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哲学开始是研究客观世界之本质,其开始大半注意于外界的自然,之后渐渐地转其眼光于人类的本身,所谓人本主义是也。他们开首的大问题是:自然是什么?因而人类是什么?其次的问题是:人类是什么?因而自然是什么?他们的兴趣由自然转移到人类,引起人类精神的问题之研究,即人类心理和人类行为的研究,逻辑、伦理学、心理学、政治学及诗的研究。
西方古代的民族,其思想很少有超出神话阶段以上的,除希腊人之外,也许无一民族曾产生过一种真正的哲学。因为这个缘故,我们便以希腊哲学为起点。希腊哲学家不仅建立了后来的西方哲学系统之基础,而且差不多把两千多年来欧洲文化中的问题与答案都提出来了。他们的哲学是人类思想“从简单的神话开始,到现在世界上最复杂、最概括的思想系统”之进化的一种最好的例证。希腊哲学家之所以有生气,是因为他们的爱真理、好独立的精神。这种精神自古以来没有人超越过,甚至比得上的都很少。因此希腊哲学之研究,应该是有意于高深思想的学者之一种动心的和可贵的学科。
我们所谓的希腊哲学史,就是那起源并发展于希腊版图之上的知识的运动。然而其中所包括者,不只有希腊本国人民的哲学,还有发扬于雅典、罗马、亚历山大城和小亚细亚各处带有希腊思想之根本色彩的哲学,此为希腊文化所演生之哲学。
我们现在要研究他们的哲学的这个民族,住在希腊山岭的半岛上。这个地方的自然环境,最宜于产生一种活泼的民族性格。其许多海港不仅便于航行与商业活动,而且可以用作向海外殖民的出口。希腊的殖民地是一串的,从本国直到小亚细亚的海岸,最后至埃及、西西里、南意大利及赫丘利斯之柱,连续不断。因为殖民地与祖国没有断绝关系,所以殖民地的人民常将其所处的各地方的风俗、遗训与制度带回祖国。希腊处在这种情形下,经济有了长足的进步——商业工业之发展、城市之兴起、财富之积聚、分工之增加,大有影响于希腊全部版图上之社会的、政治的、知识的及宗教的生活,并且利于展开一条较新的丰富的文化之途径。这种自然的与人文的环境,激发了希腊人的民智与意志,开拓了他们的宇宙观与人生观之见解,活泼了他们的批评与反省之精神,发展了他们特立的人格,使他们的思想及行为等各方面获得进步。希腊民族原来就禀有聪明伶俐的智慧、渴求知识的欲望、优良的美感及实行的毅力、好胜的心理。今环境复供给以试验其权力与才能的“材料”,遂使其在政治上、宗教上、道德上、文学上及哲学上有长足的进步。
希腊市府国家的政治命运,无论在本土上还是殖民地上,都表现出一些共通的特性,到处可以发现从家长专政经过贵族政治而至平民政治的一种政治的变迁。荷马的史诗中所描写的社会,是一种阶级制度的社会,其政体是一种家长式的专政。之后因为少数人发了财、有了教化,遂演变成贵族政治;又因时代迁移,演变成寡头政治。中间因为社会的情形变了,市民阶级产生,他们就开始与特权阶级的领袖相抗衡。到了公元前六七世纪,因与人主争权力的勇敢、有野心之人的努力,暴民专政遂布满希腊。最后人民得到了政权,暴主专政的政治遂变成平民主政的政治。
这些情形,我们可以认为是希腊人心觉悟的结果。这种新运动是启蒙时代的一个征兆和原因,是新思想之标杆、旧思想之批评。其结果的发生,是对于旧制度的一种反抗及新改革的一种要求。公元前6世纪以前的希腊文字史,表现出一种反省和批评精神的发展,好像那表现于政治生活上的情况一样。荷马史诗的愉快性和客观性——儿童时期天真烂漫的特性——渐次消失,诗人们逐渐减少了乐观的色彩,增加了批评的和主观的色彩。本来,在荷马的著作中,已经间或可以发现他对人类的行为、众生的愚笨、人生的困苦与短促及不义的罪恶所发出的道德的批评。在赫西奥德的著作中,那批评与悲观的论调更为明显。他的《工作和日程》是一本伦理学教科书,攻击当代的弱点,提出道德的格律和人生实用的规则,赞美朴素的道德,悲伤古代黄金时代的衰微。公元前7世纪,悯世讥俗的一班诗人如阿尔凯奥斯、西蒙尼戴斯、阿尔齐洛科斯以悲凉和嘲讽的诗调,诋毁虐政的发生,悲伤人民的柔弱,以鼓舞其勇往,并尽其职分于人事,而听结果于天命。这种意含教训和悲观的精神,在公元前6世纪的诗歌中,还明显地将人民的政治命运作为讨论的材料,而且常把事物的新秩序抛弃不顾。属于这时期的诗人,有寓言的诗家伊索和那些格言的诗人如梭伦、甫西里第斯、塞奥格尼斯。他们的聪明的箴言,含有伦理的思想,为后世道德哲学的胚胎。个人开始分析人生、批评人生,对于其种族中的习惯与理想不再随声附和,并欲表现出自己伦理的、政治的、宗教的思想与希望。结果就是,这种批评与研究的精神——由广大的复杂的经验所产生的这种精神——引起政治学及伦理学中对人类行为的哲学研究。
希腊宗教的发展,与政治及文学遵循着相同的路径,开始是一种自然崇拜,继而演进为多神教,并由诗人的想象创造出一个神的社会,其中住有很多神仙。在这里面,也有批评与反省的精神,并促成了伦理的及合理的宗教。诗人所想的众神之品行(如荷马所描写的)及道德心之精炼,合在一起生出较纯粹的奥林匹斯山之概念。后来因文化的进步,众神本身都变成有道德的,而宙斯成为神的社会中的领袖、天上地下的正义保护者。
另外,关于众神之起源、彼此之关系以及世界之始末,都需要玄学的解释。于是一班人开始思量传统的神话,思索众神如何发生:他们用传统的神话作为思索的根据,用粗浅的方法说明万事万物。赫西奥德的《神谱》是最先论道众神系统的最古老的例子。属于这类文献的,还有公元前540年锡罗斯、费雷西底的神谱和俄耳甫斯的创世说。这些文献也许根据的是较古老的一种神谱,但从其现今的形式看来,则显示不出它们是先于公元前1世纪的东西。照赫西奥德的《神谱》来看,最初发生洪荒混沌,其次有大地,再次有爱情。从这洪荒混沌中生出黑暗和夜晚,又从这两者的结合中生出光明与白昼。大地生海,大地与天结合而生河。天的种子生爱。天降雨而播种生命的种子于自然界。这种想法也是想说明万物之起源,唯有其态度不是科学的、逻辑的,只是借助于诗人的想象及通常的神话。一班诗人为了追寻万事万物如何发生的答案,按照日常简单的经验,认为此类似于人类的意志之体现,黑暗与夜晚合而生白昼,天与地配而生河流。
