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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有人挨揍

入夜不久,离省城江中不太远的西山支队大院里,黑压压地坐满了等待看电影的人。人群被人为地隔开在东西两个院子里。院子中间修筑了一条近三米高的界墙,银幕就悬挂在界墙中间两根高耸的铁杆子上。每当放电影时,西院坐着的都是清一色的男犯,东院则为一色清的女犯。

今天放的电影是《庐山恋》。《庐山恋》在全国公演多年,因为它是“文革”后国内表现爱情主题的“第一部吻戏”,监狱管理部门一直不敢在监内放映,直至支队分管领导点了头,管教科分管教育的领导才安排今天这场电影。晚上播放电影《庐山恋》的消息,犯人们白天就知道了,非常高兴,都在期盼看到它。原来据组织放电影的教学组民警朱东方说,今天是最后一次全支队犯人同时看电影,因为支队要在界墙处建一座三层的犯人生活辅助用房,下个星期就动工,因此今天人们的情绪很高,又恰逢国庆休息,全支队的人基本都到场了,电影尚未开始,银幕两边院子里早已坐满了黑压压的人。

每次放电影都是这样。自从前两年支队决定在监狱内播放电影后,看电影一直都是西山支队犯人们最喜闻乐见的事情。每当界墙中间那两根铁杆子上挂上银幕时,人们就会兴奋起来,忙着打听今天放什么片子,期盼着能早点欣赏。尽管银幕悬挂在两个大院中间,人们有时看正面,有时看反面,但大家也没什么意见。因为放映员在两边轮流放映,谁也不吃亏。其实这个细节并不影响人们对电影的追捧,因为各大队之间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只有看电影时熟人之间才有见面招呼寒暄的机会,或交流犯人中私下秘密联络的奇闻逸事。可以说,看电影是男人们难得的精神会餐,比看电视强多了。

六点四十分,天刚黑不久,大院里的照明灯都亮着。三、四大队的院子里开始热闹起来,人们从监舍楼里陆陆续续地来到院子里,大队值班领导开始让各中队集合整队。

三大队和四大队合住一栋五层监舍楼,位于大院南面,俗称南楼,楼前各有一个二三百平方米的小院子,那是人们平时活动的场所。大院北楼也是一栋五层监舍,四、五楼是教学区,三楼以下住着五、六、七三个大队的人。两栋大楼中间修建了一个篮球场。一墙之隔的女犯大院格局与男犯相同,三个大队女犯都住在北楼,女犯南楼与男犯大院南楼仅隔一米,几乎形成联体楼,三楼以上是女犯教学区和礼堂,三楼以下是医务所和监舍。整个大院就两排,共四栋监舍大楼,构成了西山支队监舍大院的基本布局,虽不宽敞,却也整齐划一。

快七点了,各大队犯人陆陆续续进了操场,放映员正在做放映前的准备。天完全黑了,但在路灯的辉映下,操场上光线仍然不错,几米内能看清人脸轮廓。

“金桂龙,你还在这干什么?”

说话的是四大队的管教队长温俊青,他站在自己中队后头,见东海犯人金桂龙还在队伍外和人说话便喊了一声。不知是不是嘈杂的环境使对方没有听见,金桂龙他们没有什么反应,温俊青便走过去对金桂龙说:“还在说什么?”又看和他说话的那个犯人有点面熟,好像也是东海犯人,但不是他们大队的,便呵斥道:“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金桂龙赶紧回队伍里去,临走时拉了拉同乡,但同乡却不走,还朝着个头瘦小的温俊青回了句:“你管我干什么?”

温俊青一听就来气:“你跑到这边来我不管你呀?”

那犯人鼻孔“哼”的一声,边走边说道:“管好自己的老婆吧!”

温俊青脑袋“嗡”的一声,这话太刺人太伤人了!温俊青气急败坏,快走几步一脚踹在那犯人屁股上,对方当即倒地。温俊青扑过去按住他,叫来旁边几个犯人一起将那人抓住提起,然后揪住往四大队监舍走去。正在附近的三大队一中队民警陈兴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跟了上去。

被揪往四大队监舍的这个犯人就是程才。温俊青对他毫不了解,只是有点面熟——那是因为上个月他们大队挡车工不够,从女犯大队抽调一个班次的女犯学挡车时,这人到四大队来帮忙带徒弟。但温俊青并不熟悉他,现在这小子居然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是可忍,孰不可忍!

