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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两日，方晓棠邀约程斐然去南山，好歹开始装修了，另说，南山边上蜡梅开了，前一晚还飘了点雪，难得美景，应该去看下。两人相约各自出发，正要出门，门铃却响了，想着谁这时候会来找她，开门一看，侯一帆的妈妈站在门口。程斐然有些惊讶，问：“孃孃你啷个来了啊？小侯今天不在我这里。”侯妈妈不好意思地说：“啊，我是来找你的。你现在方便吗？”程斐然说：“方便方便，你快进来。”
侯妈妈亲自上门，程斐然大致能猜测到找她什么事，只倒了杯水端过去，问：“孃孃今天不忙啊？”侯妈妈笑着接过水，说：“不太忙。”她喝了一小口，然后看着程斐然，像是想了很久，才说：“房子的事情，帆帆和我说了，怪我，太冲动。”侯妈妈开口，程斐然听语气不对，不像是来逼婚，又觉得有点奇怪了，只听她继续说：“侯一帆从小到大就很倔，我向来劝不动他，但是这件事上，我还多羡慕你。”侯妈妈一边说，一边微微叹气，程斐然说：“孃孃不要开玩笑，我怕你怪我。”侯妈妈摆摆手，说：“其实是误会了。”
程斐然心有诧异，侯妈妈继续讲：“今天找你，纯属和你谈心。说来好笑，五十来岁的人了，身边居然没什么朋友，平常围着侯一帆和他爸爸转，等于生活社交完全丧失，最近心里憋得慌，想找个人说说话，思来想去，就走到你这里来了。”侯妈妈讲三句，眼角便有点湿润，程斐然想她是有心事，不像是假装来劝说的，只说：“孃孃慢慢讲。”侯妈妈讲：“就说房子的事情，前两天侯一帆跑回来和我大吵了一架，我简直郁闷，哪能是你们想那样，真的要用房子来套牢你，我纯属是觉得你们感情好。其实你顾虑的事情，我都懂，喊他换房子，是觉得他到底是男方，应该要为你考虑考虑，最后倒变成我里外不是人了。同样是女人，婚后是啥子样子，心里怎么会没数。”
程斐然看侯妈妈眼神，问：“孃孃心里有事？”
侯妈妈只顾叹气，说：“我和侯一帆爸爸过得不开心。”这还是程斐然第一次听侯妈妈讲他们家里的事情，“实话和你说，其实好几次我都想离婚，侯一帆不理解，但也支持。这些事情，他可能不会和你说，大概你都想不到，结婚三十多年，我和他爸爸的钱至今各管各，他赚多少，花多少，我一概不知，加上侯一帆奶奶在家，大多时候我也不敢多说。十六岁那年认识侯一帆他爸爸，帆帆外婆就让我退学结婚了，当时年轻，觉得有个男人有依靠，纯属老一辈思想了。事实上，真正结了婚，全然不一样。不过，这么多年磨合磨合也就过来了。前几天，侯一帆奶奶在家里和我有点小矛盾，侯一帆爸爸就直接和我吵了起来，之后一个星期不肯和我说话，夫妻做到这个份儿上，钱分开花，情绪上得不到关怀，有啥意思？看到你和帆帆，他第一次跑回来和我们说，就认准你了，不结婚也没啥，我心里又是震撼又是触动。他爸爸开始不同意，闹了两次，我心里也矛盾，只能跟着他爸爸劝，但侯一帆雷打不动，最后反而是他爸爸妥协了。那一刻，我才真正感受到年轻人爱情的力量，说着有点矫情呵，但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晓得你们俩花钱早就不分彼此了，是真感情。对我来说，是羡慕也是嫉妒。我就想啊，趁我还有点积蓄，总归是要留给侯一帆的，房子卖了，换套新的，你住进来，结不结婚都不重要，我想着多少以我的立场支持你们。”讲到此刻，程斐然内心触动，“那天我生日，侯一帆跟你走了，家里乱成一锅粥。我当时在厨房，侯一帆奶奶脾气不好，说话也难听，我听着更难受。其实那天你们走了，我反而轻松，我自己也不晓得为啥子。”
程斐然一下握着侯妈妈的手，说：“孃孃，我替侯一帆和你道歉。”侯妈妈笑了笑，抹了抹眼角，说：“哎，说出来就舒服多了。其实侯一帆不晓得，我退休过后就只有三千不到的退休金，所以每天还在外面做事。还好我不算笨，现在做消防监督员，一个月多赚三千多，一方面给自己留点钱，一方面给儿子留点钱。我现在就是打算再去考个碳排放师的证件，以后工作还可以有更多选择。五十岁了，还是不想服老，当初没有为自己争取到读书的机会，现在还是想为自己多想想。”说到这儿，侯妈妈才彻底松了口气，说：“哎呀，一下讲了这么多，不晓得你听起烦不烦。”
程斐然摇摇头，一时感触良多，反倒不知用什么话语去安慰对方，只说：“不烦，其实我都想不到，孃孃和我说这些，我以为……”侯妈妈笑，说：“以为我要来责问你房子的事情？”程斐然也跟着笑了笑，侯妈妈拍了拍程斐然的手，说：“其实对于父母来说，只要自己娃儿开心，已经是最大的宽慰了。”喝了茶，侯妈妈叮嘱：“我和你说这些，就当我们俩的秘密，也不要和侯一帆说了。”程斐然点头。
侯妈妈走后，程斐然心情复杂，仿佛无数情绪积压起来，膨胀难受。开着车晃晃悠悠上了南山，程斐然望着略微萧条的景色，愣神了好一阵，突然一阵暗香扑鼻。她上了一个大坡，再拐弯，便看见了她们合伙买下的那个村屋，蜡梅在角落成片成片地开了。方晓棠说的雪应该已经化了，她踩着湿漉漉的土地，慢慢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百废待兴的路旁，轰然一刻，阳光明媚，她觑眯着眼睛，朝着豁然开朗的前方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