上节所说的《神谱》,虽不是哲学,却是哲学之先驱。本来,在神话中已经有了哲学的思想,因为神话是某种说明的要求,这种要求,虽然是根据意志,并且容易由想象来满足,但是有哲学思想的意味。《神谱》与《创世纪》是神话的进步,都是想把神话的世界弄成合理的,并且想说明管理自然中之变化、人生中之事情者的起源。不过它们大半还是只能满足诗人的想象,不能满足逻辑的思维,并且它们诉之于超自然的力量和动作,而不是诉之于自然的原因。哲学发生于理性克服了空想、理智克服了想象。换言之,不用超自然的东西作为说明的原理,而以经验的事实作为研究和说明的基础,方才发生哲学。哲学解释万事万物,其态度不偏不倚、不怀成见,不为通常的神话所束缚,不为直接的实际的需要所牵制。哲学发生于希腊,约在公元前6世纪,所谓启蒙时代是也。有了上面所说的研究的精神及希腊人一切精神生活中所表现的精神,自然而然地便发生了哲学。
希腊哲学开始是研究客观世界的本质,其开始大半注意于外界的自然,之后渐渐地转其眼光于人类的本身,所谓人本主义是也。它开首的大问题是:自然是什么?因而人类是什么?其次的问题是:人类是什么?因而自然是什么?它的兴趣由自然转移到人类,引起人类精神的问题之研究,即人类心理和人类行为的研究,逻辑、伦理学、心理学、政治学及诗的研究。再然后更注重于伦理学的问题:什么是至善?什么是人生的意义和目的?伦理学成为研究的主要对象,逻辑和玄学成为解决道德问题的辅助学问。最后神及人与神的关系的问题——神学的问题——成为主要的问题。故希腊哲学是以宗教始,以宗教终。
(一)希腊哲学上最先提出的大问题是辩士派以前的时代的问题。这个时代大约从公元前585年起,到公元前5世纪中叶止。最早的希腊哲学是自然主义的哲学,主要在于自然方面;那种哲学多半是万物有生论的,因其认为自然是有生命的或活的;那种哲学是本体论的,因其研究万物的本质;它大半是一元论的,因其用一种单一的原理,解释一切现象;它是武断论的,因其真诚朴实地假定人类心理有解决宇宙问题的能力。这个时代的哲学舞台在殖民地,其中爱奥尼亚、南意大利和西西里各地最兴盛。
(二)辩士派时代是一个过渡的时代,在公元前5世纪的时候。这个时代的哲学渐渐地不信任人类心理有解决宇宙问题的能力,并且渐渐地不相信一直以来的种种思想和制度。这种运动是怀疑的、急进的、革命的、轻视或反对玄学的思辨的运动。然而因其注意于人的问题,所以对于知识的问题和行为的问题有比较透彻的研究,并且开苏格拉底时代的先河。雅典就是这种新启蒙时代的大本营,又是伟大的哲学派的家乡。
(三)苏格拉底时代是一个改造的时代,从公元前430年起,到公元前320年止。苏格拉底拥护知识,以对抗怀疑论的攻击,并且指出真理怎么样可以用一种逻辑的方法得到。他努力去规定善的意义,因而又为伦理学开了一条路径。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根据苏格拉底所建立的基础,构成合理的知识论(逻辑)、行为论(伦理学)和国家论(政治学)。他们又组成了一些概括的思想系统(玄学),并且以心灵、理性或精神来解释宇宙。所以我们可以说这种哲学的特色是批评的,因其考究知识的原理;是理性论的,因其承认理性有探求真理的能力;是人本主义的,因其研究人;是唯心论的,因其以心理为说明实在的主要元素;是二元论的,因其以物质为次等元素。
(四)最后的时代从公元前320年起,直到公元529年查士丁尼大帝结束哲学家的各派为止,是后亚里士多德时代。在这个时代中,哲学的舞台是在雅典、亚历山大城和罗马。有两点应该注意:一是伦理学方面,一是神学方面。斯多葛学派(或译苦行派)的芝诺和享乐派的伊壁鸠鲁所研究的主要问题,就是行为的问题:什么是有理性的人类的努力目的?什么是至善?伊壁鸠鲁派以幸福为人生之最大的目的,斯多葛学派以德性的生活为人生之最大的目的。这两派都注重逻辑与玄学,前者以为逻辑与玄学足以破除迷信及愚昧,而且有助于幸福;后者以为其足以使人知道各人的责任为合理的宇宙的一部分。伊壁鸠鲁派是机械论者,斯多葛学派以宇宙为神圣的理性之表现。神学的运动发生于亚历山大城,是希腊哲学与东方宗教接触的结果。新柏拉图主义是其发展到极点的形式,认为世界由超绝的神创造而出,这超绝的神是万物之根源,也是万物之目标。
在这一章中,我们要研究爱奥尼亚的物理学家或自然哲学家、毕达哥拉斯学派的赫拉克利特,埃利亚学派的恩培多克勒,原子论派的阿那克萨哥拉。爱奥尼亚的物理学家之思想大有进步,他们解释森罗万象,想以自然的原因,而不愿诉之于神话的东西。他们的问题是:组成宇宙的本原是什么?他们解决这个问题是靠感官和知觉:有以为是水的,有以为是“气”的,有以为是一种假设的不可分的物质的。他们力图用单一的原理(一元论)去解释各种物体的性质和变迁,认为万物的性质和变迁为原始的质料之转变。据他们观察,一切实体可以变化为别种实体(例如水变为汽),所以原始的元素必定曾经同样地转变为我们现今经验的世界上的各种实体。古希腊的思想家皆默认实在是活的,他们用这种见解说明变化的事实本身。他们以为原始的实体本身内有运动和变化(万物有生论)。毕达哥拉斯学派注意于感官和知觉的实体,不如其注意于世界上万物中的关系、秩序、一致或和谐,因为这种关系可以拿数目来表现。他们于是认为数为实体,以数为万物之根本原因。赫拉克利特与爱奥尼亚的学者类似,以活的实体(火)为原理,但只特意地提出变迁或变化的事实,认为其是重要的东西。依他看来,世界是在连续不断的变化之中的;万物都处于一种流动的状态;万物之中绝无真实的永久不变性。他还提出一个比先辈们更明白的观念,以为世界上有一种管束其所发生的事情之理性。埃利亚学派也注意于变化的观念,但是认为其是绝对不可设想的。他们觉得一种元素(如火)将要变成别种东西,是不可设想的;一种东西不能变为本身以外的东西;原来是什么样的东西,终究是什么样的东西;实在的重要特性是不变,是永恒。与埃利亚学派不同,恩培多克勒指出,没有什么东西真能变成别的东西,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生于无,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变成无,没有什么东西能变成绝对不同的别种东西。然而他还与赫拉克利特一样,主张万物有变化,不过变化只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不变的元素或分子原是有的;这些元素或分子合起来组成物体,就是发生;物体的部分分离了,便是消灭。宇宙间没有什么东西真能绝对地发生、变化、消灭:永久不变的各元素实际上能够变更其彼此间的关系。原子论者大体上承认恩培多克勒的新理论,但亦有不同的观点。他们不像他假定土、气、火、水四大元素及俨然有人格的爱与恶两种原动力,他们假定了无数细微的不可分的物质微细点,叫作原子,比土、气、火、水更根本些,并认为运动为原子本身所固有。阿那克萨哥拉对于恩培多克勒及原子论者所提出的原理,也有不同之处。他假定有无数的根本的性质,并另外提出一种心理的观念来解释它们的运动之起源。最后一班辩士派对于这些学说,都持一种相反的态度,声言这种解决宇宙问题的尝试是无用的,其所持的理由是,这种知识是不能成功的。
