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南极老祖,回头见是东华帝君跨禽而来,停住云头笑道:“东华帝君,你这若大年纪,才学做贼又不到手。还不知羞耻,速速回去躲在秦营中罢,又来赶我做什么。”东华帝君怒道:“惫懒的南极子,你手拿着你的叫化袋,往哪里去募化?”南极老祖笑道:“今天又叫化你家一位真人,带伊回去锁仙牢坐牢。”东华帝君听罢大怒,手中举起金如意,照南极子打来,南极老祖忙用金钩架过,心中想道:“我只手难敌你双臂,怎会取人便宜呢。”往下一望,看见众仙真在地下,不免将手一松,早把先天袋抛在尘埃。那王禅、王敖、东方朔、西方朔看见半空中掷下先天袋下来,就知掌教与东华帝君动手。不欺怠慢,王禅上前抢起先天袋,又有众位仙真,一齐催动脚力,腾空而起,齐声大叫道:“东华帝君休走。”帝君正与南极子大战,见众仙一齐围将上来,不敢恋战,急忙提转仙禽,往下败走。南极老祖率众仙,也不追赶,一齐落下云头,回转文华大殿而来。此时已交五更,南极老祖说道:“王禅你快取先天袋来,里面装着一个人呢,若再迟些不放,只怕化为脓血。贫道一时把他装进城,倘若日后见面,就说我到底有伤同道之情,且怜他数十年的修行罢。”王禅闻言,就提过先天袋来,即交与南极老祖,念动真言,忙把袋口放开一抖,就把紫竹真人摔在尘埃。只见他缩成一团,不醒人事。即向泥上贴了灵符,送入锁仙牢中,按下不提。
且说东华帝君,战不过南极老祖与众位真人,驾起飞禽,竟往秦营而来。此时天色已将明亮,海潮老祖与众位仙人等,正在芦棚候信。只见东华帝君落将下来,一齐忙立起身接着。海潮老祖便问劫牢的事体如何,东华帝君即便将临淄城中有了准备之事,一一说了。海潮老祖闻到紫竹真人被南极子用先天袋捉去,一时说不出的心中大怒,道:“我二十四洞的门徒,死了两个,拿去十五个,实情可恼。待我再去劫牢,救了众门徒出来,再与南极子理论。”五老齐道:“彼处人多,若要去锁仙牢,我等须要定个计策方可。”海潮老祖说道:“贫道自育调遣。”便叫一声:“拔山真人,你今晚三更时分假装我的仪容,到临淄东门之外,单教南极老祖出来,假作对阵,与他恋战,待等我喑进临淄,偷取先天袋。只听雷声为号,即速回营,保护秦王的大队,以防齐人冲踏,不可迟误。”复又叫:“翻江真人攻南门,革面真人攻打北门。俱要装成我的形容,与他恋战,必须拦阻齐营的众仙,不许他们回去,便宜行事。”四位真人齐领命,便又叫五老道:“敢烦五位帝君照应芦棚及秦皇的大营,以防不测。”一一吩咐已毕,大众便静坐芦棚之中,只等三更时候,暗暗行事了。暂且按下不提。
且讲南极老祖与众仙真等,把紫竹真人送入锁仙牢中,孙膑便将避火罩双手送与南极老祖,说道:“弟子全仗祖师的法宝,保住了白虎殿,使先母的灵柩得免回禄之灾,此恩没世难忘。”说罢朝上叩了三个头,站在一旁。南极老祖开言说道:“昨夜东华帝君想来劫牢,要在白虎殿上放火,两计不成,反倒失了紫竹真入,他们岂能甘心,必然又有计较。我想你且算一算,海潮圣人等又将作什么把戏。”孙膑闻言连忙掐指一算,就知他们的来意。便对南极老祖说道:“祖师得知,海潮圣人又定下计了,今夜三更,叫他几个门徒,装扮他的模样,在四门上诱战,使我等离开地头,他亲自来偷先天袋,并劫锁仙牢。”南极老祖对众仙真道:“他又要来劫锁仙牢了,我们怎样调停对敌才好?”众仙齐道:“老祖有神鬼不测之机,移天换日之术,贫道等焉能料得出老祖的意度之计。”南极老祖道:“海潮圣人不知我等都晓阴阳,拿这个玩意儿来混我。他必然知我等分了大势,临期定有奇计,不可不料。你等不妨想想,自古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大家一齐计议计议。”
