甚灵光,难以多愁善感?还是因我被猪油糊了心?”
“白皎皎!”李屠夫额上青筋一跳,紧紧握拳。
“有人管管他么?”白皎皎提醒曲先生与周秀才道,“尔等今日前来,岂是来看他们闹腾的?我绝不卖此块地!速速将他带走,否则我定要向官府呈报!”
周秀才抿唇,鲜少为她仗义执言道:“只因土地权属不明,此桩买卖暂且难做下去,我回去再与王先生禀明,重新斟酌此交易。”
“休要啰嗦!”李屠夫霎时慌了神。“此地今日定要售出!莫要听那疯妇胡言乱语——”
“那你便依她所言,将那地契房产交易文书拿出!”周秀才面色一冷,毫无表情。“乃是你当着王先生的面起誓,言土地权属归你,到得此处,你却左右逢源,倘若王先生惹上麻烦,你岂能心安!”
“周秀才,莫乱说!”山羊胡曲先生抱怨道。
周秀才挥袖道:“此事先有曲先生作保,我行此事亦是为曲先生着想,毕竟曲先生此生之名不可再损。”
曲先生面色惨白,终是无言以对。一双下垂三角眼恶毒地在其身上剐来剐去,瓮声瓮气道:“走吧!”
“曲先生……”白友新与李屠夫赶忙上前阻拦。
“你还欲惹我不快不成?!”曲先生憋着气,一步未停。
眼见那三道身影消失不见,白皎皎暗中长舒一口气。
回首间,那面容俊朗的周秀才,依旧立于原地。
“敢问周秀才大名?今日之事,多谢你了。”白皎皎面上首次展露真诚笑意。
未料周秀才对她的好意不屑一顾,仅是蹙眉道:“柱子何在?”
“啊?”白皎皎一时未反应过来。
周秀才大步上前,熟稔地推开木板,一眼便瞧见蜷缩于角落里的孩子。
“柱子!”其声音略显焦急。
“恒……恒哥……”柱子嗫嚅着,几近无声。
“柱子,你怎了?……你这额头怎如此滚烫!”周秀才骤然拔高音量,抱起柱子。“你发烧了?莫怕,莫怕,恒哥来了……我带你去瞧病!”
白皎皎见他抱着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匆匆而出,脱口而出:“且等一下!……至少也等等我!”
“站住!”一声更为尖利之声响起。
李屠夫未能追上曲先生,但此时他算账归来。
“白皎皎,多日未见,你吃错何药了?”李屠夫恶狠狠地上下打量着她。
“我先前是吃错药了。”白皎皎翻白眼,冷冷地道,“你回来得正好,你儿子发高烧了,你是陪他去医治,还是自个儿掏钱?”
李屠夫看都不看李柱一眼,就直接指着她鼻子,痛心疾首地责骂道:“为何他跟着你就发高烧了?你这个扫把星,你是不是私下里总打他,别以为我不知道!”
白皎皎顿时怒火中烧:这李屠夫可真够卑鄙的,是他自己把亲生儿子推到妖洞去,怎么可能会好?他还有什么脸来指责别人?
“你还有脸认他是儿子吗?既然是你的孩子,放我这里算什么?”白皎皎说着,就想去把孩子从周秀才怀里拽回来,扔给这个可恶的父亲好好瞧瞧。
未曾想,她手刚伸过去,周秀才那尖锐的叫声就响起来了:“放开!我现在要赶紧去看柱子,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白皎皎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一向温文尔雅的少年竟也有如此金刚怒目的时候。
李屠夫早就对自己的行径有所忌惮,见他真拉下脸了,自然也不敢再乱动。
周秀才抱着孩子脚下生风般快步离去,李屠夫则把怒火都撒在了白皎皎身上:“你这个疯婆子,今天都是你惹出来的事,我——”一记清脆的耳光猛地响起。
周秀才反射性地转过身,只见白皎皎固然是泼辣,但李屠夫也是相当粗鲁。若是他真粗暴对待她,她恐怕会性命不保——
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的思绪戛然而止。
李屠夫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他那胖胖的黄脸上出现了一个暗红色的掌印。他整个人僵硬得如同濒死的猪一般,显得十分滑稽。
而另一边,是白皎皎在揉着自己的手腕,眼神冰冷。
风声骤起,呼啸着掠过田野,留下一片寂静。
最后,白皎皎的骂声率先响起:“该死的,你皮这么厚,打得我手腕都疼!”
她晃了晃手腕,伸手对李屠夫说:“钱给你,你儿子还病着呢!”
李屠夫终于回过神来,眼睛瞬间红了。“你们这些臭娘们居然敢对我动手!”
“站住!”周秀才迅速转身,将白皎皎拉到身后,挡在李屠夫面前,“你还想在我面前闹事吗?”
“周秀才,这没你的事吧?”李屠夫心中的邪火燃烧,理智早已抛诸脑后。他咬着牙说:“我要教训我家这臭娘们。这不关官府的事,也不关王先生的事,对吧?你别多管闲事,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