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来了,村前屋后的树上,知了唱起了歌。
李登海刚认识知了的时候,娘就告诉他,知了有两种:拉长声音唱歌的是大知了 ,唱一句歇一歇的是嘟知了 。大知了个头儿大,浑身黑亮,多落在高枝上。嘟知了个头儿小,身上带着暗褐色花纹,常落在低矮的树上。
村里孩子爱逮知了,李登海也一样。逮到的知了一般会被扔进盐罐里腌了,或直接扔进灶膛的火灰里烧熟,若能油炸,就更香酥可口了。
可李登海不擅长爬树,能逮到的知了大多是小小的嘟知了。
好朋友小杰不管什么样的树,都能轻轻松松地爬上去。他两脚一蹬,脱掉鞋子,再噗噗往手心吐两口唾沫,用双臂环抱住树干,身子往上一纵,双脚立马离地三尺。小杰不仅爬树像猴子一样快,动作还特别轻巧。他都爬到离知了很近的地方了,知了往往还在起劲地唱歌。
李登海想像小杰那样会爬树,可他爬不高,也爬不快。树干太粗,双臂抱不过来,不能爬;树干太细,脚不好踩,也不能爬。即使是不粗不细的树,李登海费了很大力气,往往爬到离地面不远的地方就爬不动了。如果手上或脚上稍一松,就直接从树上滑了下来。
李登海想知道爬树有啥秘诀。
“秘诀?”小杰有些不解地看着李登海,“爬个树能有啥秘诀?会走路就会爬树。”
小杰说着,跑到不远处的一棵树皮白亮、平滑的白杨树下,伸手搂住树干,噌噌噌几下就爬到了树顶。他站在一根碗口粗的树枝上,双脚用力踩呀踩,身子就一上一下地颤起来。
李登海仰头望着,心里羡慕极了。
小杰反手抱住树干,眨眼间就落到了地上。
“说说,你是咋爬这么溜的。”李登海追问。
“练多了,就这样子呗。”小杰禁不住李登海的一再询问,回答道。
“也没见你练呀?”李登海满脸疑惑。
“你要真喜欢,真想练,还非得让人家看见?”小杰说完,又朝一棵大柳树跑去。
李登海望着小杰的背影,心中不停琢磨着他刚才的那句话。
那些日子,每天放学后去割草或挖野菜时,只要遇到合适的树,李登海都要先练一练。
一天,李登海割草途中路过小树林,他看到一棵粗细合适的树,立马放下筐,脱掉鞋,准备开始往上爬。
李登海一口气爬到了接近树杈的地方,激动得心怦怦跳。往后,他也能轻松爬到高高的大树上,能踩着树枝颤悠,能坐在横枝上双腿悠来荡去 ,能逮大知了了!他伸手去够头顶的横枝,却不想双脚没踩住,身子顺着树干快速溜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李登海顾不得摔疼了的屁股,爬起来继续练习。
不知爬了多少次,也不知跌了多少回,李登海终于能够到那根横枝了,他用力往上一纵。坐在树上的李登海看到了流淌的王河水,看到了错落的房屋和袅袅炊烟,看到了绿油油的庄稼和纵横的田间沟渠。
远处,呼喊声随风传过来。
一开始,李登海没在意,直到呼喊声越来越近,越来越真切。李登海听出来,是娘在喊他回家吃饭,他慌忙从树上往下溜。
看着树下空无一物的柴筐,李登海一下子有点慌了,他本来打算割草挖菜的,这可怎么办?栏里的猪还等着野菜当饭呢。
低头穿鞋时,李登海的目光落在裤子上。糟糕,刚才只顾着练爬树,没注意到裤子被树皮磨了好几个大洞。家里没钱买新布,这条裤子还是姐姐穿不下给他的。裤子破成这样,柴筐也是空的,娘肯定生气。想到这里,李登海不敢回家了,找到一个小柴屋,藏了起来。
过了很久,娘终于找到了李登海。娘既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而是脱下外衣,帮他系在腰上,又抬手摘掉他头上的一片树叶。
“回家,先吃饭。”娘说。
李登海的眼泪瞬间流下来,他说:“俺想着练一会儿爬树就去割草挖菜……练起来,就忘了。”
“能爬上去了?”娘问李登海。
“能了。”李登海仍旧低着头。
“凡事都没白来的,真干了才成。”娘将李登海手里的空柴筐背在肩上,拉着李登海的手朝家走。
夜深了,昏黄的煤油灯下,娘在给李登海补裤子。
趴在炕上的李登海困得实在熬不住了,梦中都是娘飞针走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