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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到本乡的新宿舍,开始到济生学舍听课之后,清作为参加后期医师资格考试不断积极准备着,唯一令他放心不下的是在后期临床考试中有一个叫“叩诊法”的考试科目。

叩诊,顾名思义,就是用手指敲打身体的某一部位,根据声音或振动来判断该部位状况的诊察方法。通过叩诊时微妙的音色差异,就可以判断胸腔内是否有空洞或渗出的液体。现在,虽然发明了精密的X光透视成像设备和心电图仪器,这种诊疗手段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了,但在当时,这种诊疗手段也和听诊一样,是相当有效的方法之一。

五年前,清作的手在渡部医院接受治疗之后,虽然手指多少能伸开一些了,但是如同握着的拳头般的状态依然没有改变。要想把手指伸开并与手掌成一条直线实在太难了,他非常害怕自己会因手有残疾,无法进行准确的叩诊而名落孙山。

难道就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想来想去,清作最后去找血胁守之助商量。在遇到困难时,身边只有守之助能够成为他的依靠。

听清作讲述他无法进行叩诊的苦恼后,守之助深表同情。这一次与以往不同,清作不是死皮赖脸地来跟他要钱,而是基于身体上的缺陷来让他帮忙想办法的。守之助倒也不是仅仅因为好管闲事,他多半出于无可奈何,才赶紧试着请求东京帝国大学外科学教授近藤次繁博士帮忙。

现已进入夏季,距离十月份举行的后期考试已经为期不远。近藤教授看过清作的手后认为,虽然清作的手不可能完全恢复原来的功能,但通过治疗至少会比现在的状态好很多。而且他还说,就算手指不能完全伸开,毕竟还有其他相应的叩诊方法,还不至于因此而影响当医生。

守之助和清作都想让他帮忙做手术,却苦于没钱。

“说实在话,我们现在可能一下子拿不出全部手术费用,您看不够的部分能不能以后按月分期支付?”

对于清作的请求,教授考虑了一会儿,然后叫来事务长商量了一下。

“如果按正常情况做手术的话,那要花相当大的一笔钱,所以我们决定把你当作‘学习用患者’处理。”

“学习用患者”是只在大学附属医院里才有的制度,也就是让那些作为研究病例来讲,患了比较少见的病症,或者经济上比较困难的患者免费住院治疗,但有一个附加条件,那就是要允许学生为了学习进行自由的诊断观察。

清作烧伤之后的粘连算不上什么疑难病症,很明显他属于后者。虽说是作为学生们的“教材”使用,但并不会像内科患者那样经常被人家没完没了地叩诊或听诊,只不过让学生们看看自己有残疾的手罢了,也说不上有什么太大的痛苦。相对而言,能够不给任何人添麻烦,不花钱就得到治疗,清作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时,清作才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到了那些称王称霸的帝国大学附属医学部的学生们。

当时只要从帝国大学医学部毕业,就可以免试当医生,大学毕业也就意味着能够取得医师资格证。而与之相反,像清作他们这样没上大学的人却必须通过前期、后期两次严格的医师资格考试才行。

帝国大学的学生确实优秀,当时还只有相当少的一部分人才能考上大学,从这一实际情况来看,他们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当然,里边只有极少数是靠自己苦读才考进去的穷学生,绝大多数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弟。清作必须默默忍受精神上的痛苦,让这些医学部的学生们翻来覆去地看自己有残废的那只手。虽然同是立志从事医学事业的学生,但他们是进行诊疗的一方,而清作却是被诊疗的一方。多年以后,清作对帝国大学出身的医学者们产生的强烈的竞争意识,说起来还是始于这段经历以及此时感受到的屈辱。

其实近藤教授对清作还是非常和善的。清作五年前做手术后留下的创痕现在已长得很硬。近藤教授把这一地方再次割开,小心地将手指拉直。中指以下已经发育不良的部分,即便进行剥离,也会因为手指早已萎缩而不可能有希望恢复功能,但中指和拇指还是多少可以活动了。特别是拇指的恢复情况相当好,上、下、左、右转动起来都已经相当自如。这一次,在实施手术进行剥离之后,还做了部分植皮,和前一次手术相比,虽然手指仍然缩着,但在相当程度上可以伸展开了。

大概经过二十天,伤口痊愈了。拆除绷带之后,教授甚至还热心地教清作如何用那只不太灵活的手进行叩诊。

一个月后出院时,清作终于有了参加后期考试的自信。住院期间,对于那些整天摆弄他的手看的帝国大学医学部的学生们,清作内心非常不服气,这种竞争意识也促使他下定决心——一定要通过后期考试。

十月初,后期考试的日子终于到了。考试前一天,清作时隔半年终于去了趟理发店,请理发师帮他理了个东京正流行的发型,然后穿上从高山牙科医学院的朋友那里借来的和服裤裙,步入了考场。

后期考试包括实用技能和医学知识两部分内容。第一天考实用技能时,清作没带听诊器就去了。实际上,他自己根本就没有听诊器,平时总是借别人的用,而这一天他觉得是参加外科考试,不需要带听诊器。

可是在考试过程中,一位大腿淋巴结溃疡的患者突然说他的腹部不太舒服。考试委员命令清作:“你再给他听听腹部的情况吧!”这下子清作可犯难了。可作为一心想成为医生的考生,他又不能说自己没有听诊器。

“实际上是这么回事,今天我把听诊器借给一位考内科的考生了,没带来。非常不好意思,能不能借老师您的听诊器用一下?”

作为考生,实在显得有些厚脸皮。考试委员无可奈何地把自己的听诊器递给他。

清作把借来的听诊器放在患者的腹部听了听,发现他的肠子几乎没有蠕动,而且胀得相当厉害,于是他告诉考官,这位患者除了溃疡之外还有梗阻现象。他的判断相当准确,考官们都不约而同地点头表示赞许。

经过实用技能和医学知识两道难关的考验,十天后,考试结果公布了。

清作考得很好,他合格了。在参加这次考试的八十人当中,只有四人考试合格,他们是立花为太郎(富山县士族)、小川保次郎(鸟取县士族)、松田正直(长野县士族)、野口清作(福岛县平民)。

其他三个人都出身士族,只有清作一个人是平民。

通过考试的四个人马上到附近的照相馆去拍了纪念照。

年前,清作在神田淡路一家名叫江木本的照相馆里,照了一张端坐着正视前方的单人半身照。这是清作现存照片中最古老的一张。而在这张集体纪念照中,两个人坐在前排椅子上,两个人站在后面。清作站在左后方,左手藏在前排人的肩膀后面。

清作平时乱蓬蓬的头发,此时却被修剪得非常整齐,乍看上去,就好像剃了个秃头一样。已经十月末,人家都穿着和服外套,只有清作一个人穿着和服裤裙,没有披外套。

考试结果公布后,清作首先跑到血胁守之助那里报告这一好消息。

他气喘吁吁地说:“我通过了!”

守之助激动地紧紧握住清作的手,点着头,只说了一句“是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YsEss/J9bgwAGep6x4bsKpmam49NdFCKZ7ak+EGfTwpbNZD53gA3iVPf3dGsxS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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