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登海五岁那年,奶奶去世了。成绩优异的姐姐也在他八岁那年,以全校前十的成绩,考入了重点中学掖县 四中,后来转学去了哈尔滨。这时的家里只剩下李登海和娘两个人。
当时,家家缺粮食,户户少柴烧。生产队分的柴有限,家里烧火做饭的柴草,全靠娘起早贪黑地捡点树叶和干树枝。
娘常说:“秋天弯弯腰,强似春天跑十遭。”
娘的意思李登海懂。秋天的收成虽然有点薄,吃食没处寻,但相比春冬两季,还算是个有收获能储藏的季节。趁着秋天,尽可能多地储藏些柴草,用来度过漫长的冬季和万物刚刚萌芽的春季。
对农人们来说,冬天寒冷漫长,而秋天储存下的柴草和粮食能供人们勉强生活。可到了春天,存下的东西越来越少,日子也就更加艰难。春天,常被叫作“苦春”。
娘为了省下一些柴草,每次做饭都精打细算。锅里的饭只要烧到九成熟,娘就不再往灶膛里添柴,而是多盖一会儿锅盖,把饭焖熟。
灶膛前烧剩的柴草屑混着泥巴,不适合当柴烧,可娘总舍不得扔。抓一把柴草屑塞进灶膛,被泥巴压住的火苗变成浓烟,从灶口冒出来,娘每次都会被熏得眼泪直流。
李登海看在眼里,疼在心中。他暗下决心,要在冬天到来前,给家里存下更多的柴草,让娘少遭些罪。
放学后,李登海把书包往炕上一扔,从吊在房梁上的干粮筐子里掏出小半块黑窝头,一边吃一边挎上篮子,扛着耙子就出了门。跟着小伙伴一起到坡里搂树叶、捡树枝、拔草,是他年少时必干的活儿。
古话说“秋风扫落叶”,夜里只要听到刮大风,李登海就不敢睡太沉,生怕早晨醒晚了,落叶和枯枝被人抢了去。睡一会儿,他就爬起来,走到屋门口去看天上的星星,好判断几更天了,或者通过窗纸颜色的深浅,来判断何时天明。
即使是这样,想捡到枯枝和落叶也很难,跟李登海有一样想法的人太多了。天不亮,人们就爬起来,奔赴有树或长草的地方。出门晚的人只能看到一片空落落的地面。
李登海一直琢磨,哪里才能捡到更多柴草,直到他发现了王河对面那片小树林。河南岸的村庄少,树林离村子也远,加上河上没有桥,很少会有人去那里。他跟好友小杰约好,清晨早起,一起去王河南边搂树叶、投干棒 。
大风从傍晚就开始刮了。夜里,李登海几次醒来,披衣下床,看天快亮了没有。听到第一声鸡鸣,李登海飞快跳下床,三下五除二地穿好衣服和鞋子,背起早准备好的柳条柴筐和耙子,朝小杰家跑。
天刚蒙蒙亮,两人就已经站在了王河边。河上没有桥,还好河水不深,刚没过小腿。满天的星星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像在纳闷,这两个少年为何这么早就来到了河边。
“咱蹚过去吧。”李登海坐在地上开始脱鞋。
此时,王河水面的薄冰照着两个少年的身影。李登海脚上的大乌拉头 ,是爹托人从哈尔滨捎回来的。李登海非常珍爱这双鞋,要不是平时穿的鞋实在烂得不成样子,再冷的天,他也不舍得穿,怕把鞋子弄脏弄湿。
“脱鞋蹚过去?”小杰紧了紧被风吹开的棉袄,用力缩了缩脖子,“万,要不咱别去了。”
“说好的,咋能不去了?”赤着双脚的李登海说着,就把一只脚踏在薄冰上,刺骨的寒冷让他忍不住猛吸了一口凉气。
李登海一咬牙,站在冰上的那只脚猛地一踩。哗的一声,冰碎了。岸上那只脚也紧跟着踏进冰凉的河水中。在河水中停了一下,李登海咬牙朝河对岸走去,他边走边回过头,大声对小杰说:“一点儿都不冷。不信你下来试试。”
“不冷?鬼才信!”小杰把脖子缩得更紧了。
“俺啥时骗过你?第一脚是真凉,咬牙迈出第二脚,水就变温了。你试试,第二脚还是凉的,俺搂的树叶、投的干棒都归你。”李登海站在河中央,转头大声说。
眼看李登海要到对岸了,小杰犹豫着把一只脚踏进了河水里。被踩碎的冰碴儿令他打了个冷战,他立马把脚缩了回去。
“第二脚是温的,信俺!”已经上岸的李登海喊道。
小杰把刚缩回的脚重新放进河水中。刚开始,他走得很慢,嘴里不停地倒吸着凉气。不一会儿,他越走越快,边走还边冲李登海点头:“还真是,水变温了呢!”
到了河对岸,巴掌大的杨树叶、比手指还长很多的柳叶密密实实地铺了一地。不一会儿,两个人的柴筐都被树叶塞得满满当当。他们用脚把筐里的树叶踩实,直到再也装不下。
“叶子暄腾,不耐烧,咱再投些干棒。”李登海说着,从地上捡起半块砖头,朝着一根干枯的树枝投去。
俩人在树林里跑来跑去,没过多久,他们投下来的干棒横七竖八地落满一地。
李登海跑热了,把身上的大皮袄脱下来,随手放在地上。皮袄是姥姥的,天冷外出时,李登海就穿在身上御寒。歇了一会儿,李登海穿上皮袄,一只肩上背着沉甸甸的柴筐,另一只肩上扛着一大捆干树枝,满载而归。
“万,明日咱还去河南岸。”临别时,小杰兴奋地对李登海说。
“不怕冷了?”李登海问。
“不怕!”小杰握起拳头挥了挥。
回到家,李登海悄悄地将柴放到灶旁,他怕娘担心,没有提去河南岸捡柴的事。他还想着明日再早点起,多搂些树叶,多投点干棒,让娘少受点苦,少操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