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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们进村时,表叔家的黑狗过来了,还带着一群狗子。它们朝着我吠叫,像围捕一只野兽。表叔呵斥无济于事,就用土块石头追打,还拔了篱笆桩扔过去,但离狗子很远。我们来到屋前,门上挂着大铁锁。表叔要我待在地坪里,就去找表婶和表姐。我坐在小凳上昏昏欲睡,那条被表叔赶走的黑狗回来了,我慌忙站起来,退到边角的柴火垛边,抓着一根木棍。这根压在柴火下面的木棍表叔也拔不出来,但我对它寄予厚望。黑狗朝着我吠叫,其他狗子也张牙舞爪向我示威。表叔表婶和表姐从不同的地方跑过来,对着狗子大声咆哮,将手里的东西砸过去。黑狗被表姐扔去的锄头砸中,表叔张口便骂,骂得她泪眼汪汪,躲得很远。黑狗狂吠着落荒而逃,其他狗子尾随而去。这算是表叔一家迎接我到来的仪式,很热闹,也很惊险。人们陆续赶来,围着我指指戳戳,像集市上对着牲畜指手画脚。我急得直哭,连忙后退,躲在柴火垛后面。

我低着头,坐在桌子边,将额头搭在桌沿上,还用手捂着脸,不让窜到跟前的细伢子看到。他们要我抬起头,又诱使我说话,判断我是不是傻子,或者聋哑人。我被浸透油污的桌面呛得连连咳嗽,也没有抬头,还将脸藏得更深。

一串鞋子噗啦噗啦拖地的声音由远而近,接着是女人骂骂咧咧:“你个短命鬼,饭也不吃了,来凑什么热闹?”

那个引诱我说话的汉子突然离开了,战战兢兢回了一句:“刚歇一下。”

她歇斯底里地喊叫:“……缸子里没有一滴水,关牛的栅栏也坏了。你什么时候去担水,什么时候去修补牛栏……”

汉子夺门而出,攀着门框站在门槛上的伢子跳下来让道,却踩着别人,那人哎哟叫唤,大骂不止。我悄悄转动脑袋,看着混乱不堪的门口。有人看到我的脸,叫了起来:“长得蛮好看的。”

女人还在骂人,不过声音小了,像向人倾诉委屈。从大家的嘲笑声中,我清晰听到汉子的央求声:“你让开,我怕你。”

嘿嘿的笑声排山倒海般响起,经久不息。汉子大言不惭地问笑得前仰后合的矮个子:“你不怕婆娘?”

“我不怕……”矮个子啪啪地拍着胸脯。可是他看到横眉立目的婆娘,立即收住嘴边的话,缩着脑袋,退到旁边。

他们走了,有人很失望。屋子里静悄悄的,我抬起头,看到高我一头的表姐,我来不及低头,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奚落我:“嘻嘻,是个傻子。”

表婶说:“不要怕,像在家里一样。”

我又趴在桌子上,听着他们发出的声音,判断他们会怎样待我。我清楚他们出去了,还知道表姐撞在门框上,门嘎啦嘎啦,她“哟哟哟”又“啧啧啧”叫着。声音消失了很久,我才抬头打量这间屋子。房子破烂不堪,木板墙上的裂缝,苍蝇蚊子随意出入,老鼠也进出自由。屋里没有天花板,瓦片和椽皮黑得像被火烧过,吊着许多线绳,粗线绳下面挂着东西,细线绳是沾着尘埃的蜘蛛丝。我出现奇怪的想法:这些东西掉进饭碗里怎么办?我很害怕,却不敢出去,担心黑狗在外面等着我。我鼓足勇气来到门口,双手攀着门框,寻找黑狗。门框猛地摇晃,表叔朝我喊叫:“你要把门摇下来?”

表叔的样子很凶,与先前判若两人。他将我牵到桌子边,大声说:“怎么啦?”

“我要回家。”

表叔紧绷着脸,很生气:“说得轻巧,刚来就送你回去?”

他又说:“要走,你自己回去,我不送你。”

表婶过来安慰我:“过两天就习惯了。”

她要表姐带我去玩,还交代她不要让我摔倒。她又说:“注意那些狗。”

我不愿意跟表姐去玩,她就拽着我的手,又推着我,还从后面抱着我,蹒跚而行。她弄得我很难受,我奋力挣脱,自己行走。她带我去看她喂养的山羊,两只山羊靠在一起,大山羊脖子上系着铃铛,小山羊头上长出了犄角。她摇动大山羊的铃铛,叮叮当当,嘴里也这样喊着。我想触摸小山羊的犄角,伸了几次手都没有摸到,她就抓着我的手伸过去。她抱着青草放进羊栏里,吃了一天的山羊翕动鼻子,吃了几口,就走向角落挤在一起。

我有尿急的感觉,想在青草上撒尿,可是在表姐面前我羞怯不安。我想了一下,对她说:“你走到那边去。”

表姐不知道我要干什么,离开时犹豫不决,还转过来看我。我解开裤子,她转了过去,用手捂着眼睛。我掏出尿尿的东西,山羊就过来了。它们快速嚼着洒着尿液的青草,还拥挤争抢。我摇摆身子将尿撒遍青草,希望山羊在咸味的引诱下吃光青草。我系好裤子走了很远,表姐的手还捂在眼睛上。