泰勒斯大约于公元前624年生于希腊的一个殖民地米利都,死于公元前554年与公元前548年之间。他是一个有名的政治家、数学家和天文学家,并且是希腊的第一个哲学家。相传,他曾于事前预料到公元前585年5月28日出现的日食。所有的著作家都把他尊为希腊的七哲之一。泰勒斯也许从来未曾著作过什么书,因此,我们不能得到他的著作。有人以为《航海占星学》是他的著作,其实是伪作。故我们对他的学说的知识,只限于哲学史上的副料。
泰勒斯的重要,在于他公正地提出了哲学的问题,并且不用神话的东西来解决。他主张水为万物之本原。他的推论的根据,也许是因为他看见生命所必需的许多元素(滋养、热气、种子等)都含有水分。他以为万物都生于水,至于如何生于水,他未曾说过。大概他觉得一种实体变成另一种实体是经验的事实,全不成什么问题。他明明白白地把自然看作是活动的、变化的,像一班古希腊哲学家的主张一样。据亚里士多德说,他的学说至少是如此。据希波吕托斯说,泰勒斯以为万物不仅生于水,并返于水,也许他认为水是一种泥,可以极圆满地说明固体、液体和一切生物的起源。
泰勒斯
阿那克西曼德是泰勒斯的同乡,生于公元前611年,死于公元前547年或公元前546年。相传,他是泰勒斯的学生,但依公平的推测,他们两人既然是同乡,他一定熟悉泰勒斯的见解。据说他对于天文学、地理学和宇宙论有兴趣。他曾制作过地理图、天体图,并且曾把日晷介绍到希腊。他的一篇《自然论》现在只剩下断章残篇,那是希腊文的第一本哲学著作,也是希腊文的第一本散文著作。
阿那克西曼德的学说大概如下:万物的本质或原理,不是泰勒斯所设想的水——因为水的本质还待解释,而是一种无穷的永久不灭的实体,万物由它构成,最后又变成它。阿那克西曼德大概是把这种实体认为一种无限的、充满空间的、有生命的物质。只是其性质如何,他未曾特别地说明,这是因为他认为一切性质皆由之而生。照他的推论,这种实体一定是无穷的,因为如果不然,在万物创造之中,在某一时刻就可能会耗费净尽。
从这种浑然不可分的物体开始,因永久的运动而演化出各样的实体;最先生热,其次生冷,热绕着冷,便成了一团火焰。火焰的热把冷变成汽,又变成气,气扩张成火,再灭裂火,以成为许多轮状的圈。这些圈有许多开口,好似一支笛的小孔一般,火从这开口里流出来,即天体,那围绕着众天体的空气,强迫它们绕着地球而动。太阳是最高的天体,其次为月,再其次为恒星和行星。地球乃是在中间的一个圆筒体,由原始的湿气组织而成,海是这剩下的湿气。
因为太阳蒸发了湿气,最初的生物就生出来了。到了后来,有些动物从水中爬到陆地上,适应其新环境。人类与其他动物一样,在初时,原是一种鱼。无论什么东西,最后必须要再回到它所从其中生出的原始的物质,再由这原始的物质,重新产生东西,如是轮回,以至无穷。这种宇宙转变是最早的思想所共有的。万物的创造是不公道的,因为损了“无穷”,才能变成它们的状况。
阿那克西曼德的思想较泰勒斯的思想更进步。第一,他想把泰勒斯认为的基本元素,解释为演生的东西;第二,他想描写变化程序的各个阶段。他又好像有一种物质不灭的观念。他不愿意去规定这无穷的物体的性质,表示他趋向于思想之抽象的形式,不像泰勒斯应用具体的感官和知觉的实体。他的原始的生物学说是进化论的先驱。他的天体论在天文学史上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
阿那克西米尼生于公元前588年,死于公元前524年,也是米利都的市民。据说他是阿那克西曼德的弟子。他曾用爱奥尼亚的土话写作一本散文书,现在只剩下了一些断篇残章。依他看来,万物的第一原理或基础的实体,是“一个”和“无穷”,像他老师所讲的一样。但万物的第一原理(或基本)并非不能决定,实则是空气,或蒸汽,或雾。因为空气或呼吸是我们生命的基本元素,所以是宇宙的原理。因为我们自己的灵魂(气)支撑着我们的五官百骸,所以呼吸和空气围绕着全宇宙。这种气是有生命的,在空中无限地扩大。
空气之变成万物,全靠稀薄和凝结这两种特性。当其稀薄时,就变成火;当其凝结时,就依次变成风、水、土及石。其他万物都由这些东西组合而成。一切变迁生于运动,运动是永久的。
米利都学派的后辈有喜坡(公元前5世纪)、伊代奥斯和第欧根尼(公元前440年—公元前425年)。
上面所说的那些思想家,都是注重于万物的本质问题。他们所研究的问题是:什么是组成世界的本原?他们都认为那些本原是一种具体的、确定的实体,如水、气或由这些元素所分化出来的东西。如今且说那些特别注重法相或关系的问题的一派哲学家。他们是数理家,所以都注重可以度量的数量关系,并且开始去考察世界上的齐一性(或常然性)和规律性的问题,意欲构成数的实在,以说明这种事实,而认为数为万物的本原。
此派的创始人为毕达哥拉斯。他死后几个世纪的著作家记载他的奇闻轶事的著作很多。相传,他周游很广,他的种种思想,即由其所周游各地抽演而来。但这种记载不可靠。他在公元前580年与公元前570年之间生于萨摩斯,大约在公元前529年迁居南意大利的希腊殖民地。据说,他之所以离开本土,是因为他反对当时的暴君坡力克拉提,而尽忠于贵族党。他居住在克罗顿,创立一个学社,作为宣传其伦理、宗教和政治之用。他的理想是要发展政治的道德,让生徒去为国家做善事,把自己附属于国家全体之下,以国家为重。他要实现这种理想,因此特别注重道德训练:各人须要晓得自制,克服情欲,调和心灵,须要敬重尊长、教师和国家的威权。他的会社似乎是一个公民的实际训练学校,他在这里头试验他的理想。这团体里的人员都去培养友谊的道德、练习自省的功夫,以图改善他们的性格。他们结合成一个团体,共同生活,好像一个大家庭,同衣共食,从事研究美术、手工、音乐、医学,尤其注重数学。成员通常须做过徒弟,其格言是“学而后知”。这种团体开始或许是当时发生于希腊的一种通俗的宗教复兴团体,目的在于清净人生,参与全民的信仰,尤其是神秘的信仰。这种神秘的信仰,以灵魂之将来的命运由现今之生活的行为而定。这种信仰立定了支配人生行为的规则。据说毕达哥拉斯的这种会社的目的,在于推广流行于下层阶级的宗教到有知识的贵族阶级中。
