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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丈人说史

“西山劳改支队一九八六年度奖惩大会现在开始。”讲话的是西山支队副支队长赵春云,此刻他正主持大会。

西山支队一年召开两次减刑大会,上半年一次年终一次。今天召开的是年终奖惩大会,会场位于女犯大院教学楼五楼礼堂,会场简朴、严肃,台上挂着“西山劳改支队一九八六年度奖惩大会”的横幅,左右两侧一副对联,上联为“不服管教抗拒改造苦海无边”,下联是“靠拢政府积极改造新岸灿烂”。台上有两排桌子,第一排桌子上摆了五盒小小的塑料花,桌子中间对着人行走廊的是报告席,报告席前面一大钵盆景倒显出绿意盎然的生命气息。台上坐着的除本支队领导外,还有江中市中院的有关领导,几乎都是清一色着橄榄色,披红旗领章的男女民警,不言已威,只是会场无高低之分,使主席台少了些许威严感。

台下坐着三四百名代表,中间一个十字人行道,女犯在前面分坐两边,男犯坐后面。各大队副教导员在主席台后排就座,带队女民警坐在自己队伍两侧,男民警则集中坐在最后面。这里只是奖惩大会的主会场,各大队犯人集中坐在各监舍走廊,以收听广播的方式参加会议。

会议开始,首先由江中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二庭的王庭长宣布减刑和加刑名单。在热烈的掌声中,当个头中等的王庭长头戴大盖帽,身穿佩着肩章的军警式法官制服走向报告席时,显得肃穆而威严。王庭长首先宣布了96名减刑和1名假释人员名单,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王庭长接着宣读了两个判决决定:1.罪犯陈琪、徐飞翔因10月1日越狱脱逃,分别加刑三年、两年;2.罪犯陈一民因生产质量问题报复杀害工人占玉芳,经省高院核准死刑,已于1月10日执行枪决。其中第二条是应支队要求,为增加法律的威慑力,对陈一民死刑一案进行宣读。王庭长宣读完毕后,威严的眼神横扫一下会场,坐在前面几排的女犯大多低下头来,不敢直视法官,整个会场鸦雀无声,空气中充斥着对反改造分子专政的肃杀气氛。当王庭长转身回主席台时,台下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接着,副支队长赵春云在报告席坐下。赵副支队长个头不高,也不魁梧,但却有着一对倒八字剑眉,虎虎生威。他在报告席坐定,两道剑眉先扫视了一下会场,然后开口说话:“刚才王庭长宣布了减刑名单,下半年全支队共有96人减刑,还有一人假释,加上上半年减刑人数,全年有将近180人减刑,这说明我们支队大多数犯人是靠拢政府、积极改造的。全年将近180名犯人获得减刑,说明你们只要服管服教,积极改造,就会有好的改造前途。王庭长还在会上宣布了两项裁定:首先是六大队罪犯陈琪、徐飞翔10月1日越狱脱逃,被分别加刑三年和两年。脱逃是典型的反改造行为,是最没有改造前途的,这两个人脱逃不到5天就被抓回,今天被分别加刑,这就是反改造的结果,我奉劝那些不安心改造,还在想着逃跑的罪犯,好好看看陈琪、徐飞翔这两个人的下场,别的不多说。另外一个被判决罪犯就是陈一民,为了生产上的一点矛盾纠纷,就怀恨在心报复杀人,对这种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只能专政,别无他法。在这里,我再次奉劝那些抗拒改造、顽固不化的罪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否则不会有前途,希望你们切记!在这里我不多说,等下陈支队长还要做报告。”接着赵春云拿起几张纸,宣布了403个劳动改造积极分子和86个获表扬以及206个获物质奖人员名单,还宣布了3个记过、1个受警告处分的犯人名单。

