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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不知疲倦的杜波列博士第二天一大早就跑来敲吕西安的房门;他有意避开毕拉尔赶早来到这里;他准备好了一套说辞要好好同他一个人单独谈;还必须处在主动地位,必要时把说过的一套说法推翻掉。

吕西安看见杜波列到来,心想:“一个骗子讲的道理如果我弃而不顾,骗子一定要看不起我。”博士呢,他是想要诱他上钩,抬出南锡好多上等人家的姓氏和美丽女人在这个缺乏社交环境、几乎烦闷得要死的青年面前炫耀吹嘘。

“啊!坏蛋,你的意思我猜到了。”吕西安心里想。

他用一个蚀掉老本的生意人灰溜溜的神色说:“我亲爱的先生啊,我最感兴趣、最最感兴趣的是你那些民法改革方案和遗产分配改革计划;这对我的利益是影响深远的;因为我并不是 几个阿尔邦阳光照耀下的土地 也没有的人(这是吕西安颇为自得地从博士那里借用的外省说法)。你不是主张一家之长死后几个兄弟之间不要遗产平分吗?”

“先生,确实是这样啊;否则我们只好陷入民主制度的恐怖境地毫无办法了。这么一来,在死亡的威胁下,一个有教养的人势必只好去奉承他的邻人火柴制造商。我们高贵的贵族家庭,是法兰西的希望,是唯一可能具有高尚情操和卓越观念的家庭,当前他们都住在乡间,生有很多子女;莫非我们一定要看到他们的产业在这些子女之间分得零零碎碎?这样的话,获得高尚情操、提高思想的悠闲余裕他们就会丧失无遗;他们只好一门心思去弄钱,他们都变成了卑贱的无产者,就像他们的邻居印刷工人的儿子那样。但是,从另一方面看,假使放任那些可诅咒的下级军官去偷去抢,那么我们的那些长子怎么办?又怎么能让他们进入军队去充任少尉?

“不过,这是一个次要问题,我们以后再来讨论。主要是你必须把教会强有力地组织起来,一个神父至少能控制一百个农民——有些农民已被荒谬的法律搞成了无政府主义分子——只有这样做了以后,你才能恢复君主政体。因此我必须把乡下的贵族至少每家一个儿子安排到教会里面去。在这方面英国已经给我们做出了榜样。

“我说:即使在下等人中间,分配也不应该一律均等。坏事你不去制止,不要多久你们所有的农民就都学会了读书识字;好啦,一批煽动性的作家出现,你可不要不相信;这样一来,世界上的一切都成了问题,争论不休,不要多久,任何神圣不可侵犯的原则也都给你搞得不见踪迹。所以为了便于取得良好的土地去耕种,在这样的要求下,就必须规定土地分割绝不许小于一阿尔邦……

“让我们举出我们都知道的情况来看一看。这个方法总应该是可靠的了。我们就仔细看看南锡贵族人家的财产情况吧。”

“啊!你这个坏蛋!”吕西安想。

接下去,博士就反复向他介绍德·索弗-德·欧甘古夫人,说她是本城最有诱惑力的女人;说德·毕洛朗夫人的聪明才智是无与伦比的,过去在巴黎德·杜拉斯夫人的社交界曾经名噪一时。然后博士以更加认真的态度讲到德·夏斯特莱夫人,说她是一个极好的婚姻对象,对她所有的财产也做了详细介绍。

“我亲爱的博士,如果我有意 结婚 的话,对我来说,我父亲比你说的这些要强得多,因为他在巴黎就是一个婚姻对象,他的财富和所有这些夫人的钱加在一起差不多。”

“但还有一个小小的条件你忘记了,”博士说,同时笑了一笑,这一笑里面含有一种优越感,“这就是——出身。”

“当然,当然,这东西是有它的行情价钱的,”吕西安以一种精于计算的神色反驳说,“一个带有德·蒙莫朗西或德·拉特莱穆伊这样的姓氏的年轻女人,按我所处的地位来估计,价值总相当于十万到二十万法郎。如果我的姓氏也标出贵族门第的话,那么我妻子家族方面的显赫姓氏估计能值到十万埃居。我亲爱的博士,你们外省贵族可惜出了他们居住地区三十里以外就没有人知道。”

“怎么,先生,”博士气愤地说道,“德·高麦西夫人,奥地利皇帝的旁族,来历古远的洛林大贵族的后裔,居然也不为人所知?”

