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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作通过了医师资格考试这一消息很快传到了三城潟。

母亲希佳手握通知考试合格的电报,在邻里间奔走相告。

“清作真的当上了医生!老天爷开眼,太阳真的是从西边出来了。”希佳边说边笑。

这一时期,希佳一边从事农业劳动,一边还跟周边最有名望的助产妇,同时也是他们家亲戚的一位也叫野口的接生婆学习接生,并且已经成为仅次于野口的一把好手。一想到清作正努力钻研医术,她自己也想尽可能地多学习医学,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希佳是个争强好胜、有志气的女人。

清作的喜悦程度当然远远超过希佳。他赶紧把这一消息告诉了身边所有的人,包括房东、朋友以及高山牙科医学院的员工们,甚至还特意去告知了在前期考试中落榜的山内夜音子。

要说他天真无邪,他也真够天真无邪的。不过他这种心无城府的直率劲儿有时不免招人反感。

可是高兴过后,紧跟着就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小林荣就不用说了,家乡的所有人都以为清作通过了医师资格考试后,肯定会回乡当医生,借此慰藉至今辛苦劳作的母亲及家人。当时能够作为学者留在大学里从事研究工作的都是帝国大学出身的科班医生,而通过医师资格考试的人几乎都是在考试合格后马上回乡开业行医。实际上,就连母亲希佳也一直认为清作会回乡当医生。

而清作却毫无回乡之意。虽说现在是衣锦还乡、报复过去一直骂自己“手槌”的那些人的绝好机会,可是在清作心里,这一小小的愿望早已烟消云散了。

既然要当医生,那就要当日本最好的医生,他可不愿意把自己埋没在会津这样的小地方。

首先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血胁守之助。

“您也知道,我左手不灵活。另外,我不得不遗憾地承认,我个子不高,相貌也不怎么样。就我现在的情况来看,即便我再有学问,患者也不可能主动来找我看病。”

这是清作的真实感受。故乡的人们在他还只是一个手有残疾的小孩时就知道他,就算他取得了医师资格证书,也不可能一下子来到他这里来看病。与其回乡开业行医,还不如在东京继续钻研医学,成为一流的学者。总之,这只有残疾的左手对他做临床医生非常不利。

守之助听了清作的叙述后也深表同情。每天把那只有残疾的手暴露于众肯定很痛苦,而且让头脑如此聪明的人回乡也确实很可惜。

守之助请求高山院长把他留下来,让他在高山牙科医学院暂时担任病理学以及药物学的教师。对于这种安排清作自然没什么意见,于是在信中也向母亲希佳做了汇报。原以为母亲会表示反对,母亲却非常简单地答应了,说:“你按照你认为对的去做就行了。”可以说,无论在什么样的逆境之中都时刻不忘前行的希佳,比周围那些有知识的人还更加开明。

就这样,清作登上了高山牙科医学院的讲台。

“昨天还是个打杂的临时工,今天却摇身一变成了教师。”这是当时在高山牙科医学院里流传的一句话。确实,到昨天为止还只是摇摇铃、擦擦教室里的灯罩的那个被大家直呼其名的清作,突然一下子变成了身穿和服裤裙的讲师,登上了讲台。大家先是惊讶得目瞪口呆,然后才极不情愿地低头施礼、就座。

多年后,当清作追忆这段往事时曾说:“在我这一生中,再没有比那个时候更令人高兴、痛快的事了。”可以说,这样的提拔简直比三级跳还要迅速。

清作带着满脸得意的神情开始讲课了。他本来就是个不会害羞的人,对任何事情都不会表露怯色,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向前冲。这就是清作这个乡下人比城里人(江户人)强的地方。

当上了高山牙科医学院的讲师,向过去那些对他极不礼貌的家伙们报了一箭之仇,这使清作得到了暂时的满足。但是很快,还不到半年的工夫,他就对在高山牙科医学院的执教生活产生了厌倦。

自己在这里,面对那些牙科专业的学生,一直教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虽然从事教学工作确实很过瘾,但是自己能够得到的东西却不多。

如果有可能的话,清作真希望能到更有成就的医生那里接受更加系统的医学指导。虽然得到了一时的满足,可他却不愿意就此安分守己地维持现状。总是对现状不满,想再往前进一步,这种天性是清作不断努力的动力源泉。

“如果能够做到的话,我真想到顺天堂医院去,跟那些具有丰富的临床经验的医生好好学习学习,锻炼锻炼。”

听了清作的想法,守之助很爽快地表示同意。

确实,如果让清作就此埋没在高山牙科医学院的话,那他坚持留在东京就失去了意义。守之助自己也是不满足于在学院讲课,才主动要求承担起医院的经营管理工作的。正因为有这种经历,他对清作的心情深有同感。

“我认识顺天堂一位叫菅野彻三的医生,我可以跟他说说试试看。”

于是守之助就去请菅野彻三帮忙。

顺天堂医院当时位于汤岛,是千叶县佐仓出身的外科医生佐藤尚中创办的一家私立医院。正因为是这样,这里云集了一大批外科名医。当然,即便如此,无论从医院的档次,还是从人员的素质来看,东京帝国大学附属医院都更胜一筹,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清作当然也想去东京帝国大学附属医院,但是当时的东京帝国大学附属医院几乎不录用通过医师资格考试的医生,而且即使被录用了,在待遇上也有相当大的差距。就是考虑到这一层,清作才选择了以私立学校毕业的医生为中心的顺天堂医院,可实际上他进去之后才知道,在这里也不会有人轻易让他从事临床工作。

