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锅上的蚂蚁

“爸爸今天回来吗？”第二天，王苏一起床就着急地问妈妈。

王仕花毫不犹豫地说：“放心吧，爸爸今天肯定回来！”

到了中午，在王继才该回来的时候，王苏兴冲冲地一次次跑出家门，要迎接爸爸，要跟爸爸玩。

然而，她也一次次失望地嘟着嘴巴回来。

王继才还是没有回家吃午饭。

饭桌上，王苏的奶奶看了看爷爷，对嚷着要爸爸的王苏说：“你爸那么大的一个人，还怕他丢了呀？一准儿是去执行任务啦。”

这话其实也是说给王仕花听的。

王仕花认可这个解释，但她还是在心里犯嘀咕：执行任务就执行任务呗，还不能告诉我一声呀？我什么时候阻拦你去工作了？

显然，等王继才回来，他需要给王仕花一个说法。

这样惦记着，王仕花就盼着时间快点走，她估摸王继才下午怎么也该回来了。

不知不觉到了黄昏，眼看着太阳快要落山了，可还不见王继才的人影。王仕花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她脑中浮现出王继才近日的种种“反常”：一个经常离家执行任务的人，干吗这次走之前要跟我抢家务活儿干？干吗用那样的眼神看我，还特意陪女儿出去玩？

这一切绝不会是他心血来潮，一定有什么特殊原因。还有那个包，里面应该装了出门用的东西，说不定走的时候他就没打算第二天回来，而且肯定不是走一两天。但是，以前执行任务哪一次王继才没跟她说呀？怎么这次只字未提？到底是什么事情需要瞒着她？

这是他们结婚以来王仕花从未遇到过的情况。

恩爱的夫妻本不该互相隐瞒，而以王继才的为人，他通常也不会这样做的。

王仕花真是说不出的后悔，后悔在心里刚起疑惑的那个时候，没有追问下去。只要她“穷追不舍”，王继才肯定什么事也瞒不住她。她真是粗心呀，即使不去追问，最起码也该看看那个包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

王仕花还后悔自己白白浪费了那天下午的时间，她完全可以抓紧时间亲自去一趟燕尾港镇，找一找王继才。

越是这样后悔，王仕花越是着急知道王继才到底去了哪儿，去做什么事。

王苏从妈妈的脸上觉察到了异样，这异样让她更加不依不饶地嚷着要爸爸，好像爸爸是被妈妈存心藏起来的。

王仕花被王苏闹得有些心烦，只得拉起王苏的手，说：“走，我们去找爸爸！”

王仕花想去村里打听一下，特别是问问村里的民兵，看他们谁知道王继才去哪儿了，又去执行什么任务了。

民兵总该知道他们营长的去向吧？

然而，王仕花找到的第一个民兵一脸诧异地告诉她：“最近我们没有训练任务呀！”

王仕花心里咯噔了一下，看来事情比她想象的要严重。

第二个民兵告诉她，昨天早上他看见王继才了，还问了王继才去哪儿，但王继才可能是走得太急了，并没有顾上回答他。

此时，王仕花的心里越发不安。她竭力在脑海里搜寻，试图找出王继才为什么会不辞而别的线索……

就在这时，王苏跑了起来，跑向一个人，边跑边喊：“爷爷，爷爷，我要爸爸！爸爸去哪儿了？”

爷爷王金华扛着铁锹刚从地里回来。

王金华看见了王仕花眼睛里的泪光。

“爸爸去执行任务啦！”他对王苏说。

他又对王仕花说：“回家吧，我知道继才去干啥了……你放心，继才没有做对不起你和孩子的事。”

王仕花愣愣地看着王金华。原来父亲什么都知道，想必母亲也知道，王继才居然只瞒了她。

王仕花既委屈又难过，眼泪忍不住涌出来，滑过脸颊，落到地上。

“回家吧，回家爸跟你说。”王金华的语气里带了一丝歉意。

“妈妈哭了，苏苏也要哭了……”王苏瘪着嘴说。

王仕花忙擦去眼泪，对王苏说：“妈妈没哭，妈妈没哭！”

王苏马上高兴起来：“苏苏也不哭，苏苏要做勇敢的孩子！”

回到家里，王金华把什么都说了，他说得很平静，也很轻松，似乎王继才就是去燕尾港镇赶集了。

但王继才终究不是去赶集，而是真的执行任务去了，只是这次任务不同以往。这次，他是一个人去的。

“……就是我们燕尾港镇的开山岛，岛不大，但是在军事上很重要，当年日本兵攻占灌河南岸时，就是以开山岛为跳板……以前开山岛是解放军驻守的，后来部队撤编了，就派民兵驻守。听说上面条件还不错……”王金华用拉家常的口吻说。

