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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论古典诗与浪漫诗

“浪漫”这个词是新近传入德国的,是指以行吟诗人的歌唱为源头的诗,也就是骑士制度和基督教所产生的诗。如果不承认分享文学王国领地的有多神教与基督教,有北方与南方,有古代与中世纪,有骑士制度与希腊罗马体制,那么就永远不可能从哲学观点来评判古代趣味与现代趣味。

人们有时把“古典”当作完美的同义字。我在这里取另一含义,即把古典诗看成古代的诗歌,而把浪漫诗看成某种意义上发源于骑士传统的诗歌。这种划分同世界分成两个时代也是有关的:一个是基督教确立之前的时代,另一个是基督教确立之后。

在各种德国作品中,人们将古代诗歌同雕塑相比拟,将浪漫诗歌同绘画相提并论;此外,还以各种方式描述过人类思想的发展过程:从唯物主义的宗教到唯灵主义的宗教,从大自然到神。

法兰西民族是拉丁民族中最有教养的,倾向于从希腊罗马人那里学来的古典诗。英格兰民族是日耳曼民族中最出色的,喜爱浪漫诗和骑士诗,并以珍藏的这一类杰作为自豪。在这里,我不想研究两者哪一个更好,而只是说明,这方面趣味的多样性不仅是由于偶然原因,而且发端于想象与思想的本源。

在史诗以及古代悲剧中,有一种纯朴的风格,其来源是这时的人被认为同自然界一体,并自认为从属于命运,犹如自然界从属于必然性一样。那时的人很少思考,总是将心灵的活动流露出来;意识本身也通过外在的物体表现出来,复仇三女神 的火炬在罪犯的头上摇动,表示要他们忏悔。在古代,情节就是一切,到了近代,性格的地位则更重要了。那种像咬普罗米修斯的鹰一样经常折磨我们的纷乱的思绪,若是在古代公民与社会极其分明的关系中,会被当成精神失常的。

在初期希腊艺术中,只有孤立的雕像;群像创作是后来的事。也可以如实说:在所有艺术中都没有群像。如在浮雕中表现的那样,事物按先后顺序出现,没有任何纠葛交缠的地方。人体现着大自然;山林水泽女神住在水里,树木的精灵寓于森林之中;但反过来,大自然也占据了人,可以说人像奔流、像雷电、像火山,他通过无意识的冲动来发挥作用,而不致因思考对行为的动机与后果产生任何影响。古人可以说有一个肉体化的灵魂,其一切行动都是强有力的、直接的、有始有终的;受基督教熏陶过的人心就不是这样了:近代人从基督教的忏悔中学得了不断反躬自省的习惯。

但是,为了表现这种完全内在的存在,就需要大量变化多端的情节,以各种形式表现心灵活动的精微之处。如果迫使今日的艺术也如古代那样简单纯朴,那么我们既得不到古人那种原始的力量,又会失去我们的心灵所能达到的深刻丰富的激情。现代人的艺术简单化,就很容易转化为冷淡和抽象,而古人的简朴是生机勃勃的。荣誉和爱情、勇敢和怜悯,这是骑士基督教所特别富有的感情。这种内心状态只有通过惊险、武功、谈情说爱、不幸的遭遇,总之是通过浪漫情趣才能充分表露,而浪漫情趣能使场景发生丰富多彩的变幻。因此,在古典诗和浪漫诗中,艺术效果的源泉在许多方面是不同的。在古典诗中,主宰一切的是命运;在浪漫诗中,则是神意。命运视人类感情如草芥,而神意则仅根据感情判断行动。诗歌得描绘那专门同凡人作对,叫不应看不见的命运所干的勾当,或者要描绘至高无上的造物者,和我们心灵相呼应的造物者所主持的有条不紊的秩序;既然如此,那么诗歌怎么能够不另辟蹊径,创立一个独特的世界呢?

多神论的诗歌应当如外在的事物一样简单,一样棱角分明。基督教诗歌却需要天空彩虹千变万化的色泽,以免在高高的云端里迷途失径。古人的诗作为艺术更纯净一些,而今人的诗歌却使读者挥洒了更多的热泪。但对我们来说,问题并不是要在古典诗与浪漫诗之间作抉择,而是在机械模仿和自然启示之间作抉择。古代文学对今人而言是一种移植的文学;浪漫文学或曰骑士文学却是在我们自己家里土生土长的,使浪漫文学桃李竞放的乃是我们自己的宗教与制度。拟古的作家顺从趣味方面最严厉的戒律。因为他们既不能凭据天性,也靠不上自己的记忆,便不得不受制于若干戒律;根据此等戒律,古人的杰作便可顺应我们今日的意趣,虽然产生这些杰作的政治、宗教环境俱已变迁。但这些拟古诗,无论如何完美精湛,却不甚得人心,因为它们在当今毫无民族特色。

法国诗歌在一切现代诗歌中最富于古典色彩,但却是唯一没有在民间普及的。威尼斯的“共渡乐”船工能吟唱塔索的诗篇;西、葡人民不论高低贵贱,莫不熟读牢记卡尔德隆与卡蒙斯的诗句。莎士比亚在英国更是雅俗共赏。歌德和毕尔格尔的诗谱成了曲,从莱茵河畔到波罗的海海岸,随处可以听到反复唱诵。法国诗人的作品受到法国和欧洲一切有教养的人的欣赏;但普通民众甚至城市的市民却一无所知,因为法国艺术同其他国家不同,它不是诞生在得以繁荣滋长的本国土地上。

有少数法国评论家硬说日耳曼民族的文学还处在艺术的童年阶段;这个见解是完全错误的:精通古代语言和作品的大学者当然不会不知道自己或取或舍的作品的利弊得失;但他们的性格、习惯和推理使他们宁要以骑士回忆、以中世纪的传奇为基础的那种文学,而不要根据希腊神话建立的文学。浪漫文学是唯一犹有改善余地的文学,因为它植根于我们自己的土壤上,是唯一能够成长并再度蓬勃发展的文学;它表达我们的宗教;它追忆我们的历史;它的源头是久远的,但绝非古旧的。

古典诗需要经历多神论的记忆才传至今日:日耳曼人的诗歌却是艺术里的基督教时代。它运用我们的切身感受来感动我们:使它产生灵感的天才直接诉诸我们的心灵,仿佛把我们自身的一生都召唤出来,像召唤一个最强大、最可怖的鬼怪一般。 WVDUzdzfP5VDwaECAf8/bPPhsc+YKs11e0gaHC9YEHQW/xwFYQEFF/3CuZjH1Y9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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