毕达哥拉斯
毕达哥拉斯会社的这种大同主义的政治思潮,与各个城市的人民的思想不合,因为各个城市都有附和者到来的缘故,所以最后遭遇了严重的迫害。因此毕达哥拉斯就逃避到麦塔庞顿,于公元前500年,死于其处。他的许多弟子都被逐出意大利而逃入希腊。他的弟子虽然继续宣扬他的主义有数百年,但这种主义的社会终究还是归于寂灭了。
毕达哥拉斯学派注重于世界上“法相”和“关系”的事实。他们发现度量、次序、比例以及常规的循环都可以用数目表现出来。他们以为若是没有数目,便不能有这样的关系和循环,不能有次序,不能有法则;所以数目必定为万物之本,数目必为真的实在,必为万物之实体和基础,万物是它的表现。他们以数目为实体,说数目是万物的根源,恰如今日许多人以自然法则为实体一样。他们认为弦长与音调之间是数目的关系、数目的表现,数目是关系的原因,是现象的基本原理与基础。从一到十,各个数都有其特性。
物质世界是数目的,因其以单位为基本。点是一,线是二,面是三,体是四。土是一个立体;火是一个四面体;气是一个八面体;水是一个二十面体……物体的线和面都被认为具有一个独立存在的实体;因为没有什么物体能够没有线与面,而线与面没有物体还是能够想得到。空间的形式是物体的原因,又因为这些形式能够由“数”表现出来,故“数”是最后的原因。这个同样的理由,可以应用到非实体的东西上,如爱情、友谊、公道、道德、健康等,都是以“数”为根本。爱情和友谊,是数目“八”的表示,因为它们是谐和,而谐和是一个八度。
毕达哥拉斯学派也注重于天文学的研究,并出现了一班著名的天文学家。他们认为宇宙的中心为火球,诸行星被它们所依附的透明的气团推动,都绕着它们而运行。恒星系是天的最高处,三万六千年绕火球一周;其下为土、木、火、水、金诸星及太阳、月亮和地球,都围绕一个天体中心。但“十”既然是完全的数,须得有十个天体;因此毕达哥拉斯学派安上一个“相对的地球”。介于地球与中心的火球之间,遮蔽由中心的火球放射到地球上的光线。地球和“相对的地球”每天都绕着中心的火球运行,地球围绕的时候,常把它背对着“相对的地球”的一面对着火球,因此住在地球反面的人都看不见这中心的火球。太阳每年绕行中心的火球一周,反射这火球的光。诸星球的运动,代表一个八度,故是谐和的。因为每个球体都产生其自己的音调,于是天体就发生谐和的情境。这种天文学说看似荒诞,却是公元前280年萨摩斯的阿里斯塔克的太阳中心说的先驱。后来因时代之进步,“相对的地球”及中心的火球都废掉了,而塞塔斯及方杜斯于是想到以地球为旋转轴。赫拉克利特提出理由否认众行星围绕地球而旋转,而认为众行星的运行与太阳的运行有关系。阿里斯塔克根据太阳的形体较大,推论到太阳不绕地球运行,而是地球绕太阳运行。
爱奥尼亚学派的物理学家注重于万物的实体的性质,毕达哥拉斯学派注重数量的关系、次序、谐和和数目。其次令人注意的问题,就是变动或变化的问题。最初的哲学家都是依着一种朴素的物体观方法来论道变化、转移、起灭的程序,完全没有把它认为是问题。他们未尝思索变化的观念,只是在各种说明上用到它。他们指出万物怎样从他们假定的原始的根本里面发生出来,及其如何复归于原始的根本。例如气怎样变成云,云怎样变成水,水怎样变成地,以及这些实体怎样复返于原始的实体。在这实体转变说中,含有一种思想,认为实体虽然有千变万化,然而无绝对的创造与消灭:无论其为水、为云、为土,其本原是一样的。因此有些思想家特别注重于变化、生长、发生、衰灭的现象,而且以之为思想系统的中心,这也是很自然的。赫拉克利特就是专注于这种现象的一个人。他深感于世界上的变化的事实,而且推论到宇宙的真实生活就是变化,没有什么东西是长久不变的,长久不变是幻想。万物虽然似乎是固定的,但实际上是在连续不断的变化程序之中,在一个流动不停的状态中。然而埃利亚学派的见解与此相反,他们否认变化的可能。他们以为实体发生变化,一个东西真要变为别的东西,这是不可思议的。所以他们说变是幻想,是感觉的现象,实体是常在的、永久的。
赫拉克利特生于公元前535年,死于公元前475年,是以弗所的一个贵族的儿子。他生平极富有贵族气,极恨平民政体。他的意见与众不同,好对人吹毛求疵,好批评、好武断,性情庄重、骄傲、悲观。他轻视赫西奥德、毕达哥拉斯、色诺芬尼,甚至藐视荷马,而矜夸自己的修养。他说:“博学多能不能训练心灵,假如能够,必使赫西奥德、毕达哥拉斯和色诺芬尼诸人多才多艺。”他的文章暧昧不明,也许是故意如此,所以人们称他为“暧昧者”。然而他是一个有力的著作家,立言多新颖而玄妙,唯独没有证据来支撑之。他的著作只有断篇残章流传下来。他的《自然论》共分为三部分:物理、伦理、政治。他的书札是后人的伪作。
上面已经说过,赫拉克利特的学说的基本思想是:宇宙是在永不停止的变迁的状态中。他说:“人不能在同一条河流中停站两次,因为刚立河水中,所立之处的河水已经流走了。”他为了表示连续不断的流动之观念,而选择流动不息、永不停止的东西作为万物的本原,这种东西即炎炎的火,有时他称之为“蒸汽”或“呼吸”,而且认之为有机体及灵魂的根源。有些解释家以为火原本是永不停止的活动或行程中的一种具体物质的表现,不是一种实证,而是实体的否定,是纯粹的活动。然而赫拉克利特未曾推论到这样精细的地步,只以为找出一个永久变化的本原,连续不断的变化性质,就已经满足了,而“火”便足以满足这样的要求。
火变为水,再变为土,土又变为水与火。“又火与水变而为土,与由土变而为水与火,皆是一样的。”“万物变化为火,而火又变化为万物;好像货物换成黄金,黄金又换成货物一般。”万物之所以像是始终如一的,是因为我们不见其常常的变动,也因为它们才在这一方面失掉的东西,又在那一方面得着了。太阳是日日新的,升时照耀起来,沉时便熄灭了。
本原是常动的、常变的、永不静止的。它的创造,就是它的毁灭;它的毁灭,就是它的创造。例如火变为水,火就消灭,而另成为一种新的东西的形式;无论什么东西,都是这样变成与它相反的东西的。所以无论什么东西,都是两种相反性质的结合;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保存它本来的性质;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具有永久的性质。照这样来讲,无论什么东西,都兼有矛盾的两面;凡能表示与它相反的,同时也可以表示它自身。唯有这样的相反性,方能造作世界。譬如音乐上的谐和,即高音与低音的结合,就是相反的东西结合的结果。