“绝对没有人知道,亲爱的博士,那就像并不存在某一位德·贡特朗先生或德·贝尔瓦勒先生一样。外省的贵族,巴黎都不知道,除非是通过德·维勒尔先生对那三百位议员发表的可笑演说。这结婚的事,我还一点也没有想到,目下我最喜欢的大概是监狱。如果我有什么其他想法的话,我的父亲也许能从什么地方为我发掘出一位荷兰 银行家的女儿 ,这位小姐正着迷地想要过来主持我母亲的客厅,而且为了得到这样的好处,已经急不可待地要出一百万或两百万甚至三百万也心甘情愿。”

吕西安一面说出最后那一句话,一面拿眼睛觑着这位博士,他那神态煞是有趣。

“一百万”这三个字发出的声音,从博士脸上的表情也可看出它发生的效果。“他还不够沉着,算不得一个真正的政治家。”吕西安想。博士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家资巨万的家庭出身的年轻人,而且还没完全沾染上虚伪的习性。他开始对吕西安刮目相看,而且大为赞赏。

博士是一个很聪明、很有头脑的人,但是巴黎他还没有见识过;换句话说,他只见过矫揉造作,真正的巴黎没有见过;吕西安当然骗不过像他这样高明的骗子,吕西安还不是这样的人;我们这位少尉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有熟练演技的演员;他掌握的无非是从容不迫和火炽热烈而已。

博士同所有靠耶稣会教士搞那种阴谋、把奸诈当作职业的人一样,讲到巴黎总是言过其实、夸张得过分;他认为巴黎必是充满着狄德罗那样疯狂的无神论者,或者冷嘲热讽的无神论者如伏尔泰之流,要么就是势力强大的耶稣修会神父营建起来的许多比兵营还大的神学院。同样,对于他想象中的吕西安,也是夸张失实的,他认为吕西安绝对 冷酷无情、没有人性 。“他讲的这种话还没有听说过。”他对我们这位英雄开始敬重起来了,“倘若这个小伙子在骑兵团四年,又到布拉格或维也纳旅行两次,一定会比我们的德·昂丹或罗莱尔一辈人强得多。至少,在我们 深交 之后,他就不会喜怒无常了。”

吕西安迫不得已三个星期足不出户,在家养病。幸而有博士经常光临,关在家里也不觉怎么烦闷。这天吕西安第一天出门,为了到邮局局长普里沙尔小姐那里去。普里沙尔是一位好小姐,出名的虔诚教徒。来到邮局局长这里,借口人感到疲乏,他就坐了下来,样子老实谦逊,不知不觉就谈到相关话题上,最后,他订了《每日新闻》《公报》《时式》等报纸 。邮局女主人怀着赞赏心情看着这位身穿军装、风度翩翩的青年,一下订了这么多报纸。

吕西安已经懂得,在这个 稳健派 的骑兵团扮演任何角色都比当一个共和派要好一些,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不能做一个为发不出薪饷的政府去打仗的人。许多 可敬的 议员对于事情荒谬到这种程度还不能 正确地 理解,居然还认为这是 不道德的

吕西安对自己说:“我如果继续做一个有理性的人,那么在这里就连找一个可怜的小客厅去消磨晚上这段时间怕也找不到,这是太清楚不过的事。按照博士所说,这里的人我看既狂妄又愚蠢,根本不能理解什么叫理性。他们离不开他们巧辩雄谈里面那一套思辨推理。他们真要做一个 稳健派 也嫌太平庸乏味,像马莱尔上校那样。他们每天上午等候邮车带来庸俗无聊的消息,好整天拿来吹个不停。作为共和派,我奋斗的目标就在于证明我不是 共和派 ;今后我应当戴上特权与宗教之友的假面具,宗教是支持特权的。

“这是我父亲的财产规定我扮演的角色。一个阔佬不是 保守派 ,哪里找得到?除非他非常有思想,使人震惊的思想,像我父亲那样。人们怪我这资产阶级姓氏光秃秃的。那我就说我有多少匹马、什么质量的马来回答他。事实上,我在这里有一点名气,还不是因为我的那匹马?况且也并不是因为马好,而是因为马卖的价钱贵。马莱尔·德·圣梅格兰上校在我后面追得很紧;好!我试试借助上流社会的力量给他来个迎头痛击。

