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叫他“pig”

又是一个春天，柳树发芽，桃花盛开。竺可桢乘着春风，带着从亲人那里借的路费，一路向北，到达唐山路矿学堂。唐山路矿学堂隶属邮传部，邮传部设置于一九〇七年，是专管交通行政的机构。那时北洋政府开发矿产、修建铁路，需要大量的技术人员，所以办了唐山路矿学堂。

竺可桢千里迢迢到北方读书，是因为这间学堂不仅不用交学杂费，每个月还能领到生活补助。这对家道中落的竺可桢来说，很有吸引力。

学堂里有些教员是英国人，他们全部用英语讲课，很多同学听不懂。

有的英国教员彬彬有礼，很有绅士风度；有的则很傲慢，一副来自“日不落帝国”就高中国人一等的样子。

当时，班里每个同学都有编号，有的英国教员总是叫学生的编号，从不叫名字。竺可桢很反感这种做法，他认为这样很不尊重人，就像监狱里不叫囚犯的名字只叫编号一样。有一次，一位英国教员叫了一个学生的编号，让他起来回答问题，这个学生没站起来，英国教员生气了，骂他是“pig”。这个同学不懂得英文“pig”是什么意思，没反应，但竺可桢很生气：“先生，他是有名字的，不叫‘pig’！请您不要叫中国人‘pig’！”

英国教员瞪大眼睛看着竺可桢，气得胡子都歪了，又不好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发作。他扭头走到讲台上，瞪着竺可桢，故意提出一个很刁钻的问题，叫竺可桢的编号让他回答。

竺可桢假装听不懂他的话，看着黑板，不理睬他。英国教员又大声喊竺可桢的编号，叫他起来回答问题，竺可桢还是不理睬他。全班同学都暗暗为竺可桢捏了一把汗。

英国教员觉得很没面子，就走到竺可桢座位旁，用手敲敲桌子，又一次叫他的编号。

“先生，我叫竺可桢，提问的时候请叫我的名字。”竺可桢不卑不亢地说，然后用英语流利地回答了老师的问题。

“好！”课堂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英国教员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下课铃一响，马上灰溜溜地走出教室。

这个英国教员是一个傲慢的人。鸦片战争后，他来到中国，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看中国人，认为中国人都得了“软骨症”。可眼前这个中国少年，为了维护尊严，居然敢挑战他。他虽然很恼火，但也十分敬佩竺可桢的勇气。

此后，这个英国教员不再叫学生的编号，改叫名字，对学生的态度也友好了一些。为此，同学们都夸竺可桢勇敢。

其实，竺可桢刚直不阿的精神，早在上海澄衷学堂读书时就表现出来了。

上海是个大都市，消息灵通，革命思潮、革命运动的消息也频频传到校园里。澄衷学堂的师生时常议论时事，有的教员同情革命志士，斥责刽子手；有的教员专门监视同事及学生的行动，收集情报，以换取荣华富贵。

有一个教图画的教员就是后者。学生们对他很有意见，就推荐班长竺可桢为代表，要求校方把这个教员撤下。一身正气的竺可桢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

有人找到竺可桢，威逼利诱他：“竺可桢，你在澄衷学堂读了三年，还差三个月就毕业了，忍忍吧，不要做以卵击石的傻事！图画教员是校长的亲戚，校长怎么可能把他辞退了？一旦惹怒了校长，说不定你就不能毕业了。”

“谢谢你的提醒！但我还是要完成这个任务。”竺可桢说。

竺可桢找到校长，说明来意。

校长阴沉着脸说：“你知道什么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作为学生，应当尊重老师！”

竺可桢不卑不亢地说：“校长讲得对，学生应该尊重老师。我也记得韩愈讲过，‘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图画教员的所作所为已背离了‘师者’，是不称职的。我代表全班同学，请求校长撤换他！”

“该教员并没有犯错，我虽为校长，也不能随便撤换教员。”校长说着，脸上的肉一抖一抖的。

“如果校长不撤换图画教员，我们就不上他的课！”竺可桢态度坚定。

“校方是不会撤换图画教员的。你们不上这门课，就没有成绩，就不能毕业。懂吗？你不要意气用事，误了大好前程。回去上课吧！我还有事要处理。”

竺可桢和同学说到做到，坚决不上这个教员的课。双方僵持期间，不断有人来做竺可桢的思想工作，劝他不要再罢课了，以免影响毕业。可竺可桢铁骨铮铮，选择坚持到底，绝不妥协。

因为这件事，竺可桢最终没能从澄衷学堂毕业，但他一点儿也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