程才被揪到四大队监舍值班室后,几个犯人走了,剩下温俊青和四大队的另两个民警以及刚刚进屋的陈兴国。

大队值班室和犯人监舍一样大小,后面三分之一的位置是值班床铺和储藏室,中间用文件柜隔开,前面摆了三张办公桌和一张三人人造革沙发,活动空间也就七八个平方米。

“把他铐起来。”温俊青叫两个民警把程才双手戴上手铐后,缓缓走到程才面前,两眼冒着无比炽烈的怒火。

在场的陈兴国二话不说,赶紧开门跑了出去。他心急如焚走出四大队院子,却与四大队教导员闵细仔撞了个满怀。陈兴国一见闵教导员,竟有点结巴地说:“闵教……”说罢就往操场上奔去。

天很黑,电影已开演。陈兴国正要往前走,却见刘强匆匆赶了过来,陈兴国简单说了两句,见刘强往四大队去了,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转身在自己队伍后头椅子上坐下来。

“行了。”闵细仔一进大队值班室后,见温俊青正从腰间抽皮带,准备用皮带抽那犯人。

“你不要管。”温俊青出手就一皮带甩过去,“老子今天就是要让他长点记性……”说罢,高举着的右手却突然被人抓住了。

“行啦!”闵细仔一掌拍在桌子上,“你想出人命是啵?!”

温俊青被人拉回到沙发上,刚才抓住他右手的是刘强。温俊青看他一眼,也不说话,坐在沙发上直喘气。

刘强见程才倚墙斜着,两只大眼睛充满着仇恨地盯着温俊青,便让一个民警把程才的手铐打开。正好陈兴国开门探头看里面,刘强跟闵教导员打下招呼,然后让陈兴国把程才送到医务所去。

陈兴国搀扶着程才走后,两个民警也走了。闵细仔见温俊青怒气稍缓,便问道:“怎么回事?”

温俊青却不吭声。

沉默一会儿,坐在温俊青一侧的刘强在他的右腿上拍了一下说:“为什么事?我好回去批评处理他。”

温俊青仍不吭一声。他慢慢地掏出烟和打火机,旁若无人地点起烟吸着。

刘强望了闵细仔一眼。闵细仔是他的老丈人,快到退休的年纪了,还在基层一线工作,热情不减。为避免尴尬的气氛,刘强拍了拍温俊青的肩膀做起身状道:“你消消气,我去医务所看一下。”

刘强起身与丈人点了下头,转身要离去,温俊青却吐出一句话来:“你去问那小子。”

外面操场上电影放得正欢,片中人物的对话声在大院上空回荡着。刘强没进操场,直接往医务所走去。

医务所就在旁边,一座独立的小院子,里面灯亮着。刘强估计陈兴国他们还在医务所,便径直走进就诊室,民警医生廖前进正弓着身子给程才检查。

刘强满是歉意地笑笑:“廖医生辛苦了,搞得你电影都看不成。”

“没事。《庐山恋》我看过。”廖医生也笑笑。

从医务所出来,带程才经过操场边黑压压的队伍旁边时,刘强发现程才挺了挺身子,加快步子往前走。

“老刘,你们先走。”陈兴国主动和刘强招呼一声留下来,电影散场后他要带人回中队。

刘强他们穿过大队院子正要进监舍楼道,副教导员应树根从后面跟了上来,让他们先到大队值班室去。

应树根开了门,也不叫他们落座,板着脸看着程才说:“怎么跑到人家大队去挨打了?”

程才气鼓鼓地看了一眼应树根,却不吭声。副教导员应树根从来没有好脸色给自己,他懒得理他。一旁的刘强见应树根这样子,也不好叫他们坐下说,毕竟他是副教导员。

“不肯说是啵?”应树根一副挺严肃的样子,“我看你就是贱骨头,该打!”原来,应树根听说程才被打送往医务所后,到四大队监舍值班室去了一下,弄清了温俊青打他的原委。

“什么原因?”刘强看着应树根。

应树根看了一眼刘强,用手指着程才说:“这小子竟然管队长的事,打死都活该。”

一听这话,刘强似乎明白了几分,想着三个人这样站着不是个事,便主动说自己带程才回中队去教育他。

应树根点点头:“好好教训教训他。”

一中队监舍就在二楼。二楼左手边就是中队民警办公室,办公室只有十二三个平方米,几张办公桌一放就没多大空间。刘强在办公桌前坐下,招呼程才在墙根一张小木凳上坐下后,眯了下眼睛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

“我就说了‘管好你老婆’。”程才老实地说。

“你好好的说这个话干什么?”