换句话说,世界受制于冲突:“战争是万物之父,为万物之王。”如果无冲突或“相反”的缘故,世界便没有了,停滞了,熄灭了。“甚至一点之微,如果不受搅动,也是要分解成它的最小分子的。”相反和矛盾结合起来,产生谐和;其实,无矛盾、相反、运动或变化,便无这种秩序。最后,它们结合起来,成为宇宙的根本。世界终究要回复到火的原状的,变化的程序又要重新开始,这也是合理的。这样来讲,善与恶是一样的;“生与死、醒与睡、少与老,都是一样的,因为后者一变,便成为前者,而前者一变复归于后者”。由神看来,万物都是公平的、善良的和公正的;因为神命令万物必须如此,神使万物在全体中谐和,但是人类则以为有些是不公正的,有些是公正的。
故宇宙的程序,不是偶然的或呆板的,而是依照定规的;我们可以说是依照法则的。“这个法则既不是神造的,也不是人造的,古往今来,永远是一种炎炎的火,按着定规而燃,按着定规而熄。”赫拉克利特有时说这法则是命数的使然,或天公的使然,是必然的观念之表示。在一切变化和矛盾之中,始终如一的东西,即暗藏于一切运动、变化和矛盾中的法则。这种法则是万物里面的理性,是“逻各斯”。故第一本原是合理的本原,它是活的,富有理性。赫拉克利特说:“了解万物所用以运行于万物中的智慧,是唯一的聪明。”他是不是把这种智慧看作有意识的智慧,我们不能绝对地确定,但假定他是如此认为的,则不失为一种公平。
赫拉克利特的心理学和伦理学,都是根据这种宇宙论创造的。他以为人类的心灵就是普遍的火的一部分,而且受火的滋养。人类呼吸火,并且由感官得到火。最干燥、最温暖的心灵,便是最好的心灵,最像宇宙的火的心灵。“感官智识”不及理性,耳目都是不可靠的。没有反省过的知觉,便不能指出深奥的真理,这种真理只能靠着理性找寻出来。
人类的统御元素就是心灵,这心灵与神圣的理性相近。人必须要把自己附属于普遍的理性之下,附属于运行在万物中的法则之下。“凡有智慧的人,必须谨守万物中的普遍元素,恰如一个都市,要谨守法律,并且还要强些。因为一切人类法律都是由神圣的法律孳生出来的。”所谓道德,就是生活于一种合理的生活中,服从于理性的命令。不仅人类如此,世间万物都如此。然而“理性虽然是世人所共有的,但是大多数人的生活却好像都具有他们自己的特殊见解”。道德的意思就是守法、律己、节制情欲,换言之,就是拿合理的原理来管理自己。“人民应该为拥护他们的法律而战,如同为保护堡垒而战一样。”“品性是一个人的守护神。”“防止放纵,必须要甚于防止火灾。”“情欲是难满足的,满足情欲就要损害心灵。”“我以为如果有一个人是最好的,可以比得上一万人。”
赫拉克利特轻视民众,以为他们“是随声附和之徒,利用群众为导师,而不知群众中坏的多,好的少”。“且只知放饭流歠。”“人生不过是一种悲愁的儿戏,是儿戏世界。”“人生在世,犹如夜里的光,忽明忽暗。”他又轻视通俗的宗教,说:“宗教家用血去洗濯他们自己,好像跑在泥中的人,还要用这泥去洗濯。如果有人看见别人这样做,必定要以为别人是癫狂了。他们不知什么是神灵与英雄,却向那些偶像祈祷,恰如人同房子说话一般。”
赫拉克利特注重于变化和运动的现象,埃利亚学派却说变化和运动是不可设想的。万物的原理必定是常住的、不动的、永不变化的。这个学派的名称起于南意大利的埃利亚城,这个城是这一派的始祖巴门尼德的本土。我们且把这种哲学分成三个方面:(一)色诺芬尼(可以称为一个发起人),首建这派神学的基本思想;(二)巴门尼德,把它发展为一种本体论,而完成其系统;(三)芝诺和梅里苏,都是这派学说的拥护者,都长于辩论。芝诺指出了他们的反对派的荒谬,以证明埃利亚学派的学说的合理性;梅里苏提出了积极的证据,以维持其理论。
色诺芬尼(公元前570年—公元前480年)从小亚细亚的科洛封迁居于意大利南部,是一个漫游各地、唱诗度日的人;专以背诵他的伦理的、宗教的诗歌为事。他的著作留存至今的,只有些许残篇断章。他是一位思辨的神学家,而不是哲学家。他与毕达哥拉斯一样,受公元前6世纪通俗宗教运动的影响。他攻击流行的“神人同形同性论”及“多神论”,主张神的统一性和不变性。“但是世人总以为神的产生与他们相似,而且有像他们一样的知觉,并且有声音和形状。”“是的,若是牛或狮子都有了双手,能用它们的手去描画,创造出人类所能创造的艺术品,那么,马就要画神像以像马,牛就要画神像以像牛了,各依其形以画其神。”“所以埃塞俄比亚的黑人把他们的神弄成黑的,并把神的鼻子弄成扁的;色雷斯人也把他们的神弄成红发蓝眼。”其实,神只有一个,其身体与心理都不像人类。它以它心里的思想去驾驭万事万物,并不费什么劳苦。它住在一个丝毫不移动的地方。它无所不见,无所不思,无所不闻,无所不包。神是一个,无始无终。由神之无所不包言之,神是无限的;但由神不是一个无形式的无穷而是一个有完全的形体言之,神是有限的。它是一个不动的全体——因为移动便和统一性不相符合——但它的一部分却是有运动或变化的。
色诺芬尼是一个泛神论者,把神看作宇宙永久的根本,认为宇宙万物同属一体。换句话说,他认为神就是宇宙,不是一个纯粹的神灵,而是有生灵的自然之全体。这是初期希腊人所常有的自然观(万物有生论)。如果他相信多神论的诸神,就把他们看作宇宙的各部分,看作自然的现象了。
色诺芬尼又贡献了一些自然科学的理论。他从石头上甲壳和痕迹的证据,推论出我们人类及万物皆发生于土及水中;地曾与海混合在一起,因年代的迁移,渐渐除掉潮湿之气;地将来仍要变为海、化为泥,人类重新复生。他以太阳和群星为火云,天天燃灭。
色诺芬尼所提出的宇宙观,后来由这学派的玄学家巴门尼德(大约生于公元前515年,是埃利亚地方一个富豪的儿子)所发挥并补充。巴门尼德娴习赫拉克利特的学说,也许是毕达哥拉斯学派的。他的训诲体的诗叫作《自然论》,现在还存有残篇断章,共分为两部分:一是论真理,一是论意见。
赫拉克利特以为万物都有变化:火变成水,水变成土,土复变成火;万物始而存在,继而消灭。巴门尼德便问道:这怎么可能呢?一种东西怎么能够既是有,又是非有呢?一个人怎么会想出这样的一个矛盾来呢?一种东西怎样能变成它的性质呢?一种性质怎样能变化为别种性质呢?要说这是可能的事,就无异于说一些东西既是有,又是非有了;就是说无可以生有,有复可以变无了;换言之,如果由变化而生“有”,它必定来自非有或有,如果来自非有,便是来自无,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来自有,就是来自它的本身,这无异于说它和它的本身是相同的,或始终是有的。