“这位博士对我也许有用;我看他好像和特权阶级人士关系密切,他的职务是专门为他们思考问题,如同巴黎的某某某先生、某某某先生……这和从前西塞罗 为罗马贵族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罗马贵族后来作为幸运的贵族阶级过了一百年就衰落下来,而且逐渐削弱。这位很有趣的博士信仰亨利五世,并不那么相信天父上帝——这真是非常有意思。”

戈提埃先生的道德操守是很严肃的,他也许对吕西安高高兴兴下定的决心采取严加反对的立场;不过戈提埃先生也很像专讲女演员坏话的那一类体面女人;他这人总是不苟言笑、道貌岸然,他谈的某些人物其实都是一些令人发噱的可笑人物。

就在吕西安认识普里沙尔小姐的那天傍晚,博士又来到吕西安的住处;这次他以尤维纳利斯 的口气大谈工人问题,他谈到工人的贫穷困苦,雅各宾党小册子上激烈抨击的工人的真实情况,因此他说就凭这一点,推翻路易-菲力浦势在必行。这位博士一句话刚刚讲到一半,正好五点钟敲响,他站起来就要走。

“博士,怎么啦?”吕西安非常奇怪,问他。

博士虔诚地把两个小眼睛向地下俯视着,攻击杜伊勒里宫廷那种尤维纳利斯式的激烈词锋转眼之间一收而尽,心平气和地回答说:“ 晚祷 的时间到了。”

吕西安失声大笑。马上他又懊悔不该如此,连忙请求博士原谅;但忍不住的狂笑直往上涌,他简直无法控制,憋得他眼泪也流出来了;最后,因为笑控制不住,竟哭了起来,一边还絮絮叨叨地对博士说:

“请原谅,请原谅,先生,真对不起!你要到哪里去?我没有听清楚。”

“到苦修会小礼拜堂去参加 晚祷 。”博士态度严肃,又详详细细地将这种宗教仪式解释给他听,说话中带有虔诚、忏悔的意味,声音也是勉强讲出来的,与他原来那声嘶力竭、肆无忌惮、尖刻刺耳的声调形成奇异的对照。

“这真是天意。”吕西安想。他希望博士继续解释下去,竭力忍住笑,把心里要冲出来的笑强压下去,以致喘不过气来。“他可是我的恩人,没有他我就要变得半死不活;我得找出一件什么事来跟他谈谈,不然他就要生气了。”他说:

“亲爱的博士,如果我陪你一起去,人家不会说什么话吧?”

“那只会提高你的声誉呀,”博士平心静气地回答,对他刚才一阵狂笑一点也没有生气,“不过,我从良心上反对你第二次出门,就像反对第一次一样;晚上的冷风也许会引起伤口发炎,不过,咱们要真是伤了动脉,出门走动那就得考虑考虑。”

“你没有其他反对意见?”

“你们骑兵团的先生们会抓住把柄用伏尔泰式 的嘲笑对你挖苦讽刺。”

“管他,我才不怕呢。他们不会的,他们拍马屁还来不及。上校在我们初到这里的第一个星期六就意味深长地正式向我们宣布说他要去望弥撒。”

“不过你们有九位先生上个礼拜日缺席没有去。不过话说回来,嘲笑又能把你怎么样?在南锡人家都知道你能够把那些嘲笑打退,其实你知礼明达的行为早有定评。”

他又说:“甚至就在昨天晚上,在德·彭乐威侯爵大人府上,还有人说你是色鬼施密特阅览室的老主顾,可是德·夏斯特莱夫人为你主持公道,出来替你说话。她有一个女仆,整天无事就趴在窗口上眺望抽水机路,她告诉德·夏斯特莱夫人马莱尔·德·圣梅格兰上校抓这个题目大做文章根本错误;说她从来没有看见你走到这家店里去过;还说,看到你骑在你那匹花了一千埃居买来的马上,你的模样很漂亮,打扮得整整齐齐,你的样子不仅漂亮,而且……请原谅,这是一个女仆说的话嘛……”讲到这里,博士不禁有点迟疑。

