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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时期,清作经常到会阳医院前面一个名叫福田的酱油批发商那里去看从东京邮寄过来的《读卖新闻》。当时,订报的人家还很少,会阳医院也只订了一份《东京国民新闻》。

有一天,他坐在室外的长椅上看报纸,偶然间,目光落到正在过马路的一位女学生身上。只见她梳着马尾辫,身穿紫色和服裤裙,右手还拎着一个当时很流行的小皮包。这个女学生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瘦削的侧影显得气质高雅,一看便知是位良家女子。

这才真是一见钟情,虽然他连这个女孩的姓名、住址都完全不了解。

就这样又过了两个月,秋季的某一天,清作在院长家,正跟院长夫人说话,院长妹妹送出来的客人偏巧就是这个女学生。

若松地区全部人口不足两万,上流社会的子女们能够出入的场所也极其有限。这一年的圣诞夜,在清作经常去学法语的教会里,他又看见了这位女学生。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在从教会返回的途中,清作鼓起勇气跟院长妹妹打听女学生的姓名。

“那个女孩儿名叫山内夜音子,正在会津女子中学上学,虽然现在和母亲两个人住在三之町,但她原本属于会津藩山内家的直系血统,由于战争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过她正在考虑要靠自己的力量重振家业。”

她出身名门,虽然清作与她门不当户不对,但他并未因此而退缩。

现在已经不是江户时代了。这个时代,只要有能力,任何人都可以得到发展,清作也一样。他现在就是一边掌管着整个会阳医院,一边还能和院长妹妹亲切交谈。从这一角度看,已经破落的武士家族的子女也没什么好怕的。人际关系方面的问题他虽然还处理不好,但在其他问题上,清作这时已经相当自信。

这天,他回到宿舍后,马上写了一封给夜音子小姐的信。信封上写好地址、姓名——“寄三之町山内夜音子小姐”,寄信人一栏则用了假名——“夜音子的好友町子寄”。

在这封信的开头,清作写道:“一叶亲书发至此,请勿惊慌,勿怀疑,仅述一缕情思……”怎么看都属于熟悉汉文、具有清作特色的唯美情调。信上也没注明读音,还是用他那一流的运笔技巧写出来的,就算不是夜音子,谁看了都会迷惑不解的。

总之,这封信对于还是女中学生的夜音子来讲太晦涩难懂了,她判断这封信绝对不是町子写的。因为最后落款处只写了一句“S.N生敬上”,所以她把这封信完全看作是恶作剧,交给了母亲千代,而母亲千代又把它交到了夜音子的班主任手里。

清作还在这里傻乎乎地等着夜音子给他回信。最关键的署名只写了自己姓名的首字母,就以为人家会写回信,看起来他确实相当自信。过了十多天,没接到回信,清作以为信没寄到,于是这一次他把重新写好的信直接扔进了夜音子家的木格门里。

但是,这封信被夜音子的母亲千代捡到了,她连信封都没打开,就直接送到女子中学去了。

尽管如此,清作还不肯放弃,一个星期后又投了一封信,隔一个星期,又投了一封。

从这些也能看出清作做事的韧性以及行动力。

而收信的一方却越发害怕。母亲千代看到每封信的署名都是“S.N生”,又都是夹杂着汉文的流畅文笔,于是认定写信的人肯定是成年人,感觉自己的女儿好像被什么地方的变态给盯上了。

学校方面当然也不会再继续听之任之,他们以“S.N生”的署名和信上的笔迹为线索开始正式寻找寄信人,结果不出半个月,就查清楚了“犯人”就是会阳医院的野口清作。

清作虽出身于贫困的农民家庭,但他既有学识,又正掌管着会阳医院,就算是女子中学的老师也不能随便指责、批评他。于是班主任把这些信一并交到天主教会的牧师手里,请求牧师代为训诫清作。

牧师把清作叫过去,说了他一顿:“你也是有出息、有地位的男人,今后不要再搞这种恶作剧了。”但实际上一看信里的内容便知这不是恶作剧,而是在很认真地请求对方,希望对方能够跟自己交往。如果是现在,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从学校到教会兴师动众,闹得满城风雨的事情。但在当时,男人给女人写情书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大新闻。

“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

“可这种做法本身就不正常。不管怎么说,对方根本就没有和你交往的意思。”

就这样,清作的一片真情没能得到理解,只是通过牧师向夜音子母女俩转达了清作对夜音子有好感的意思,结果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明治二十八年(一八九五年)春天,中日甲午战争结束。一年后,渡部院长安全返回会津。从他出发到现在大约过去两年时间了。

清作赶快把这两年发生的所有大小事情都做了一番汇报,然后又把一本详细记录每一笔收支的《战争期间会计明细表》交给了院长,而且上面的所有内容都是用英语写的。

渡部院长再次为清作做事的认真和细致感到惊讶,感谢他所做的一切。

就在渡部院长回乡三个月后的夏天,他的一位牙医朋友血胁守之助来到若松。

这位血胁守之助医生当时在东京芝区的伊皿子坂的高山牙科医学院当干事,这次是应渡部院长的邀请,来会津地区进行夏季牙科巡诊医疗活动的。那时候,因为会津地区还没有专业的牙科医生,所以他来到这里以后,连日患者不断。血胁守之助白天专心为这些患者进行治疗,晚上则到渡部院长这里和他闲谈。虽然外科和牙科有所不同,但他们二人都对旧的医疗体制持批判态度,在争取建立新的医疗体制方面志同道合。

血胁守之助偶然注意到在会阳医院的药房里一直学习到深夜的清作。他很欣赏地想“这倒是个勤奋好学的人”,于是不经意地伸过头去看了看他手里拿着的书,这才知道原来他是在读一本病理学原著。在这样一个地方,难道真的会有学生读这种难解的医学原著吗?守之助忍不住好奇地和清作聊了起来。通过交流,守之助知道清作跟这里的牧师以及中学老师学了英语、德语和法语,现在已经基本上可以不借助字典就能看懂了,而且他还发现清作在基础医学知识这方面也具有相当深厚的功底。

“如果你什么时候到东京学习的话,也许我能多少帮上点儿忙。你要是来,一定要到我那里坐坐。”

清作具有一眼看透谁能为自己带来利益的特殊能力。现在他看着血胁守之助,马上意识到这个人对自己来说相当重要,接近他绝对不会错。

于是清作向他讲述了自己因为手有残疾,家庭贫穷,所以才在这里当学生学习,不过他总有一天会到东京去参加医师资格考试等情况。守之助看到清作缩在一起的手指,更加动了恻隐之心。

残疾的确有不利的一面,但它同时也可以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在这一方面有时又确实方便。几乎所有见过清作的人都会产生要为这个人做点儿什么的心情,这虽然源自他天生会说话,讨人喜欢,但如果没有左手残疾这一事实的话,恐怕也难以如此。

总而言之,这个夏天结识的血胁守之助,是在小林荣、渡部鼎之后第三个对清作具有重要意义的人物。 e/TNpb5In9OsXdv9m4pqTStPjV4A6+UQd8AjCOnTQjWER21qmgM3KzWGe1sHmb3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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