这样看来,可见“有”只能从“有”来,没有一种东西能够随便变成别的东西,凡现在是什么样的东西,其过去与将来及永久也还是这样。所以东西只能有一个永久的、无始终的、不变的“有”。既然“有”是始终如一的,“有”之外没有别的,“有”就必须是连续不断的。再者,“有”必须是不动的,因为既然“有”不能再“有”,又不能变无,并没有“非有”(空间),让它去移动。更进一步来说,“有”和“思想”是一个东西,因为凡是不能思想的,便不能有;而不能有的——“非有”,便不能思想。凡是可以思想的,就是“有”,故“思想”和“有”是相同的。实体附于心灵,就此而言,“有”和“思想”也是一个东西。
“有”或“实在”是一个和谐的、连续的、无限的质体——巴门尼德的美术的想象把它描述为一个浑团——富有理性,永久不变。一切变化都是不可思议的,因此感觉也只是一种幻象。假如把感官所得的东西看作真的,那就把“有”和“非有”看成同样的了。巴门尼德确信理性,他觉得凡是与思想矛盾的,便不能是真实的。
巴门尼德除真理论之外,还提出一种根据感官和知觉的理论。按照这种理论来说,便有“有”和“非有”,有运动和变化。宇宙就是两种本原混合的结果,其中一种是温和与光明的成分,另外一种是寒冷与黑暗的成分。有机物产生于黏土。人类的思想靠着他们体内各成分的混合,温和的成分看见宇宙的温和与光明,寒冷的成分看见宇宙的寒冷与黑暗。
巴门尼德在他的真理论中说,伦理的思想要我们认为宇宙是统一的、不变的、不动的,另外一方面,感官和知觉又指出宇宙是多元的、变动的——这是表面的及意象的世界。这样世界是怎么存在的,或怎么能够被看见,巴门尼德没有告诉我们。
芝诺大约生于公元前490年,死于公元前430年。他是埃利亚的一个政治家、巴门尼德的弟子。其立论之法,是指出反对派的荒谬,证明他自己的学说。他的思想是:如果我们假定“多”和“动”,我们便矛盾了。这类观念是自相矛盾的,所以不能承认。如果有许多东西,它们必须是兼有无穷小和无穷大的:何以有无穷小,因为我们能把它们分至小到无形,而成为无穷小;何以有无穷大,因为我们能把各部分加至无量的大,而成为无穷大。可是兼有无穷小与无穷大,这便是荒谬之词了。所以我们必定要排斥之。“运动”和“空间”的不可能,是同样的道理。如果我们说一切“有”是在“空间”中,我们必须假定这个空间是在那个空间中,那个空间在另一空间中,如此前进,未有止境。同样的道理,我们假定一个物体在空间中移动,当其经过某空间之前,必须先经过某空间的一半;在经过这一半之前,又必须先经过这一半的一半;依此类推,可至无穷的一半之一半。简单来说,就是这物体永远不能实在地达到某一处,因而运动就成为不可能的了。
芝诺
萨摩斯的梅里苏是一个有功的将官,对于埃利亚学派的学说提出了一种积极的证据。他说“有”是不能有来源的,因为要是有来源,那就是“有”之先有“非有”,其实不能从“非有”来。“有”也只是一个,因为如果有一个以上的“有”,“有”就不是无限的了。世间没有虚空的空间或“非有”,所以动是不可能的。如果没有“多”,又没有“动”,便不能有“分”,有“合”,更不能有变化。所以感官指出的“动”与“变”,是欺骗我们的,是不可信赖的。
古代自然哲学家都隐然地假定没有什么东西有生有灭,认为绝对的创造与毁灭是不可能的。然而他们意识中并未曾明白地认识这种思想。他们不加批评,就去承认这种思想。这种思想在他们的心里,与其说是显然的,不如说是隐然的。唯有埃利亚学派的思想家,很注重这种思想;他们推论时,不但默然地假定这个道理,并且审慎周详地确定它为思想的绝对原理,而勇往直前地去应用它。他们以为没有东西能够有生有灭,并且没有一种东西能够变成别的东西,没有一种性质能变为别种性质;因为要是说一种性质能有变化,便是那种性质可消灭、可创造。其实“实在”是常住的、不变的,而变化只是感官所生之幻象。
万物似固定,又似有变。万物如何能似固定而又似有变呢?这种思想的矛盾又如何能解除呢?哲学不能这样搁置不管,不能不用方法解决这种固定而又有变的谜,不能不想法解决这种静而又动的宇宙问题。赫拉克利特及巴门尼德的弟子,就想法解决这种难题。
他们说,绝对的变化是不可能的,所以埃利亚学派这样的主张是对的。一个东西不能来自无,不能变为无,不能有绝对的变化。但我们可以说万物有相对的生灭、变化。实在的本质或原子,是始终不变的,是永久如一的。然而这种本质或原子能聚而成物体,又能散而为原子。实在的、原始的原子,不能创造、毁灭或变化其属性,唯能变化彼此间的关系。这是我们所谓的变化。换言之,绝对的变是不可能的,相对的变是可能的。发生是原子之集合,消灭是原子之分散,变化是变化原子之关系。
恩培多克勒(原子论者)及阿那克萨哥拉对于赫拉克利特和巴门尼德所提出的问题,予以大体相同的解答。他们承认绝对的变是不可能的,但是有相对的变化。然而他们对于下列各题的解答便有些不同的地方:(一)组成宇宙之实在分子的性质是什么?(二)什么东西使这些原子聚散离合?依恩培多克勒和阿那克萨哥拉来说,这些元素都有一定的性质。依原子论者来说,一切原子都没有性质。依恩培多克勒来说,宇宙有四种元素:土、气、火、水;依阿那克萨哥拉来说,宇宙有无量数的元素。依恩培多克勒来说,只有爱和憎两种神秘的东西,使这些元素聚散离合;依阿那克萨哥拉来说,有一种心灵在诸原子之外,使诸原子发起运动;依原子论者来说,运动是诸原子本身所固有的。
恩培多克勒于公元前495年生于西西里的阿格里真托,是一位富而好义者的儿子。他在本国曾做过多年民主政治的领袖,据说他推翻了王室。他也许在亡命之中,于公元前435年死于伯罗奔尼撒半岛。有一个故事,说他自己跳进埃特纳火山口中自杀。这是无稽之谈。他不但是一位政治家、演说家,而且是一位宗教家、医生、诗人、哲学家。有许多故事论道他的奇迹,好像他自己也很相信自己的魔力。他的著作留传至今的,只有两首残缺的诗:一首是宇宙论的,叫作《天论》;另一首是宗教的,叫作《清洁论》——1908年由莱纳德翻译成诗文。
依恩培多克勒来说,宇宙间无严格的生灭,只有混合与分离。“无论什么东西,不能发生于无,亦不能消灭;万物常在,永久保存。”宇宙中有四种元素(或万物之根),这四种元素是:土、气、火、水,各有其特别的性质。它们无始无终、不变不灭,充塞于宇宙之间。物体之成,成于这些元素的结合;物体之毁,毁于它们的分离。一种物体影响别种物体,是一种物体里头的流出物,流入与它相合的别种物体的气孔中。