这里不仅云集了大批外科名医,还聚集了大批慕名而来的经验丰富的医生,看样子,这里也不会轻易让清作摸手术刀。

在这里,清作最初的工作是给担任《顺天堂医学杂志》主编的菅野彻三当助理编辑。除了包食宿之外,每月工资只有两元钱。

在济生学舍的时候,虽说食宿需要自理,但是每个月还可以从守之助那里拿到十元钱。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不仅现在的收入比以前大大减少了,看样子还不大可能实现他最初想学临床的愿望。但是对于清作来说,这份协助编辑杂志的工作却是份令人相当愉快的工作。

虽说没有办法接触普通的临床工作,但是能够自由出入病房,对那些从医学角度来看比较有意义的病例进行诊断和研究。菅野彻三要求清作对那些哪怕稍微有些医学研究价值的病例都要进行研究,到图书馆查找文献,然后把研究结果向他进行书面汇报。后来,无论什么课题的研究,清作都能够总结成论文。这样的写作技巧以及写作速度,都是那个时候学习、历练的结果。

在这里,清作也充分表现出高度的工作热情,开始研究病例,撰写论文。他原本就喜欢写作,现在能够直接接触患者却不能进行临床治疗这种愤愤不平之情,更加促使他把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到了论文写作中。

在顺天堂医院工作的这段时期,清作撰写了相当数量的论文。虽然不是集中在某一个方面,不过从写作速度来看,平均下来每个月都不下两篇。总之,对于清作而言,这些虽然都属于小论文,但是看到形成文字且署着自己名字的论文,还是令他深感欣喜。

菅野彻三一方面非常欣赏清作的工作热情,同时也逐渐开始把自己负责的编辑工作推给清作去做。名义上他是主编,可实际上完全由清作操持着。清作对于多做一些工作没有任何意见,不过只有两元钱的月收入,对于他来说无论如何还是太少了。而他一拿到工资就花得精光的坏毛病依然如故,区区两元钱,拿到手过不了几天就见底了。接下来,他又会像过去一样靠骗周围人的钱度日,这样一来,结果只能是债台高筑。

当时,办理医师执照需要交六元钱的手续费,可是就连这笔钱清作都无能为力,无处筹措。最后实在没办法,他只好又去向守之助求助。

“照这个样子下去的话,不要说去病房时需要穿的裤裙了,就连拖鞋我都买不起。您看能不能跟菅野先生说说,请他给我涨点儿工资。”

守之助也觉得每个月只有两元钱的工资太低了,所以答应替清作去求情。可是清作却得寸进尺,进一步提出要求说:“能不能请您再借给我一点儿钱,只要一点儿就行,应付一下眼下的急需。”

看他特意从顺天堂医院跑到这里来求助,守之助不好意思让他空手而归,虽然面露难色,但最后还是从怀里掏出钱包,扔到清作面前说:“你赶快用这点儿钱把执照办了,然后再到理发店把头发剪剪。就你这副脏乎乎的样子,不要说患者,恐怕连同事都会对你敬而远之。”

“实在不好意思。您的大恩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清作故技重演,态度谦卑地拿过了钱包。事后,他打开钱包一看,里面竟然有二十元钱巨款。于是,清作马上托一位叫石冢的朋友给守之助带去了如下这封信。

此次提出无理请求,实属汗颜。穷极无奈,竟会落到如此没心没肺的境地,更觉无颜面对恩师。无论怎么说,吾生有幸蒙恩师厚爱始有今日之无恙,现重申亦属万般惶恐之举。万望恩师能够怜悯、体谅小生。表白衷心感谢之情,恰似阿谀奉承之态,但如不能一表心绪,又实在难耐,故此克服顾虑种种,特鸣谢恩师厚爱之恩。惶惶然敬上。

血胁恩师阁下亲启

野口清作
十一月二十三日

虽说写的是汉文,但怎么说“吾生有幸蒙恩师厚爱始有今日之无恙”这样的表达方式还是太过于夸张了。可能连他自己都觉得实在不好意思了,紧接着又辩解说“恰似阿谀奉承”,可是到最后还是煞有介事地用了“血胁恩师阁下”这样的字眼。

守之助虽然早已经习惯了清作的夸张措辞,但接到这封信时,内心自然是高兴的。他心中暗想:清作这个家伙,净拣些好听的话说。可是读着读着,心情还是变得越来越愉快了。

总之,有守之助从旁游说,清作的工资从每个月两元钱涨到了三元钱。这种轻微的工资调整对于清作来说虽然是杯水车薪,但至少可以解燃眉之急。只是当他把以前累积的债务还清之后,从守之助那里要来的二十元钱巨款早已无影无踪了。

当时在顺天堂有个规矩,那就是跟着院长或科室负责人巡诊的时候必须穿和服裤裙。身为医生,衣装整洁自然是最基本的要求。但是对于清作而言,买件和服还凑合,买裤裙就很难办到了。没办法,在跟着外科主任巡诊的时候,他只好在和服外边穿上手术用的白大褂遮掩一下,可跟着内科主任巡诊的时候,他就不能再穿白大褂了。由于清作的着装太脏,就连菅野都多次提醒他。

清作万般无奈,跟同事田原医师述说了自己的窘境,田原医师答应送他一套洋装。可这件事通过田原医师传到了血胁守之助的耳朵里,结果清作被守之助狠狠地批评了一顿。

血胁守之助突然寄给清作一封信,信的大概内容是,清作你已在顺天堂当了助理编辑,不能只靠一点儿相识的情分,就跟人家要衣服。怎么能做出如此有失体面的事情呢?

“如果你那么想要洋装,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守之助生气,一方面是因为清作太不争气,另一方面更主要的原因是清作依靠别的人解决难题,令他感到非常不愉快。 celIM0WYhdw1QPPmxa4XPlsMYZls7KJwfq25pWS+Vu3XBMOgJrzsVGk4Z1mYOq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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