东方朔道:“依贫道拙见,海潮老祖不来还可,他若来时,给他一个厉害,将计就计,使他魂梦皆散方妙。”南极老祖说道:“依你便怎样?”东方朔道:“海潮老祖这个用计,不过怕我们人多,分开众人。我们也遣四个假老祖与四个假孙广文的模样,就去四门临敌。老祖守住锁仙牢,众仙埋伏左右,等他放火烧锁仙牢之时,发雷为号,将他围住。虽然不能治他,叫他出身不得。等他出身大汗,劳劳他的精神,不知此计如何?”南极老祖说道:“此计甚妙,若是其中有变动,临时谅也不妨。”便一举手道:“就烦东方朔老祖你的仙驾,今晚三更假装出家人的模样,镇守东门,敌住来人,千祈不可走漏消息。”又叫:“莲花仙扮做孙广文的模样,在东门隐住,等假海潮与东方朔老祖动手之时,但闻信雷为号,方可头露身形,截战来人,须要把假海潮擒住,方算你们的奇功。”他二人领命去了,又叫:“西方朔镇守西门,也要假扮成出家人模样,截住来人。”西方朔连连应诺。又对金眼毛遂道:“真人你也领出家人的令去西门,假装孙广文,好帮西方朔老祖擒拿假海潮圣人。”
金眼毛遂闻言,立将起来道:“掌教你差别人罢,我是不扮他的,就扮他也不利市。会记起前者我扮他的模样,去打五雷阵,把他三个老门徒送了性命,险些自己也难保性命。我是不扮他,烦你另请别人罢。”南极老祖笑道:“真人我这用人多,别人的执事用得狠,你不过假扮孙广文走走就算了,纵然交锋,也就不甚厉害。”金眼毛遂笑道:“孙三哥我是不扮他的了,我与西方老朔换换罢,他扮孙三哥待我扮掌教,你道如何?”南极笑道:“真人,你且变变,待我们看了相像不相像。”王敖笑道:“矮根子扮像得很好,你不记得他在七国时,因黄伯阳摆下阴魂阵,把广文困在阵中,他那时曾扮过掌教老祖的圣容诓丹呢,我一时也被他瞒过了。”金限毛遂闻言,打跌笑道:“我一辈子俱被你骂够了,那一回也算沾尽了光,你睁着双眼只认不得我,只顾朝着我三叩八拜呢。”王禅笑道:“贼根子,你当众嘲笑我,你若不当众变一变,我不打断你的贼根子,也不算好汉。”金眼毛遂说道:“变变何难。”便叫承奉官,快取几根荆条来。拿在手中,吹了一口仙气,叫了一声,即时就变了一把金如意钩,龙头拐杖的样儿。又取荆条变个圈子,插在袍领里头。王敖笑道:“你们看,他把个圈儿套在颈上,身子又短,毛头毛面的,到不象个猴儿么。你有本事,要他做什么东西?”毛遂道:“寡嘴,你莫管我。”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他忙将真言念罢,又伸手便把脸上一抹,霎时间变换了形容。原来金眼毛遂用圈子套在头上,是变寿星的头儿。真个仙家妙用,怎见得,有诗为证:
水袜红鞋足下登,
仙袍八卦起长云,
世人难解其中奥,
假是真兮假莫分。