“我和金桂龙说话,他跑来管闲事,我才说那句话。”

“那是你该说的话吗?”刘强板着脸孔说,“才安静了多久?队长不惹你,你却去惹队长。真的是骨头作酥了?”

听了指导员刘强几句批评后,程才心里也开始平静下来,他看着刘指导员端坐在办公桌后面,一副与人为善的样子,人就没了脾气。刘指导员管过他多年,他很了解指导员这个人,听说他原来在东海当兵,转业后直接分到了他们一中队,先当队长,后来又当了中队长,现在是他们中队的指导员。刘指导员凡事他都分个青红皂白,处理问题也泾渭分明。自己以前虽然多次被他罚过,但他心服口服,因为自己过去确实太吊儿郎当,老是给他找麻烦。庆幸的是,他遇到了刘强,由于他过去不大听队长的话,吃了不少苦头,刘强当了指导员后,情况才开始有了转变。也许刘指导员在东海当过兵,对自己和其他东海人有那么点好感,也许他有一副菩萨心肠,程才做错了事,哪怕指导员发再大的火,他也接受,他就愿意让刘指导员慢慢说着自己,从不反感他对自己的教育。

“队长的事关你屁事?”刘强两眼忽然露出严肃的冷光,提高嗓门说,“教了你多少年了,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刘强十分严肃地说道,“应教说得一点也没错,你就是个驴子骨头!”

说到这儿,楼梯上传来众人上楼的声音,电影散场了。刘强静了几秒钟,接着斥责道:“队长的事你少掺和!不要听风就是雨!”

程才小心地说:“是真的,女犯……”

“什么蒸的煮的。”刘强堵住他的嘴道,“别人的事少操心!”说罢站起身来,“三十几岁的人,该学聪明点了。”

陈兴国推门而入,程才看了一眼指导员,便知趣地乘机出了门。刘强顺口问了句“点了名?”,陈兴国点点头:“点了。”在椅子上坐下后问道:“温俊青干吗打他?”

“嗐,这个家伙……”

陈兴国不解地看着刘强。他来支队时间不长,好多事情不明白。

刘强看他一眼没吭声,拿起桌上的“庐山”烟丢一支给陈兴国。陈兴国接了烟,忙掏出打火机给刘强点火。

刘强吸了两口烟道:“温俊青老婆赵冬梅原来在女犯那边带班,金洋那时是我们中队指导员。两人有没有关系不好乱说。”说到此,刘强强调道,“这种事,我们当队长的不能让犯人牵着鼻子走,就一条——队长的事,不能让他们以下犯上!”

听到刘强的话,陈兴国点了下头说道:“这种事搁谁头上都受不了。”

“这家伙没一点身份意识。多少年了,吃了多少亏,都是嘴巴不饶人。哪天有空我还得找他谈谈。”过了会儿刘强又咧嘴笑笑说,“这家伙聪明是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别人开两台车子,他却开四台。”

陈兴国也夸道:“还识谱呢,歌也唱得不错,还会吹口琴,也是个人才。”

“这家伙其实不怎么坏,就是嘴不饶人。”刘强说,“有空再找他谈一下。”

早晨7:40,刘强准时到达厂区主干道。刘强就住在支队职工生活区,生活区位于国道北面,国道南面就是监狱。监狱里面不算大。西山纤维厂只是一个中型企业。从监狱大门一侧的小门走进监狱,在你面前的是一条厂区主干道,两旁是三大队和四大队的织造车间。再往前便是二大队车间和五大队车间以及仓库、发电房等。主干道半中腰是丁字路口,直行到底是女犯监舍大院,右拐后再左拐,一路上便是另外几个大队的厂房和锅炉房,锅炉房南面即是男犯监舍大院。三大队的人从监舍院子经二道门报数进出走到车间门口大约20分钟,刘强从家里步行到车间门口也就七八分钟,不过他用的是军人步伐。

每当中队上早班,刘强就按时到达车间门口等候。以前他当带班队长和中队长时,民警少,他要两个搭档马小牛和方冬生轮流带队进车间。去年当了指导员,今年又分来了大学毕业生陈兴国后,便由他们三人轮流带人。但刘强还是习惯成自然似的,只要中队上早班,他就要提前20分钟去车间门口接队伍,因为早晨上班时间是一天中最乱的时候。三、四大队的男犯和二大队的女犯都是三班倒,上下班时间一样,再加上其他大队也几乎同时出工,各大队的民警、工人也在7:50左右陆陆续续进厂,所以每天这个时间段是厂区主干道最杂乱的时候。特别是自从三大队临时抽调七个男犯到四大队跟班辅导女犯,而这几个男犯由刘强他们中队临时管理后,刘强更不敢掉以轻心,每天他都到现场看着他们进车间,有时晚上进监还在办公室挨到1:30和上晚班犯人一起出去,在车间门口看着大部队进了车间,带班队长把那几个男犯送进了四大队,他才放心地回家去。