“说下去,说嘛,亲爱的博士,不论什么伤人的话我都不在意。”

“既然你要我说,那么,她说你那个样子无论如何不像是 共和派穷光棍。”

吕西安极其认真地说:“先生,我必须坦率地告诉你:我要看报也根本不需要打定主意跑到一家 店铺 去看。”“店铺”这个字眼用得十分贴切,就是巴黎圣日耳曼区出身的人也未必讲得更好。吕西安继续说:“我到这里还没有几天,我可以把一个体面人士能承认阅读报纸的一个小小数字提供给你。”

“这我知道,这我知道,先生。”博士回答说,脸上现出一个外省人特有的那种满意神情,“局长小姐——她是一个 思想正派 的女人,今天上午已经告诉我们:我们南锡很快就要有《每日新闻》第五个订户了。”

“太不像话了,”吕西安暗自想,“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也在开我的玩笑?”“《每日新闻》第五个订户”,这几个字是故意用某种带有惋惜的调子讲出来的,意在挑动我们的英雄的虚荣心。

吕西安在这种事情上同在其他各种事情上一样是不明世情幼稚无知的,也就是说,是不公正的。他自以为光明磊落,自以为不论什么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其实现实生活中的事他连四分之一也还没有看到。因此他怎么能懂得在外省人的虚伪上面点染这么几笔是不可或缺的,正如这么几笔在巴黎是滑稽可笑的?何况博士又生活在外省,讲他本土的语言自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马上可以弄清楚这人是不是在嘲弄我。”吕西安想。他叫来仆人,叫他用黑缎带把他上衣右边袖子给扎紧,然后就跟着博士参加 晚祷 去了。晚祷仪式在苦修会礼拜堂举行,这座小教堂是很美的,白石灰粉刷过,干干净净,除了有几座闪闪发光的胡桃木的告解座 之外,什么装饰也没有。“这地方看起来寒素,格调却纯正。”吕西安想。他看见本地上等阶级的人都在这里。(法国东部地区整个资产阶级都是爱国的。)

吕西安看见教堂仆役拿出一个铜板给一个普通妇女,她的衣着穿得并不怎么差,她见教堂门打开,好像要走进教堂去。

“走吧,阿母,”教堂仆役说,“这里是私家礼拜堂。”

施舍一个铜板显然对她是一种污辱;那位女市民满面涨得通红,不接那个钱,随它掉在地上;教堂仆役四下看一看,看是不是有人看见,然后把钱拾起来放回自己的衣袋里去。

“我周围的这些女人,还有陪着她们的不多几个男人,他们的面貌看起来让人感到舒服。”吕西安对自己这么说,“博士倒是一点没有跟我开玩笑;我所希望的正是这样。”吕西安放心了,觉得没有什么会伤害他的自尊心,于是不论对什么事他都感到兴趣浓厚。“这地方有点像巴黎,”他想,“贵族认为宗教可以使人比较容易统治。可是我的父亲说过:正是由于人们仇恨教士,查理十世才垮了台!我要做出虔诚的样子来,这样我就成了贵族了。”

他发现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一册书。“仅仅到这里来还不够,还需要做得和他们一样才行。”他找博士来帮帮他的忙。博士立刻离座跑去向德·高麦西伯爵夫人要来一本,德·高麦西伯爵夫人的伴娘总要在天鹅绒手袋里装着好几本这样的书。博士手里拿着一本精美的四开本的书回来,告诉吕西安在装帧华丽的封面上还印有徽记,使这本书显得更加华贵。这是一个盾形徽记,盾的一角站着哈布斯堡王族 之鹰,德·高麦西伯爵夫人实际上属洛林家族,王族的长系,由于至今不明的原因,被非法剥夺了王位继承权,她认为她的血统比奥地利皇帝还要高贵。吕西安听着博士给他讲的这些重要史迹,断定别人这时一定在注意看他,他唯恐控制不住又要发疯似的笑出声来,只好仔仔细细研究打印在书封皮上的“洛林之鹰”。

祈祷仪式接近结束,吕西安觉得他坐的位子与博士坐的椅子几乎连在一起,博士正在那里同五六位年纪不小的太太、小姐交谈,就是让人看到他在一旁听着,也没有什么不妥。这些太太都是找博士来谈话的,她们都叫他好博士;但谈话的内容显然是集中在这个神采奕奕穿军装的人身上,他今晚出现在苦修会礼拜堂竟然成了一件大事了。

“这年轻军官,又是百万富翁,就是半个月前被人打伤的那一位吧,”站在离开博士有三步远的一位太太低声这样说,“看来他 思想很正派 嘛。”

“人家说他伤得差一点要死了。”她身旁另一个女人反驳说。

“是好博士把他从坟墓门前救出来的。”又一位太太这样说。

“不是说他是共和派吗,他的上校就因为这个缘故要通过决斗的方法将他置于死地?”

