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老榆树是爷爷当年离家前栽下的。
老榆树巨伞一样的树冠,遮住了半个屋顶,各种鸟儿叽叽喳喳唱着歌,在枝头跳来跳去。榆树下,是村里人乘凉拉呱 的好去处。
春天,榆树发了芽,一嘟噜一串的榆钱密密实实地挂满枝头。风一吹,榆钱的香味飘荡在整个后邓村。
李登海找来娘支蚊帐用的长竹竿,再把弯出个钩的铁丝绑在竹竿上,一个好用的采摘工具就制作完成了。
一串串的鲜榆钱,随着李登海手中竹竿的起落,掉在地上。偶有一串榆钱落在身上,李登海随手拿起,放进嘴里。鲜香清甜的汁液随着他的咀嚼,经口腔缓缓穿过喉咙,瞬间浸透五脏六腑。
鲜甜清香的榆钱,是最美味的零食。那个时候,别说榆钱,就是榆树叶子,也是难得的好吃食。蒸窝头,烀饼子,烙咸食,任哪样都能把邻家小孩馋出口水。
提着满满一篮子榆钱往家走,李登海心中就像刚刚吃过的榆钱一样,满满的甜蜜。这么多的鲜榆钱,这些甜美的零食够他吃好几天,没有哪个小伙伴能像他这样富足。
回家后,娘把柳条篮中的榆钱分成很多份。“前头二奶奶家的,北头三婶子家的,屋后麦子家的……”
李登海眼巴巴地瞅着刚才还满满的柳条篮,一眨眼就见了底,心里很不是滋味。
娘看出了李登海的心思。
“万啊,跟娘说,咱家的小白菜哪里来的?”
“二大娘家送的。”李登海不解地看着娘,“二大娘家的姐姐来送菜时,娘在家呀,娘咋问这个?”
“咱家的独轮车,谁给修的?”娘又问。
“秀娟她爹呀。”李登海眨巴着眼睛,还是没明白娘为啥问这些明摆着的事。
“咱家的屋墙是谁帮着糊的?”娘再问。
“五叔。”李登海终于明白了娘的意思,他低下头,声音也小了。
娘看着李登海,微笑着点点头。
“娘,我这就去送。”拿起娘分好的榆钱,李登海噔噔噔地跑出了家门。
自那之后,每年摘榆钱时,不等娘吩咐,李登海都会主动把榆钱放到娘跟前,等娘分好,他去送。
老榆树太高,梢头上的榆钱竹竿够不到。几阵春风、几个烈日后,树梢上的榆钱由嫩绿变成了深绿,再由深绿变成了淡黄,最后成了乳白色。一阵风吹过,老榆钱纷纷飘落,树下铺上了一层干榆钱。
村里的小伙伴都喜欢到大榆树下玩。榆钱挂满枝头时,他们每天放了学,都要跑到大榆树下仰起小脸,看看榆钱长饱满了没有,榆钱串变长了没有。那一串串碧绿的榆钱,牵动着每个孩子的心。
与清甜的嫩榆钱不同,干榆钱别有一番滋味。干榆钱虽然小了点,可越嚼越香,像吃花生或芝麻。除去过年,平时哪家能有花生和芝麻吃?大榆树上的干榆钱,让李登海和小伙伴体会到了过年般的快乐。
闲暇时,李登海也常常仰起头,盯着巨伞一样的榆树冠看。
不知从何时起,两只喜鹊在大榆树的主枝上搭起了窝。它们不知疲倦地飞来飞去,从远处衔来一根根树枝、一片片羽毛或一截截草茎。
“喜鹊要飞老远才能找来一根小树枝,那个窝啥时能搭起来呀?”李登海想不明白。
“不管啥事,认准了,真干就能成。”娘对李登海说,“别看喜鹊半天才叼来那么一个小物件,只要不停地叼,早晚能搭出一个窝来。”
娘的话,李登海半信半疑。
每天,李登海都到大榆树下看看喜鹊窝变大了没有。每次,他都看不出今天的窝与前一天的有啥变化,只知道喜鹊仍旧不停地衔着草和树枝飞来飞去。
不知过了多少天,李登海又仰起头,把目光聚焦在喜鹊窝上。他惊奇地发现,喜鹊窝搭好了。一只喜鹊转动着小脑袋,从窝里探出头来,唱起婉转的歌。喜鹊好像对李登海说,这回,相信了吧?
李登海盯着漂亮的喜鹊窝和唱歌的小喜鹊,看了很久。
娘的话,李登海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