但什么东西使这些元素集合分散呢?恩培多克勒于是假定了两种神秘的东西:“爱”和“憎”来解释这个道理。这两种力——我们可以叫作引力和拒力——常常在一块运动,以形成物体、毁灭物体。然而宇宙初起时,一切元素混成一团。“爱”在它里面做一个主宰。但是“憎”渐渐地占据上位,诸种元素于是各自分开、各自存在,任何物体都没有。后来“爱”走进这杂乱无章的宇宙里,产生一种回旋的运动,使同类的分子互相结合。其结果是“气”或“以太”首先分出来,构成弧形的天;其次“火”又出来,构成底下的众星;“水”因旋转运动,由“土”逼榨出来而成为海;天火蒸发水而产生最下层的大气。这种结合的历程,连续不断,直到那些元素再由“爱”的动作结成一团,又由分散的作用使诸元素分散,如此循环不已。
有机的生命都发生于土,最初是植物,其次是动物的各部分,如臂、眼及头。这些部分偶然的结合,成为一些奇形怪兽——如具有双首的动物,牛身人面的动物,人身牛头的孩子。之后由种种的试验,产生适于生存的形体,一代一代地延续下去。
人是由四种元素组成的,人类认识各种元素的能力,即依靠这些元素:同类认识同类,身体中的土认识土,水认识水,气认识气……感觉即物体对于感官作用的结果。例如视感,就是物体中所放出的元素(水与火)与眼孔中所放出的同类元素,因引力的作用而相遇。影像乃是物体与眼睛中的元素在眼睛附近接触的结果。然而也只有水、火、土等元素影响眼睛。听觉是气闯入耳中而生声,味觉和嗅觉是一些元素走进鼻孔以及口中,而知识之中心机关乃是心脏。
恩培多克勒依照初期希腊的自然哲学家所主张的万物有生论,将万物都认为有精神生活。他说:“万物都有思想力。”他的宗教著作里面,讲人类的堕落和灵魂的轮回这种学说,与俄耳甫斯教的教义接近,影响了很多希腊人。
阿那克萨哥拉生于公元前500年,死于公元前428年。他生于小亚细亚,后来移居雅典,与大政治家伯里克利友善,这位大政治家想把他的本城弄成希腊的政治和思想中心。阿那克萨哥拉被仇人攻击为无神论者,在雅典住了30年(公元前464年—公元前434年),然后迁居兰普萨库斯,后来就死于其地。他是一位有名的哲学家、数学家和天文学家。他写的《天论》现在还存有断篇残章,是用简单明白的散文写的。
阿那克萨哥拉研究的问题同恩培多克勒的问题一样,是要说明变化的现象。他承认埃利亚学派的概念,认为绝对的变化是不可能的,不存在这种性质能变成那种性质的情况,实在的本质永久不变:“万物是不生不灭的。”只是他不否认变化的事实,主张有相对的变化;万物的生灭不过是元素的合离。然而元素之数不止四种,宇宙这么丰富,性质这么复杂,少数元素绝对不能对其加以解释。而且土、气、水、火并非单独的元素,都是由其他实体混合而成的。因此阿那克萨哥拉假定有无量数的具有特别性质的实体,各有其形状、颜色和气味,为肉、发、血、骨、金、银等类的分子。这些无穷小的但并非不可分的分子,都是无因的、不变的。不然,“肉怎能从非肉的东西而来?”它们的数量和性质都是一定的,既不能加,又不能灭。他以为身体是由明暗、冷热、刚柔等不同的皮骨血肉所做成的。身体由于食物而获得营养,所以食物必含有构成身体的各种实质的分子。但是食物的成分来自土、水、气和太阳,所以土、水、气和太阳必供给构成食物的实质。因此,恩培多克勒所说的单纯的元素,其实都是极复杂的东西。它们都是各种无穷小的物质分子的贮藏所,它们必含有有机体里面的一切物质,不然我们怎么能解释身体里面的皮骨血肉呢?
宇宙未生成以前,无穷小的物质分子——阿那克萨哥拉把它叫作胚胎或种子,而亚里士多德把它叫作和谐的原子——都混在一块,充塞于宇宙中,彼此不相分离。太极是无量数的无穷小的种子的一个混合体。现在的世界就是组成这太极的分子之分散集合的结果。然而这些种子怎样从洪荒的境地分散而集合成一个有秩序的宇宙的呢?那是由于机械的方法或运动的法则使然。然而什么东西使它们去运动呢?阿那克萨哥拉不像万物有生论者说它们秉有生命,不像恩培多克勒假定有“爱憎”二力来使其运动。他同现代人一样,主张是由于天体的旋转运动使之如此的。混沌的一团中的一点,遇着迅速而又锐利的旋转运动,种子便分开;这种运动渐渐扩展,把同样的分子并在一起,而又继续扩展下去,一直到这原始的混沌一团完全分散。最先的旋转,使浓厚离开稀薄,寒冷离开温暖,黑暗离开光明,湿离开干。浓厚、寒冷、黑暗、潮湿,聚而成今日之土地。稀薄、温暖、光明、干燥散而至太空之甚远的地方。分散作用继续不断,以至构成天体(这些天体都是固体的,依着旋转力,从大地旋转出来的),并且构成大地上的种种物体。太阳的热渐渐地把潮湿的土地晒干,那些充满空中的种子被雨打下来,埋在泥土里,便产生种种有机体;这种种有机体,阿那克萨哥拉认为有灵魂,以便说明它们的运动。
我们知道现在的复杂的世界是从原始的旋转而来的,是长期运动的结果。但是什么东西使它成为这样的呢?阿那克萨哥拉假定是一种智慧的原理、一种心灵或“努斯”、一种世界秩序的精神。它以这种东西为一种绝对单纯的同质的实质——不与别的成分或种子相混合,绝对地独立——有支配物质的力量。它是一种自动的东西,为世界上一切运动和生命的自由的源泉,知道过去、现在、未来的物事;支配一切物事,而且为一切物事的原因;主管一切有生命的大小的东西。
阿那克萨哥拉所谓的“努斯”或心到底是纯粹的精神,还是极精致的物质,甚或全不是物质的,或全不是非物质的东西,对它的解释,各不相同。虽然他有时模糊地说“努斯”是万物中最清纯的东西,绝不含有别的东西,但我们只可以说他的出发点是暧昧的二元论、界线不显的二元论。心虽然创造世界历程,但仍存在于世界中,存在于有机体中,甚至存在于矿物中,任何地方都须以心说明一切运动,不然就不能说明了。心在周围的物中,在已分离的物中,又在要分离的物中。用近世的名词说,它是超然的又是内在的,这种思想中有神论与泛神论无明显的界线。亚里士多德批评得好:“阿那克萨哥拉以心为一种构造宇宙的计划,当他穷于解释必然的原因时,就拉人心;解释别的事情时,又用非心的东西。”其实,阿那克萨哥拉是竭力用机械的原理来说明万事万物,其以心为运动之智慧的原因,不过是一种最后的归依。
恩培多克勒和阿那克萨哥拉开宇宙之自然科学的见解(原子论)之先河。在今日的科学中,他们的理论还是大有势力的主张。然而他们的学说有很多待修正之处,到了原子论者出现,才被加以修改。不过原子论者承认他们所主张的实在的原始不变的分子,否认他们所说的分子的性质,并且否认分子的运动是由外面的神或心所主持。原子论者主张土、气、火、水不是“万物之根”,并无各种不同性质的无量数的种子。这些东西都不是真实的本原,而是由许多简单的单位构造而成的。这些单位是不可见的、不可入的、不可分的、具有空间的实体(原子),锥形状,重量、大小不同,其本身中具有运动。
