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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诗

有人写故乡的云、故乡的风,我写一下故乡的诗。噢,故乡的诗,你不觉得很妙?

我想——恕我刚开场就直言不讳——可能有人不爱自己的老婆或老公,但没有人不爱自己的故乡。我有三个故乡。祖籍山东蓬莱,第一个故乡或本源故乡;生于吉林九台,第二个故乡或生身故乡;在广州工作了二十余载,衍生故乡或事业故乡。不过一般情况下,说起故乡,我想起的多是自己赖以生长的那座孤独的小山村、身边的亲人、邻院的女孩,以及那里的杏花春雨、炊烟晚霞、井台垂柳、豆角黄瓜,而极少极少想起故乡所在的或行政区划意义上的故乡吉林省九台县。九台由县而市而区(现长春市九台区),步步攀升,但作为县城或城区的形象却在我心中每况愈下,好比由纯朴厚道的村姑变为油头粉面的山姆大妈。不是吗?儿时去过的远房亲戚家一带宁静的青砖小院,早已换成了只见招牌不见窗口的油光光、腻乎乎、乱哄哄的所谓现代建筑。虽说近年来每到暑假我就急忙奔回的地方离县城(城区)不远,但若非迫不得已决不进城。受不了。何必呢?!

说来也怪,一百多年前祖先们生活过的山东蓬莱我都时而想起,也实际去过,几次登上蓬莱阁举目四顾,寻找祖先可能生活过的迷蒙远方的某个村落,油然生发出“日暮乡关何处是”的故园之思。然而九台全然让我觉不出归属感或故乡认同感。

究其原因,可能还有一个,那就是我感觉不到九台县城以至整个九台全境有什么历史遗产和文化积淀,没有看得见的名胜古迹,没有讲得出的民间传说,没有听得着的乡绅先贤。作为省城长春所属县区,同广州周边的番禺、花县根本无法相比。同青岛外围的即墨、胶南、高密也完全不是一回事。一次我去了山东的沂源,县城清溪环绕,绿树成荫,房舍俨然,整洁幽静。漫步之间,作为对比我不期然想起九台,为之喟然长叹。

再一个原因——说出来不好意思,但直言不讳是我不多的优点之一——恐怕就是:一如我不把九台放在眼里,九台也似乎不把我放在眼里。不瞒你说,蓬莱文化局还跟我套过近乎,颇有以我为荣的意思。一两年前在蓬莱成立的中国日记资料馆也热诚向我约稿,且逐期寄赠《日记杂志》。这让我感到亲切,感到自己同祖籍、同原生故里有了精神维系和感情纽带,至少时隔百余年林家后人仍未被遗忘。

相比之下,作为生身故乡的九台可是根本没人理我。那么我主动理一下吧——作为游子,理应主动——若干年前我见居所和镇政府之间那条小河里挤满了五颜六色的垃圾,就屁颠屁颠跑去镇政府提环保建议。书记门关着,镇长门锁着,好在“党风办”门不知被什么风吹开一条缝,遂像风一样顺缝进去,自我介绍说自己曾是这里的“土著”,随即提起那条小河。“小河?什么小河?我只管党风不管河,河什么河!”从我进门到我出门,那位中年男公务员始终对着电脑忙于“公务”,真像对待风一样头没抬眼皮没撩。可叹的是我并未乖乖吸取教训就此收敛。某日我对在镇中心校即我的母校当小学老师的妹妹说自己很乐意给那里的孩子们义务讲点什么,比如语文学习啦,读书啦什么的。妹妹淡淡地说:“谁知道校长啥态度呢……”此后再无下文。如此两次主动碰一鼻子灰,只好偃旗息鼓。非我夸口,即使大学——甚至“211”“985”大学——请我前去演讲,我都未必一口应允。而故乡的“党风办”和小学母校硬是这么“牛”!也罢,落得清静有何不好,何必呢?!

这么着,今年一放暑假我就又回来清静了。刚清静没几天,忽有联系说九台诗人来访。诗?诗人?九台居然有诗人,有诗!惊魂未定之间,诗人到了。四位,三男一女。为了记叙的非虚拟性,容我分别记下四人姓名:聂德祥、刘琦、李伟冬、黄映日(女)。也巧,四位都是公务员,公务员诗人,诗人公务员。前三位任职于城区机关。年长的聂先生一度出任九台市政协副主席。映日是个日光女孩,大学毕业后当了“村官”,同时在镇“党风办”兼职。于是我不知趣地说起几年前那次“党风办”遭遇,女孩但笑不语,笑得极其完美,无懈可击。四人给我带来了三册《九台诗词》(第六至八集)、七册名叫《柳风》的文学杂志(第三至八期)。聂先生单独赠我以个人诗词《虎啸集》,刘琦单独赠我以长篇小说《亲亲柳条边》。

也许你想说——我都想说——关键是诗,不是诗人,诗本身写得怎么样啊?那么就让我随手拈出几例一起研讨。聂德祥《贺新郎·〈试剑集〉编定感怀》:“掷笔沉思矣。笑平生、别无他技,仅雕虫耳。弱冠亦曾江海梦,豪气稼轩堪拟。竟一夕、罡风吹坠。瓦釜雷鸣黄钟哑,更生来傲骨终身累。惟搦管,骋单骑。千秋肝胆谁人会?正书亭、阴阳八卦,袒胸裸腿。翻检诗囊寻鸿爪,留取冰心满纸。任世俗、重财薄此。赤子情怀终不改,又醉中拂剑人前试。虽落寞,亦无悔。”刘琦《秋思》:“只身提酒上重楼,碧海云天一望收。流水无情多少事,苍山寂寞几分愁。登高未解伤心结,致远常怀天下秋。何处长歌催叶落,男儿独自对吴钩。”李伟冬《此刻,我是李白》:“我出入长安,写诗为业,我信奉老庄/擅长击剑,每逢雨天,便甩出几行草书/我以大地为床,却听不到天空的回响/我狂饮千杯而不倒,在唐朝,作品好坏/主要取决于酒量……”“党风办”黄映日《孤灯调酒》:“重山叠岭/分道东西/今夜行至何处?/唯念载你远去的故乡秋水返程/捎来已平安抵达的潮汛/画舫丝竹/秋蝉鸣谷/冷风携雨初至檐下/只怕夜梦难再无可消愁处……”

如何?相当不俗吧。或冰心满纸,或独对吴钩,或大地为床,或夜梦难再,均各具面目,自出机杼。是不是艺术冲击力我说不好,但至少让我感受到一种冲击力。

更重要的是,因了诗,因了诗人,因了诗人的诗,我开始对九台这个生身故乡刮目相看,同时瞥见那个近年来被过度“最大化”了的“小我”,为自己的浅薄和孤陋寡闻而羞愧交集。

2015年7月19日 XxMq+xb2BTQRgQzf33oqKmGlhbazqSvHbyPblsZPjQempW0+6TQIPRlb3xHKENq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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