今天也同往日一样,刘强刚站到车间门口的主干道上,就见两支衣着混杂的队伍缓缓地从丁字路口那边走过来。秋高气爽的早晨,阳光从樟树和梧桐树的枝叶间漏下来,落到犯人们身上,使原本衣着杂乱、裤腿和双肩都加缝了米黄色裤边和肩布的队伍更显得斑斑驳驳。二大队的队伍到了车间门口,女犯们自觉往车间一侧偏离,一部分往车间走去,另一部分原地待命。刘强他们一中队的人从女犯侧畔走过,无数的光头齐刷刷地往右边看过去,也就那么一会儿,男犯们就到了车间门口。中队的大部分人依次进了车间,剩下程才那一组辅导人员由陈兴国领着原地待命。这时二大队那支原地待命的女犯队伍来到四大队门口,鱼贯进入车间。刘强走到程才身边问了句:“怎么样?”

“没事。”人高马大的程才耸耸肩,摆出一副轻松的神情说。

一旁的方冬生不无揶揄地说:“天天跟过年似的,有个屁事。”

“嘻嘻。”旁边几个人忍不住笑起来。

刘强也放心地笑了。他问程才“怎样”的意思是关心他被打后的身体恢复情况,因为昨天,程才主动到中队办公室向他表示了对错误的认识,说一些人知道真相后也都说他“不该去惹队长”。昨天刘强看出他的精神状况不怎么好,现在见他若无其事的样子,也就放心了。

刘强走进自己车间,车间里一片如雷贯耳的巨大噪音几乎瞬间使人失聪。刚分到这里工作时,刘强很不习惯,时间长了才逐渐适应,并渐渐地对它有了一种农民对于土地那种亲切而又依赖般的感情。

三大队织布车间是七十年代建造的。原先的织布车间始建于五十年代末,是西山纤维厂建厂后建造的第二个生产车间,它就是现在二大队在使用的矮旧平房。三大队现在使用的是后来扩建的车间,织机都是10型铁木机,有10多台,把车间塞得满满的,像森林似的密密匝匝。这些看着土老帽似的织机,生产出的蜡羽纱、手绘丝织方巾去年还参加了全国旅游产品展销会,特别是手绘方巾是在7厘米见方的丝绸上手工绘出名山大川和虫鸟花卉图案,深受顾客青睐。车间生产的许多产品销路都不错,如线绨被面、软缎被面和富春纺、赛春绸等都很受大众欢迎,有的畅销港澳和海外。这些产品虽然经过了后面染色才变成了人们喜欢的商品,但首先创造这些财富的还是他们三大队的人。由此刘强感到有些自豪,尽管自己中队长年累月地三班倒,工作非常辛苦,但内心还是感到值得的。

因心中有事,刘强今天没巡视车间,直接上了二楼大队办公室。教导员金洋和两个女会计、出纳都在,刘强向金洋汇报说,程才前几天被打后,他批评教育了程才,程才也承认了错误,因此他准备去四大队沟通一下,并提出:“考虑到两个人在一个大队,为避免发生意外,干脆让他先回来算了。”

金洋听了刘强的话略一思忖便道:“犯人有错在先,干部也打了他,这事没什么好说的。你去说说,看他们的意见,那几个男犯原定借两个月,差不多也快到时间了,能抽回来就抽回来,有困难先抽他一个也行。”

刘强离开大队办公室后直接去了对面的四大队。四大队生产车间是西山纤维厂八十年代初投资新建的第二个织布车间,空间更大,光线更好。今天上早班的都是女民警,负责带班的唐秀娥站在车间一角,那个年轻的民警彭彩云站在另一边。刘强沿墙根走过去,与唐秀娥打了声招呼后径直上了二楼,走进了四大队办公室。

四大队教导员闵细仔、大队长高正平和会计、出纳都在。刘强一走进办公室,高正平开口道:“女婿看老丈人来了。”

大家都“嘻嘻”地笑起来。刘强也笑着坐下说:“来跟领导汇报。”

刘强的老丈人见从不上门的刘强忽然来了,猜想肯定是为几天前那个犯人被打的事。

果不其然,刘强一开口就直奔主题:“我们那个犯人与温队长发生纠纷后,我们狠狠批评了他,他也承认了错误。”

“那犯人没什么事吧?”闵细仔说,“今天好像来上班了。”

刘强明白老丈人问的是程才的身体有没有什么大碍,便说道:“没什么问题。”顿了顿又道,“这件事就这样算了。温队长不会还在生气吧?”