话说南极老祖与众仙,一见大笑,说道:“变得好,变得好,难怪鬼谷子上了你的当。如此就烦真人,今晚三更向西门而去,可以挡住敌人。只是不可现了真相,至紧至紧。”又叫白猿:“扮作出家人模样,在南门外迎敌。南门就少个孙膑,不用再扮。”又唤降龙仙,变南极老祖模样,在北门行事。伏虎真人变作孙广文,去帮助降龙真人抵挡敌人。众仙一一领命,又唤文昌仙、皓发仙、绿眉仙、荣钩四位散仙,在锁仙牢四面埋伏,各带纸人一个,只听信雷一响为号,一齐杀出,围住海潮老祖,只第二个信雷声,如此如此,即回文华大殿会齐。诚恐有变,不可有误。又命长眉仙、大头仙、长笑仙、袒腹仙四位仙真去接应文昌仙等:“你四位俱带纸人一个,但听笫三个信雷声,摆下纸人与他,你四人即回文华大殿,另有调遣。”又有王禅、王敖:“你二人看守锁仙牢,就将避火罩罩住锁仙牢,以防他放起火来。等海潮老祖前来,揭符开锁之后,一齐动手。他若奔走时,不必追赶。小心在意,系你二人之事。”二人连声答应,领旨去了。又叫孙膑“在文华殿看守先天袋,必须如此变化,使他下手,不许走漏风声为妙。”调遣己毕,俱各默默无言,直等一交三更时分,各去行事。正是:
就地挖坑等虎豹,
满天撒网打蛟龙。
话说海潮老祖,等至三更时分,辞别五老并秦始皇君臣,带领众位真人,下了芦棚,出离大队,至营门首暂住,对各位真人道:“贤徒们,我今先去临淄,去偷先天袋。你四人各各攻城,不拘那一门,将南极老祖和孙膑诱出,截住恋战,休得放他进去,我便于中取事。只听信雷响声,便是出家人来了,得手了。你等不可恋战,速回保住大队,不可迟误。”说罢,他就跨犼,脚一纵顿,就地金光,起在空中,望临淄而来。暂且按下。
且说四位真人,领了海潮吩咐,各往四门上攻打。四门上瞭望的齐兵,只见秦营中一派火光,不多一时,海潮圣人单身跨犼,正在城下叫战。齐兵知他的法术厉害,都各路齐去禀报。正在急走之间,抬头就遇见南极老祖,旗牌连忙跪下道:“今有海潮圣人在外邀战,有请祖师法令定夺。”只见这位老祖点点头儿,吩咐快与我出家人放炮,举火开城。旗牌闻言,心中暗道:“果然未卜先知的大罗神仙,我这里还未到半路,他那里就来了。”急忙抢上前去,叫伙伴举火放炮,俱各戎装挂甲,摇旗呐喊,点得火把照耀通红,照得城下如同白日一般。假海潮圣人与假南极老祖见面,彼此都不知真假,各怀着鬼胎,两下交战起来、彼此都盼望着雷响,四门上俱是一样,正是:
真真假假不分明,
两下怀疑各自惊。
是真是假俱一体,
真真假假便装神。
却说海潮圣人,一纵金光,来至临淄城。听一听城外的炮响连天,知道是齐人中计,出城迎敌,心中大喜。即将身落将下来,隐住仙体。暗暗往文华殿而来。只见殿上军士们俱各盹睡,殿里边鸟鹊无声。两旁排立着十数张金交椅,灯火辉煌,香烟缭缈。老祖心中疑虑,思想道:“必定他们俱要出城迎敌去了,但不知先天袋放任何处?等我上去看看。”隐住身形,悄悄的上殿。四下一看,只见偏殿中另有灯光。急忙举步上前,从门外看进去,只见两位道者对坐闲谈,中间放着一张桌子,上放着先天袋,心中想道:“我何不先取了此宝,再去锁仙牢搭救众家门徒,岂不是好。”一潜身,往里面就走,将近门前,复停住,暗想:“南极子叫他看守此室,焉能善便给人偷去。且等个空儿下手才稳。”便立在暗处,目不转睛地望着孙膑。忽见他两泪交流,对着那位仙长道:“我燕人只为父母之仇,一时拐打王翦,惹得无当老祖下山,可怜八十四万燕兵,死于雷霄之下。只救得吾一家四口。指望临淄母子聚首数年,谁料秦皇又起兵伐齐,在五雷阵里遭困,老母死亦不能送终。算起来,我贫道吃的苦真不少了。如今又有五老与海潮,亦不知几时能够回山呢。”说着大哭起来。那位道者劝了一回,便起身往后边去了。只剩孙膑,无精打彩的在椅上坐了一回,便在椅子上磕睡起来。