晚饭时表婶炒了两个好菜,煮的是红薯米饭。她有些后悔:“应该让伢子吃碗白米饭。”

她挑拣了一会儿,将一碗红薯米很少的米饭放在我面前,催促着:“吃,快些吃……”

我不敢搛菜,菜都是表婶搛过来。表叔突然说:“让他自己来。”

这句话没有恶意,不过语气怪怪的。我眼里噙着泪水,嘴巴停止吃饭,饭菜掉落下来。表叔拖着腔调数落我:“嘿——说你一句,就不行了。”

我抬起袖子擦拭眼泪,由于慌张,筷子戳到脸上。我将饭碗放在右手上,抬起左手擦拭。我自己搛菜,却不敢搛熏鱼和腊肉,只搛辣椒。我吃了两碗饭,第二碗饭也是表婶盛的。她问我要不要再吃一碗,我点点头,又猛地摇头。

夜里我醒来时,听到表婶和表叔在说话:“能不能要他叫我娘?”

“现在不是时候。”

他们又说:“吃得真多,像猪一样。”

“这么能吃,怎么养得起。”

这分明是说我,即使说表姐,或者其他人,我也会认为是说我。我伤心抽泣,眼泪止不住流。我没有擦拭,任凭泪水从眼角流下,再到枕头上。我在梦里也哭了,第二天起床时,在两个拼接一起的方柜上睡觉的表姐,对睡在门板上的我审贼一样喊叫:“你晚上哭什么?好像谁欺侮了你。”

我没有回答,拽着被子捂着脑袋。她走过来用力扯着我的被子,咬着牙说:“不信我弄不开你的被子。”

我双手抓着被子,两腿夹着被子,还用身子压着被子,努力阻止她扯开被子。我不是她的对手,被子扯开时我惊恐地喊叫,伤心哭泣。在灶房里忙碌的表婶隔空喊话:“莫欺侮弟弟。”

表姐拽着被子展了一下,一股风窜进被子里,裤裆里冷飕飕的。我尿床了,害怕地缩成一团。表姐应声出去,我摸着裤裆,又摸着被子,还有凉席。被子湿了一块,凉席上的尿更多。我想到去取裤子,再清洗干净,在隐蔽的地方悄悄晾干,还像在家里对付妈妈那样,用被子盖住尿湿的地方,让它慢慢阴干。可是裤子在表婶的屋子里,我没有穿着湿漉漉的裤子走过去的勇气。

生产队长胡贵平提着铁皮喇叭喊出工了,表婶已煮好猪食,做好饭菜。她出工没有带着我,要我跟着表姐去放牛打草。表姐喊我二伢子,我没有理睬,她就过来掀被子,不过手停在那里,她怕我哭,会遭到表婶责骂。她的手在被子上摸着,像蛇一样从我的脑袋上游到脚上,又从脚上游到脑袋上。她生气了:“快起床,跟我放牛去。”

表姐不漂亮,甚至有点丑,却很仗义,会保护我。但有一点不好,我的任何事情,她都会向表叔表婶报告。她大声喊道:“妈,他不起床。”

表婶快步走来不是兴师问罪,是向我展示母爱。她笑着说:“中光好崽,起床,太阳晒到屁股了。”

我一动不动,表婶以为我生病了,掀开被子问这问那。我哭着说:“我要回家。”

由于我哭闹,表婶得知我尿床没有生气,反而安慰我:“没事的,拿去晒干就好了。”

她还说:“你姐姐这么大了还尿床呢。”

表姐面红耳赤。她慌忙跑出屋子,生气地说:“你乱说。”

表婶要她给我拿衣服,她置之不理,表婶再次要求后,她敷衍着:“我找不到。”

表婶给我取来裤子,我不敢当面更换,见我犹豫,她说:“脱吧,没有人看你。”

表婶抱着被子提着凉席去外面晾晒,又摇着头说:“小屁伢子,名堂真多。”

表婶刚出门,我立即解开扣子,裤子掉下去套在脚踝上,我跺着脚将裤子甩出去。可是我抬脚伸进裤子时摔倒了,撑开了裤裆。我站在门口不敢出去,夹着双腿,伸手盖住裆部。

我不敢说蹬坏了裤子,低着头,像闯了大祸。表婶不停地嘟囔,我一句也没有听清。她拿着针线过来时生气了:“把裤子脱下来。”

我双手提着裤子,嘴里哼哼着,很难为情。表婶拿来表姐的裤子,我不敢更换,表婶扑哧一笑:“换吧,我不看你。”

她又说:“你快点,我要赶着出工呢。”

表婶缝补动作很快,针扎着手,她看一眼又缝补起来,动作更快。最后她将裤子凑到嘴边,在上面咬着,我心里一阵发麻,以前尿尿将那里弄得一塌糊涂……随即她发出吐口水的呸呸声。她是否闻到异味,我无从知道,但她将裤子放在我身边,离开时慌不择路,险些摔倒。 zr/GdF8oI+kozQpUAP4VE0meVa37jAbNqsKGTJHWxWrPcFct7vWV6Vdr/2dTGrL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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