在陈支队长作了五十分钟的讲话后,会议按程序在欢快的乐曲中结束。

主席台第一排的来宾和领导们退场后,先由前面的女犯依次退场,男犯再起身整队依次下楼。乘着女犯还在依次退场,礼堂里开始有点嘈杂时,刘强走到程才旁边,程才抬头见是刘指导员,咧嘴点了点头。刘强看看他,心里琢磨着他减刑后的心态,想着回到监舍后找他谈谈,了解下他对自己减刑的想法。没想到,散场后回到本队监舍,当走在队伍后头的刘强上到二楼时,却见程才站在办公室门口等他。平时不苟言笑的刘强带着点笑容让他进了屋。

马小牛、方冬生、陈兴国几个人也一齐回到了办公室。刘强还没开口,程才却主动说话了:“给我减十八年半,我以为能减到十七年左右。不过我知道这次能减还要谢谢队长。”

队长们都看着他。马小牛直率地说:“你程才在大队印象不好,中队都希望你多减点。”对程才这个生产骨干,马小牛一贯很重视。

“指导员给你说了不少好话……”

陈兴国想多说几句,被刘强打断了:“不管减多少,总是一个好开端,慢慢来。一方面劳动上多奖分,一方面改脾气。说实话只要你改造上过得硬,队长也不会怎么为难你。是不是?”

程才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指导员说到点子上了。”方冬生望着程才说道,“你要是个明白人,就记住指导员的话,争口气。”

程才身板挺直了说:“我一定让队长放心。”

看着程才精神状态不错,刘强换个话题问道:“你那个节目大队看了怎样?过几天,支队要会演。”

“昨天在五楼排练,应教导员和刘队长都在。”程才胸有成竹地说,“刘队长说我《小白杨》唱得好。”

“好。”刘强见谈得差不多了,便让程才回监舍把王文清叫来。

马小牛和方冬生下午上中班,准备先走。临走时,刘强说:“王文清明天释放,下午让他去跟他娘见一下。”马小牛答应一声,先下楼走了。

王文清走进办公室时,一脸的高兴。他在小板凳上坐下开心地说:“谢谢指导员,谢谢陈队长。”

刘强心情愉悦地吐着烟圈道:“队长教育是一方面,主要是你自己表现。”

王文清说:“我有今天,是碰到了你指导员。熊根水和我一样刑期,比我早来几个月,和东海人打架又加了五年,后来一说起这事他就后悔。年轻时头脑发热,有人拉一把就不一样。”也许心里舒坦,王文清今天说话流利多了。

“指导员是真正的人生导师。”陈兴国认真地看着王文清说,“可惜我们中队有些人就是不听话,队长说什么,总是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

王文清说:“指导员、陈队长,反正明天我要走了,我说几句肚子里的话。”

刘强、陈兴国认真地瞧着他,点点头。

“队长都是好心,谁有事都会找他谈。但我们天天在一起,我晓得有些人是不会听队长的,到死都不会听,譬如万建华、郑国宁。”

刘强他们静静地听着。

“劳改队这地方,坏人来了会更坏,好人来了也变坏。”

两个民警放大眼睛,诧异地看着他。

王文清沿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有人刚来时还好,来了几年后反而变坏了。为什么?很简单,他过去可能就做了一两件坏事,到劳改队一看,这世上还有比自己更坏的人,他就对自己以前做的事没有了悔罪感,有的反而去向更坏的人学本事,你说这人不会变坏么?”

刘强定定地看着他。陈兴国却发问道:“就没有变好的?”

王文清也不假思索地说:“变好的也有。一是原来就不怎么坏,二是有控制力。”

“说说。”刘强道。

“譬如蔡树林,还有张玉树、金玉源。”

对蔡树林,刘强比较了解:“文革”犯,个人素质较好,从不与那些偷鸡摸狗的人搞在一起,被犯人称为“二干部”。王文清提起他没什么奇怪,但没想到他对张玉树也评价这么高。张玉树是因打群架出了人命被判刑入狱的。

“张玉树,挡四台车,劳动没话说。”王文清道,“有点清高,以前还是工人。他不愿多搭理那些小偷小摸的人,也不违反什么。我觉得他也没变坏。金玉源原来是我们江中人的对头,人家不惹他,他绝对不惹别人。这么多年从来不惹事,像他这样的人,劳改队也不多。”