原子论学派的鼻祖是留基伯和德谟克利特。对于留基伯的事迹,现在几乎一无所知,甚至有人疑心有没有这人。但又有人认为他是原子论的真正鼻祖(亚里士多德亦其中之一人)。后一种见解多半是对的。相传他来自米利都,在埃利亚从学于芝诺,并且在阿布德拉创立了一所学校,教授弟子,得弟子德谟克利特而彰其名。他的著作很少,相传都已混入他的弟子的著作里面。
德谟克利特大约于公元前460年生于色雷斯海岸的阿布德拉商业城,死于公元前370年。他周游很广,著作很多,物理学、玄学、伦理学、历史学无所不有;并博得一个数学家之名,可算博学鸿儒。
他的著作传到现在的比较少,其中亦不能确定哪些是他的,哪些是他的老师的,但我们可以由现有的材料,得出原子论的概念。
原子论者同意埃利亚学派所主张的绝对的变化是不可能的:实在的本质是常住的、不毁不灭的。同时,万物连续不断的运动变化,亦不可否认。然而若无空虚的空间,或巴门尼德所谓的“非有”,则变化与运动亦不可设想。所以原子论者主张“非有”或空虚的空间是有的,空间虽不是真实有形的东西,但是确有空间;有(物体)并不比非有(空间)真实些。没有身体的东西也能真实。有与非有、实与虚,都能存在。实在不是埃利亚学派所主张的永久不可分的、不能动的东西,而是许多东西的一个复合体——由空虚的空间分开的无数的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不可分的、不可入的、单纯的原子。原子不是一个数学的点或一个力的中心(如近人所设想的),而是有体积的;它不是数学上的不可分,只是物理上的不可分,即它的里面没有“空的空间”。一切原子在性质上都是相似的,它们既不是土、气、水、火,也不是特殊的种子。它们只是极小而又坚实的物理的存在,唯其形状、大小、重量、排列和位置各不相同。它们是永久不变不灭的,现在是什么样,过去也是什么样,将来依然是什么样。换言之,原子就是巴门尼德所谓的不可再分的“有”。
万物都由此原子与空的空间构成,好像喜剧、悲剧都由文字组成一样。一切物体都是许多原子与空间的结合;物之生,即原子之结合;物之灭,即原子之分散。物体之不同,由于原子结合法之不同。原子彼此间互相影响,是由于接近时互相压迫、互相摩擦导致的。若彼此距离太远,便不能互相影响。原子聚散离合,是由于其本身中所固有的运动造成的。万事万物的发生,没有无因者;其发生皆有一种缘由,且是必然的。运动是无因的,与原子本身相似;原子开始运动,中间绝无停止。原子的形状有多种多样:有的有钩,有的有眼,有的有凸,有的有凹,所以易于联结在一起。
世界的演化,可以说明如下:原子沉重而下坠,其大者下坠得迅速,遂将轻者挤得上升。因此,遂发生旋转运动,逐渐扩大,其结果是,大小重量相同的原子聚集在一起,比较重的居其中,先构成气,次构成水,更次构成固体的土地;较轻的落在四周,构成天火与以太。许多世界皆由此而生,各个世界皆有中心,皆是球形;有的无日月,有的有大而且多的恒星。地球就是这样构成的。生命是从湿地或泥土中产生出来的。秉有火性的原子散布于全部有机体上,为一切有机体的热力之根源。其在人类心灵中,尤为丰富。心灵是由最精致的、最圆满的、最敏捷的秉有火性的原子组织而成。这种原子散布于全体——两个不同的原子之间,常有一个心灵原子——此种原子产生身体的种种运动。各种特别的心理作用,在身体内有一定的对应器官。脑髓是思想的机关,心脏是愤怒的机关,肝脏是欲望的机关。
各种有机体或无机物抵抗周围的压力,就依赖其体内的灵魂。我们呼吸灵魂原子,生命就赖以保存。死即灵魂原子之散逸,换言之,盛灵魂的原子的器具破坏了,灵魂原子跑了,生命就断绝了。
感官和知觉类似于所感觉的物体的放射或影像作用于灵魂所起的一种变化。影像由物体流露出来,而现形于空气中;开始改变物体附近分子的位置,继而改变较远分子的位置,逐渐进行,直到与感觉器官所流露出来的分子相接触。同类的分子感知同类的分子,换言之,知觉的成立,成立于物体流露出来的影像与感觉器官所流露出来的影像的相同。这种知觉论,大体上与近世科学的以太波动说相仿。
德谟克利特以这种散布于各处的影像的理论来解释梦境、预知与神的信仰。他说神是有的,但与人相仿,有生有死,唯生命较长而已。宇宙间有一种宇宙灵魂,是由比组成人的灵魂还精细的原子组成的。
一切可感觉的性质——色、声、嗅、味等——我们认为的各种物体的属性,都不在万物的本身当中,都只是原子的结合对我们感官的影响。此种原子除不具人性及形状、大小之外,没有其他性质。所以感官和知觉不能给我们以事物的真知识,只是告诉我们万物怎样影响我们。(这是近世哲学上第一性质和第二性质的区别)。我们虽然不能看见原子是什么样的,却能想到它们的样子。感官和知觉是模糊的知识,思想超越了我们的感官和知觉而达于原子,是唯一的真知识。德谟克利特是一个理性论者,与初期的希腊哲学家相同。然而思想不是独立于感官和知觉以外的,思想——有一个比较精细的机关——之起,起于我们感觉经验无能为力的时候,起于深密的研究,而非感官知识所能达到的时候。再者,德谟克利特认为灵魂与理性为同物,这是不可不记得的。
德谟克利特伦理学的断章残篇里面,可以寻出一种精密的快乐论的大旨。他认为人生的真正目的是幸福。幸福是随心灵的安静、和谐及无畏而起的满足、快乐的状态。幸福不在于物质的舒服或身体的快乐——这种快乐是短期的、有痛苦的——而在于快乐的适度、生活的调和。欲望愈少,失望愈少。欲达此种目的,最好是运用精神的能力——深思熟虑后的行动。
一切道德的价值在于实现最高的善(幸福),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正义和仁爱。猜忌、嫉妒、毒辣,都会造成不睦,而且害人。然而我们的正当行为,不要出于畏罚心,而要出于责任心;要做一个好人,不仅要避免恶行,而且要对于恶行绝不可想。“君子小人之分,不仅以其事迹为根据,而且以其欲望为根据。”“心地光明的人,常常倾向于正当的、合法的行为;日夜快乐,身体强壮,不为思虑所困。”我们应该忠心于国家,“因为统治好的国家,是我们的最大保障”。“国家太平,万物繁盛;国家腐败,万物败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