闵细仔看着刘强说:“受了气,也出了气,应该不会有什么了。”

刘强接着道:“我们这个犯人干脆撤回去算了。两个人在一个大队总不好,不要出什么意外。”

高正平说:“虽然不是一个班,但交接班会碰到。”

刘强又说:“原定计划这几个人月底撤出,可不可以全部提前撤出来?”

闵细仔看着高正平,高正平道:“女犯学也学得差不多了,要撤也行。”

“那就这样。”闵细仔接过话道,“定个时间,10号怎样?没问题就10号撤出。你回去跟你们金洋说一下。”

刘强心情愉悦地下到车间,见唐秀娥还在原地站着,便往她身边走去。四大队车间的提花机少,自动布机多,车间不显拥挤,噪音也比三大队小。女犯挡车工都穿着白围裙,在自己的机台前忙碌着,其间夹杂着几个男犯辅助工,有的弯腰忙着,有的在噪声中大声与女犯说着什么事。

唐秀娥见刘强走过来,笑笑打招呼。

“你们上班就这样盯着?”刘强靠近她说道。

“没办法,个个都是狼啊。”唐秀娥大声说道。唐秀娥三十出头,原是企业工人,现在是以工代干。她对这些男女犯人颇为了解,知道他们之间名堂多。按她的本意她是不愿意来这个中队工作的,可没办法,只好尽心尽责,确保不出什么要紧事。

“辛苦了。”刘强提高音调问道,“那个程才有什么名堂么?”

唐秀娥靠近道:“你是说那个好高个子叫程才的?”见刘强点点头,她又说道,“干部都盯着,他们也不敢,但后面小动作不少。那个程才,听说几个女犯还争宠呢,我就是没抓着把柄。”

刘强眼睛瞄着机弄里的男犯,没有接话。过了会儿,唐秀娥挨近问道:“欸,温俊青干吗打他?”

刘强转移话题道:“这些人挡车都学得差不多了吧?”

“挡车是没什么问题了,但技术不太熟练。”

刘强与唐秀娥说了一会儿话,回到自己大队后径直去向金洋做了汇报。金洋说了句“就这样办”后,刘强点点头便走了。

刘强走进值班室时,马小牛、方冬生、陈兴国三个人都在。说了一会儿最近两周的生产情况后,刘强首先扯起了罪犯双百分考核的事,问大家组织学习的情况。马小牛、陈兴国表示已组织学习过了,方冬生说由于对犯人的考核尚未定型,几年来变化较大,有的犯人有牢骚。方冬生自己也似乎受到了些影响:“以前都是叫犯人比认罪、比改造、比劳动、比监规、比卫生,撇撇脱脱,蛮好的。去年开始搞百分考核,才一年刚刚适应,现在又搞什么双百分,总没个定规,连劳改犯都说‘猴子耍×,越耍越短’。”

方冬生粗话一出,陈兴国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马小牛也咧咧嘴,没笑出来。

刘强不笑不恼地看着方冬生,认真地说:“我们就不要跟犯人一般见识。你讲的是《犯人守则》,老皇历了,现在改革了,犯人考核也在变,双百分考核是劳改局定的,以后都要这样搞。昨天我问一个犯人知不知道双百分考核的事,他知道100分变成了200分,但具体内容不知道。这个星期周评,大家再说一下。”

话音刚落,值班室的门忽被推开一条缝,车间的巨大噪音瞬间灌进屋来,一个犯人探头说了句什么,陈兴国起身出了值班室。

“另外,程才挨打的事谁问也不要多说什么。”刘强看着马小牛他们说,“先头在四大队碰到唐秀娥,她想问我,我没理她。”

马小牛说:“就是她们那边的事。”

“还不是哪个女犯瞎说。”方冬生说。

“这种事越描越黑。”刘强说。他不想让自己中队的犯人议论此事,便严肃地说:“这事到此为止。我们不议论,犯人翻不起浪。”

可是刘强的好心不管用。程才因不争气又导致一场灾难降临到自己头上。 QVA2PmWbFVswtgX0M+auxGF51+xgDIeOf1NlW9R81ud4eT7nVvyPrG9HrY/JO2X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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