刘强和陈兴国不约而同地笑笑,心想这家伙还善于思考。陈兴国笑着问他道:“你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王文清看着两个民警笑了起来。年轻的他笑起来还透出一丝稚气:“蔡树林他们本质不坏,年龄也大,不会受别人影响。我就是跟坏了伴,到这里后指导员找我谈的多,我也控制自己,所以还好。”

听着王文清的叙说,刘强心里甜丝丝的,这家伙能说出这一番话,说明他不仅有分析问题的能力,而且几年的教育改造对他思想和性格的变化起到了作用。刘强心里很高兴,便关心起他出去后的事情:“出去后打算干什么?”

王文清说:“出去的事经常会想,到底干什么,现在也不好说。”

刘强看了一眼陈兴国,对王文清说:“下午陈队长带你去见一下你娘。”

王文清的眸子亮了起来:“那我今天中班不上了?”见刘指导员点点头,便起身道:“谢谢指导员、陈队长。”

刘强示意他回监舍,到吃中饭时间了。

王文清一走,刘强丢支烟给陈兴国,自己也点着火:“王文清讲的这些,从侧面证明一个人能不能改好,除外部原因,主要还在自己。”

“本质是基础。”陈兴国说,“从王文清身上,可以看出一个人只要不是太坏,在外力作用下是可以变好的,相反如果是坏坯子,外力作用再大也没用。”

刘强说:“过去那个万建华就是这么个人物,真是花岗岩脑袋,支队、大队、中队,多少领导、队长找他做工作就是不听,最后闹了那么一场斗殴,关了禁闭只好自杀。对他,教育都是对牛弹琴。”

“所以,”陈兴国说,“教育的重点要放在年轻人身上,像王文清这样可塑性强的年轻人,就是我们要教育的主要对象。”

刘强说:“看来‘八劳’会议中央提出‘三像’是有原因的,也是有针对性的……”

陈兴国看着刘强两眼直视前方,知道他又在思考问题,便不再吭声。

下班后,吃过晚饭,刘强正在北面房间洗碗,妻子闵冬香过来招呼说要和梅子去一下父母家。刘强忙说:“等一下,我也去。”

闵冬香好奇地看着老公:“你也去?”她父母虽住在本支队职工生活区,但平时没事他是不去的。

“去向你爸讨教。今天他在家吧?”

闵冬香说:“可能在吧。”她知道父亲每周二、五进监,今天星期四应该在家。

说话间,刘强已把碗洗好。闵冬香叫女儿刘梅出来,把南面房间锁了,然后在走廊等老公。他们住的房子被称为新三楼。之所以被称为新三楼,是因为生活区还有一栋老三楼。老三楼在整个六十年代都是西山支队职工生活区的标志性建筑,“文革”期间,这栋楼还先后作为“五七”大军和“生产建设兵团”的办公场所。与老三楼齐名的新三楼建于六十年代末,每层楼中间有条走廊,南北两个房间住着两户人家,洗脸刷牙上厕所则在公用盥漱和卫生间,房子虽然简陋,但当年为解决职工住房问题立了大功。时至八十年代中期的今天,刘强因为工龄长才分到了两间房,虽然走廊把他们家分成了两半,但刘强还是挺满意的,毕竟结婚时还住在四合院一间平房里,转业来到西山支队后加了一间房,到前年他们家才离开潮湿的四合院搬到了干爽的新三楼。

“一家人吃了饭到哪里去呀?”提着水壶从门口经过的包大刚,见刘强一家三口准备下楼便随口问道。包大刚是三中队中队长,他住在二楼西头。

“到丈人家去一下。”刘强道。

包大刚立住笑道:“饿肚不去饱肚去,你们啦真是想不开,老丈人的饭不吃白不吃。”

刘强两口子笑着,和女儿下了楼。

夜幕下的生活区光线暗淡,寒风习习,路面上见不到几个行人。不一会儿,刘强他们就到了老丈人家。

刘强的丈人闵细仔住在生活区唯一一栋四层楼里,楼房两个单元,每套三室两厅10平方米。住这里的都是西山支队资格最老的离休老干部,仅抗日老战士就有三四个。闵细仔资格不算老,1948年在县大队参军入伍,曾在地区公安处所属织布厂管理犯人,后调入西山支队,到现在五十八九岁了,还在基层大队工作。