然而，父亲虽然人生经历丰富，但他并没有上过开山岛。

王仕花听说过开山岛，因为民兵联合演习时王继才上过开山岛。王仕花还从学校的孩子那里听过关于开山岛的一首歌谣：“石多水土少，台风四季扰。飞鸟不做窝，渔民不上岛。”

王仕花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这首儿歌念给孩子的爷爷奶奶听，却没想到王苏兴奋地叫道：“爷爷，我要去开山岛！”

王苏以为开山岛就是孙悟空的花果山，那可是她最向往的地方，她还想亲眼看一看孙悟空呢。

王金华笑笑，说：“开山岛可不是小孩子去的地方！”

“我就要去！”王苏倔强地说。爸爸去的地方，她当然要去了，她要跟爸爸玩。

这时候，王苏的奶奶魏家芳的目光一会儿落到王金华的脸上，一会儿又落到王仕花的脸上，目光里满是忧虑。

魏家芳本来并不了解开山岛，等她知道那其实是个荒岛后，就深深感到这个家遇到了一种危机。

知道爱人去了开山岛，王仕花略略安心了一些。她随口问了一句：“继才要在岛上待几天？”在她看来，王继才会待上两三天，最多待一个星期，然后便回来，该做什么事，继续做什么事。

魏家芳看着王金华，王金华愣了愣，然后表情严肃地对王仕花说：“民兵也是兵，是兵就得保家卫国。开山岛是中国的岛，上面必须有兵守着！”

王仕花怔住了。

“兵”“保家卫国”“守着”，作为人民教师的王仕花能掂量出这些词的分量。这么一件有分量的大事怎么就落到王继才的头上了？如此看来，两三天、一个星期是回不来了。那么，一个月之后呢？

王仕花想问，又不敢问。

看见王仕花有些发蒙，王金华缓了语气，带着歉意对她说：“仕花，难为你了！爸知道你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好媳妇……”

这句话透露了王金华的真实心态。他很清楚，守岛的王继才不容易，留在家里的王仕花同样不容易。

魏家芳也附和着对王仕花说：“仕花，你等着二子呀！”

二子指的是王继才，因为在兄弟姐妹里，他排行老二。

尽管王继才和王仕花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但魏家芳清楚，再恩爱的夫妻长久地不在一起，也是会出问题的。她一点儿也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而把一个好好的家拆散了。

老人的话像两块巨大的石头，重重地压在王仕花的心上。

这一夜，王仕花失眠了。

不但失眠，她的泪水还不住地流出来，打湿了枕头。一开始，那是委屈难过的泪水：难道在你王继才的眼里，我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吗？你常常忙于村里的工作，忙于民兵训练，我有过半句怨言吗？我知道保家卫国是大事，可是事再大也不是你瞒着我的理由呀。

一个月王仕花是能坚持的，她也必然会等着王继才。可是，一个月之后王继才要是还不回来呢？是不是夫妻俩从此就天各一方？

难道等待是她唯一的选择吗？

尽管王金华说“上面条件还不错”，但他毕竟没有上过开山岛，而且那首儿歌也不是随便编的。不管怎么说，一个人守着茫茫大海上的一个孤岛，想想都令人感到害怕，至少心里没底呀。

王继才能坚持吗？在岛上，他得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服，自己照顾自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真是苦了他了，可千万别头疼脑热什么的，要是生了病，她可没法照顾他，他也没法及时去看医生。要是事先知道他去守岛，她一定替他备一些常用药。

他衣服带足了吗？吃吃喝喝可不能马虎呀。那一个包能装多少东西呀？当时看上去也不像出远门的样子呀。当时他要是告诉她实情，她肯定好好帮他准备上岛的各种物品，吃的、穿的、用的，她都会为他考虑周全……

这时候，王仕花委屈的泪水又变成了心疼的泪水。

“你这个死脑筋，你要是告诉我，起码我还能帮你多收拾一些带上岛的东西呀……”

王仕花心里乱成一团麻，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做什么。

更要命的是，王继才离开的第三天，超强台风来了。

台风会经过开山岛吗？要是经过开山岛，王继才住的房子会漏雨吗？深更半夜，风要是把屋顶掀翻了，他该怎么办？那时候他是不是逃没地方逃，躲没地方躲，只能任凭风吹雨打……

王仕花感觉自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