海潮一见,暗喜道:“此时再不下手,更待何时。”忙忙三步当作二步,抢上前去,拿了先天袋。又见桌子旁边,放着一双沉香拐,忙拿在手中。回头又看看孙膑,还在梦中。即忙出偏殿,又将先天袋挂在拐上,飞奔锁仙牢而去。只见牢上用避火罩罩着,便一伸手想去收避火罩,忽听得背后一声大喝:“快拿劫牢的人。”海潮圣人倒吃一惊,忙扭回头一看。认得是王禅、王敖二人。海潮忙将先天袋藏起,把双拐插在腰间,仗剑回身说道:“王禅兄弟休得撒野,你老祖来到锁仙牢来了,你把我怎样。快快与我揭去符录,万事皆休,少若迟延,拿你去秦营中治罪。”王禅兄弟一齐答道:“无当你休发狂言,等我兄弟拿住你,也送进锁仙牢里坐坐。”不出分说,齐用兵器,来奔海潮。海潮大怒,忙仗剑相迎,三人在锁仙牢旁边大战起来。有十余个回合,猛然间一声牛叫,只见孙膑跨着青牛,手中仗若蛾眉剑大喝道:“你偷了我的先天袋,又盗我沉香拐,还不逃走,竟敢在这里劫牢,你想走哪里去?”便舞剑前来助战。海潮圣人心中暗想:“我于今虽劫不了锁仙牢,也得他两件宝贝,倘若被他们困住,到难走脱。不如三十六着走为上。”便一蹬两足,纵金光起在空中。忽听得一声雷响,倒吃了一惊,抬头一看,只见南极老祖坐着白鹤,手仗金钩,在头顶飞来。海潮圣人说声不好了,那老头儿竞立在上面。只听得一声雷声响亮,四方上来了四位散仙,各仗兵器齐叫“休要放走偷宝的贼。”海潮圣人心中大惊,连忙招架各家兵器。那门外的假海潮与南极战阵,忽闻得半空中雷响,假海潮当作自家的师父得了手,一个个心中大喜。那些假孙膑听得这一声雷响,便空中一齐显出身形来夹攻。那假海潮见了假孙膑,一个个心中想道:“老祖既已得手,于今又添上了孙膑,料难支持,何不败回营去,保守秦皇,等老祖回来商议,岂不是好。”各人虚砍一剑,败将下来。那些假南极、假孙膑不舍,紧紧追来,事有先后,到底会见面的。那些假南极都往秦营追来,彼此未见,自然不吃惊,及至见了四个南极,三个孙膑,心下大惊。这边四个海潮,心下狐疑。两下大叫,这边说:“你是何人,敢扮他人前来吓人,你是假南极,假孙膑,我不怕你。”那边说:“你就是真海潮圣人,我也不怕你,况也是假对假的。”就杀将起来,把临淄军士吓得吐舌摇头道:“真真古怪,为何有诈多海潮圣人,又有许多南极、孙膑呢。看来就是仙人在慌乱之中,彼此还两不分真假,何况这些肉体凡夫,如何认得。”只有惊叹而已。那真海潮圣人,在云端中与众仙动手,心中想道:“我得了他的宝贝,那先天袋何不拿出来,把他众人装了在袋内,岂不是好。”便将右手抡剑招架,左手忙把先天袋取出,抛将起来。果然有间房子大小,就射出两股气来,心中大喜。即便大喝道:“众妖仙,你看我的宝贝来取你。”众仙闻言一齐仰首,看见海潮圣人祭起先天袋,各把纸人抛起,各各隐住身形,都落下云头。海潮圣人见先天袋吸了数人进去,心中大悦,用手一摇,先天袋即落在手中,其轻如无物。四下看看,不见八个散仙,只见南极跨鹤远远去了。便不追赶,忙催云头出了临淄城。用目往下观看,只见灯笼火把无数,又见有南极与孙膑,围住众门徒。说:“贫道来了。”即忙冲入圈中接战。不知胜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