闵细仔见女儿、女婿一家这么冷的晚上过来,一副乐呵呵的样子笑着说:“梅子冷不冷?”他家已生了木炭火,屋子里有点暖意。

已经八九岁的刘梅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说:“一点也不冷。”话没说完,她就和表弟小伟到房间里去了。小伟是闵冬香大弟弟闵宁安的儿子,平时弟弟两夫妻住四合院,因为四合院条件太差,爷爷奶奶便让小伟住在自己家。

闵冬香进屋后和母亲进了房间。刘强打烟给老丈人,自己也坐下了。

“爸,上次我中队那个犯人给你们找麻烦了。”

“没什么,小温当时也是在气头上。”闵细仔侧头看了他一眼说,“后来纪委来,我把他们挡回去了。”

“听冬香说,三大队‘文革’以前就关过犯人?”刘强当女婿多年,还从未问起过老丈人的光荣史。他只听闵冬香说过,老丈人曾在一次车间辅助厂房的火灾中救火受伤,至今左脸上还留下一巴掌大的伤疤。

闵细仔从未见女婿扯这些事,今天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便一问一答地说道:“我一直在织布车间,车间都是我们建起来的。一开始就是男犯挡车,那时还是脚踏机子。”

刘强问道:“那时关的都是些什么人?”

“反革命,坏分子,也有一些贼。”

“那时犯人好管么?”

闵细仔说:“都是专政对象,强迫改造,只能老老实实,不能乱说乱动,表面上看起来服帖,但,”闵细仔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思想顽固得很呢。”

刘强笑了笑,没吭声。

“反革命就不一样,一有风吹草动就来事。”闵细仔开始打开了话匣子,“蒋介石‘反攻大陆’那年,六二年吧,有人从报纸上看到消息高兴得很,表面不作声,背地里煽风点火,攻击政府,说美帝国主义好,蒋介石好,暗中串通人磨洋工,嚣张得很呢。”闵细仔不无兴奋地继续说道,“不过,那些人掀不起浪,批斗会一开就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见女婿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闵细仔接着说道:“那个时候,我记得最清楚就是毛主席那句话,叫什么……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敌人一天天烂下去,我们一天天好起来。那时候干部思想很坚定,除了劳动生产,就是给那些人洗脑壳,让他们老老实实做人。”

“那时候队长和犯人关系怎样?”

“那个时候干部和劳改犯分得好清楚,”闵细仔说,“都是阶级敌人,专政对象,笑都不能笑一下……但那些人表面还老实,所以那时有‘文斗’没‘武斗’。”

见证过“文革”初期乱象的刘强,似乎明白老丈人比喻的意思:“那个时候改造犯人主要是开批斗会?”

闵细仔点下头补充道:“批斗会也不是要打倒哪个人,是讲理,集体讲理。除了批斗会,还有坦白检举,平时考核也抓得紧,劳改犯每天有什么好事坏事都要登记,一个星期开一次生活检讨会,月底总结,季度评比。有什么大点的事都要组织学习,有年台湾飞行员开飞机回大陆,我们就让他们学习讨论,要他们认清形势,别做梦,老老实实改造。”

“今天你老爸作起报告来了。”刘强的丈母娘回到客厅,见老头子说得起劲,便笑着对身旁的女儿说。

刘强忙说:“今天特意向老爸取经。”

闵冬香笑笑在刘强身边坐下,拿着小刀削苹果。

这时丈母娘听见房间里两个孩子说话的声音大了点,便走过去看究竟。

听了老丈人讲的这些,刘强大致明白了过去改造犯人的情况,联系起今天上面的政策和下面一些民警的做法,他似乎明白了改造罪犯政策前后变化的拐点就在西山纤维厂恢复劳改单位建制后。于是他又问丈人道:“我们厂重新收犯人是哪一年?”