“你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第一个说话的那位太太现出高人一等的神色又说道,“你明明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他是咱们的人。”

刚才第二个开口说话的太太一听,马上尖刻地反驳说:

“我亲爱的,说也是白说;有人十分确定地告诉我:他是罗伯斯庇尔 的亲戚,罗伯斯庇尔是亚眠人,勒万也是北方人的姓氏。”

吕西安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人们谈论中的英雄人物了;这位英雄对这种幸福是无法抵制的;几个月来,这样的赏心乐事从未曾有过。他想:“我让这些外省人对我十分注意了,博士迟早会把我介绍给这些太太,我很荣幸,她把我认作是已故的罗伯斯庇尔一家人了。我将来在某一家的客厅里,听听人家谈论我刚刚在这里听到的这类事情,来消磨我的一些夜晚的时间,我的父亲也肯定要对我另眼相看;这样,我就可以和梅力奈同样是进步的了。和这样一些可敬的人相处,脑子里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在这个地方,大可不必担心会闹出什么笑话;只要是迎合他们的癖好的事情,他们是不会嘲笑的。”如今为大名鼎鼎的戈山先生募捐一事 正在谈论中,这位戈山先生每年都要发表两三次演说,露一露他那第一等的才华,出来拯救那个已成为笑柄的政党。戈山先生和一切胸怀伟大思想的天才人士一样,不得不靠变卖地产度日。

“我真愿意捐出金币,”围着博士许多具有独特面貌的太太中的一位这样说(吕西安后来在走出教堂时了解到这人就是德·马尔希侯爵夫人),“不过这位戈山先生并不是 出于名门 (不是贵族)。可是我身边带的只有金币,我的好博士,请费心叫女仆在明天早晨八点半弥撒过后到我家来一趟,我叫她把钱带回来 。”

“侯爵夫人,你的大名,”博士又满意又感激地回答说,“正好要写在我那个活页登记簿的第十四页之首,这个登记簿还是我们巴黎的朋友送给我——不如说送给我们的礼物呢。”

“我在这里真像是雅巴娄先生在凡尔赛一样:我也在演 我的滑稽剧 。”吕西安想,他看到自己很成功,感到兴奋。实际上,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他的军装上。为了替我们的英雄说句公道话,应当指出:自从他离开巴黎以来,任何上等人家的客厅,他根本都没有机会去过,倘若生活中缺少了客厅中意趣盎然的谈话,难道 还算得上幸福的生活?

“还有我,还有我,”他提高了声音说,“我也请杜波列先生替我写上四十法郎。我也有雄心,要看到我的名字紧紧跟在侯爵夫人名字后边;这一定会带给我幸福啊。”

“好啊,太好了,年轻人。”杜波列以长辈的口吻和预言家的神态高声说道。

吕西安想:“如果我那些同志知道这件事,我可要提防第二场决斗; 伪君子 这类形容词一定要铺天盖地落到我头上来;他们又怎么能知道,这里这个世界他们看不到;至多,上校从他那些密探的口中听说,至多不过是这样;我的天哪,那就太好了; 伪君子 也比共和派好得多。”

礼拜就要结束了,吕西安还有一片心愿要奉献。他穿着一条精美洁白的白裤子,这时就在这个苦修会礼拜堂污秽不堪的石板地上双膝跪了下来。


译者按:贝里耶(Pierre-Antoine Berryer,1790—1868),法国政客、演说家,复辟时期、七月王朝时期为正统派王党,反对第二帝国。 h6w/ZTC/jFqJY6xmzSOts9pMTD3syFITKHKwl4kw0rVIEXRYvBPgSpd5s94/kD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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