“恢复劳改单位就进了人。”

闵冬香削了苹果先给父亲,父亲不要说怕冷,给刘强,刘强摇摇头,她只好自己啃起来。

“恢复劳改单位时,情况蛮复杂吧?”刘强问道。

闵细仔看了女婿一眼,心想他怎么对过去的事感兴趣,但口中还是自然地说道:“那个时候情况复杂,一方面开始进劳改犯,有男有女,还有一批‘五七’大军没走,乱七八糟的。”

“我就是那一年底顶替我妈进厂的。”闵冬香说。

刘强问道:“那个时候关的都是刑事犯吧?”

闵细仔说:“过去那些反革命、坏分子‘文革’开始后差不多都调走了,后来的都是些年轻人,偷东西、抢东西的,还有打架进来的。”

“这些人就不好管了吧?”刘强说着拿起了烟。

闵细仔接过女婿的烟自己炭火上点了,吸了口烟后说道:“都是些好吃懒做的,傲傲烈烈,讲什么都不听,有爹养没爹管的。”

“后来,从东海调了一批犯人……”刘强有意引起话题。

“东海人来后,麻烦就多了。”闵细仔笑笑,讲起了往事,“一个本地人,一个外地的,谁也不买账。都是火气大,打了好几次架……欸,后来你不是也来了吗?”

刘强点点头说:“听说东海犯人刚来时和队长都发生了冲突?”

“也不是所有东海人,就是一些捣蛋的和队长对着干,闹了一阵子。后来关了一批,也就不闹了,胳膊哪扭得过大腿呢?”闵细仔很严肃地说,“不过那些家伙蛮厉害,搞不过队长就和江中人搞,打了几次架,不是‘严打’还真不晓得会闹成什么样子。”

“欸,爸,”刘强继续说道,“你说现在的犯人这么捣蛋,上面怎么还提出要‘三像’呢?”

两鬓花白的闵细仔把烟屁股丢到火盆里,两眼看着对面墙上已经发黄的毛主席像,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说:“听上面是说,过去关的都是反革命,阶级敌人,现在关的都是工农子弟,内部矛盾,过去那些人是要翻天,现在这些人是没读到书,打打闹闹惯了,偷东摸西,好吃懒做,爹娘都管不住。我们厂方富贵的崽不就是因为打群架在皮革厂劳改吗?冬香都晓得。”

闵冬香接话说:“方大刚比我大一岁,是我们厂一帮男的头,好像是八二年和镇上人打群架,死了人,判了十五年吧。他爸也是离休的。”

“老方那个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有工作没文化,打个群架就进了劳改队。”闵细仔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中央把这些人叫作什么……对,失足青年。这些人没读到书,大人的话不听,一天到晚乱来,不就这样进了劳改队。”

刘强心里很开心,老丈人一番朴实形象的话语让他对失足青年的理解加深了,也进一步明白了中央提出“三像”的初衷。过了会他又对老丈人说:“现在还有人对犯人动手动脚。”

闵细仔用火钳拨了下炭火,然后抬脸看着墙上的毛主席像,脸上的大疤痕在炭火的映照下显得那么清晰,红亮亮的。他慢慢地说:“你不要学他们。过去对那些反革命、坏分子都不会动不动就惩罚,现在对工农子弟更要讲政策。上面已经讲了要‘三像’,说实话像爹娘对崽女难做到,像医生对病人,像老师对学生还可以。”

这时两个孩子从房间里出来了。小梅看着闵冬香说:“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快了。”闵冬香随意答了一句。

“下面工作的干部也有难处,”闵细仔客观地说,“有的劳改犯喜欢磨洋工,不好好劳动,脾气急躁一点的就会动手动脚,违反政策。这就是一个人能力的问题。我们大队,有的中队每个月生产任务完成得也不错,我也没看到谁拿劳改犯怎么样。”

刘强把烟屁股丢进火盆,高兴地起身说道:“好,我有数了。” PdGwrcuMKNdk5gD8GfxEafq7gHaakQrntRgA+RHbNyCiOwOkvIdqidoCdTxma2G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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