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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怀仁医之爱
——专访武汉大学中南医院肝胆疾病研究院副院长、移植中心主任医师彭贵主

他曾披星戴月地挑土修堤,手上肩上伤痕累累;他曾吃住在野外,与人拉网捕鱼,收获惊喜与刺激;他酷爱音乐,精通笛子、二胡、小提琴等乐器,在音乐的世界里追求艺术的至纯之美;他在改革开放初期靠自学考取医学院,成为村里第一个大学生;他在医学领域纵横驰骋,一柄柳叶刀祛除万千病痛,被同道赞誉“横刀立马彭大将军”;他心怀仁医之爱,始终秉持救死扶伤精神,被人称为良心医生。他就是彭贵主,一个在医学前沿执着于攻克难关的学者型医疗专家。

村里第一个大学生

20世纪70年代的大水汪洋恣意,将广袤的赣东北大地拆分成一个个水泽之国。其中一条称作信江的河流,横贯东西,流经一个叫新屋彭家的村庄,营造出一股奔腾而磅礴的气象。遗憾的是,涨潮的信江汹涌无边,每每殃及周遭的村舍和田亩,给人们的生产生活带来不便。一场声势浩大的“西大河”改造工程,在20世纪70年代末期骤然掀起,数万之众的筑堤大军从四面八方赶来,开始了他们改天换地的艰辛劳动。他们挥锄挖土,继而将散发着湿气的泥巴垒上山冈般高耸的堤坝,以便汛期阻挡洪水的侵袭。星月擦亮了他们粗犷的号子和倾斜的肩胛。这是一群舍得流血流汗的庄稼人。

时年十七岁的彭贵主就加入了这支劳动大军。他是替父亲顶这个“劳工”的。父亲彭荣水是大队干部,每天忙里忙外,根本顾不上工作以外的事情。一些体力活自然落在身边唯一的儿子贵主身上。贵主虽为枫港中学学生,但“文革”后期的乱象使其根本无法安心读书,由此他变相成为家里的主劳力。修堤坝在余干口语中叫“作圩”,一家抽调一个主劳力,带着锄头、挑上两只空粪萁便出发了。那时没有挖土机、压路机等机械,全靠人的一双手。

少年时代的彭贵主有力气,人也老实,劳动期间从不偷懒,一担土一担土往上挑,而不像有些偷奸耍滑的人找抽烟或屙尿的借口逃避劳动。彭贵主学不了这些,他有多少力就使多少力,直到有人吹起休工的哨子,他才撂下扁担和粪萁钻进乱哄哄的窝棚。这是一个供几十人睡觉的草棚,大通铺,空气中散发着汗味和脚臭味。起初彭贵主的手上、肩上都磨破了皮,剐蹭的血痕随处可见。但这有何妨呢,劳动总得要付出的。有时他们晚上也得出工,借助清朗的月色,还要干上大半夜。每晚工友们回到窝棚熟睡之际,彭贵主还要点亮马灯看书刷题。他始终没有忘记他的学业。这样忙了一百多天之后,直到年底,他们才可以回家过年。寨上河尽头的那条十余公里的长堤,留下了一个少年挥汗如雨的足迹。从此肆虐的信江安静下来,上万亩粮田在堤坝的保护下得以幸存和自然生长。

彭贵主在村里的民办小学读了四年半书,后升入大队的永红小学。这一年是1971年9月。由于学校在公社机关所在地,离家里有几里路,所以学生要背柴和米到食堂搭伙食。菜则多是从家里带去的萝卜干、柚子皮等咸菜。彭贵主天资聪颖,从小学到中学各种考试,几乎每次成绩都是第一名,从小学四年级起到高中毕业更是年年当班长。由于他的个子和年龄都是班上最小的,以至当年的中学校长段详臣第一次见到他,无不风趣地说,“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彭贵主,就你这小小的个子?”

彭贵主还在村小上二年级时,因为“文化大革命”全国大搞串联运动,学校教学几近荒废,没有课本,也不再升级,语文课只背诵毛主席语录。1973年邓小平复出,开始在全国抓教学质量。彼时枫港公社多次组织会考,发现了一批学习苗子。1974年,彭贵主以全公社语文、数学两个99分稳居第一的成绩升入枫港中学。可惜的是,1976年邓小平再次下台,全国重新回到从前的不读书状态。

枫港中学是一个建在田畈上的学校,时年设有初中和高中,不过初、高中都是两年制。这是个什么样的学习环境呢?据彭贵主回忆,每周有两天半劳动日。学校有几十亩水田和旱地,平时只有一个雇佣的老农在耕作,耕种收割主要靠学生。其他名目繁多的劳动项目还有修路平地,垒土围墙,围绕校园挖壕沟,以及为学校的砖窑厂和食堂挑水帮工等等。不过那个时候的农村孩子,寒暑假都需要在家里劳动,所以多艰苦的农活也难不倒他们。彭贵主回忆起当年的学校劳动,虽然艰苦但是却很快乐。

彭贵主就是这样一边劳动一边学习,而且学习成绩始终名列前茅。化学老师卢永胜曾触景生情,在课堂赋诗打趣:“化学作业全做对,甲乙两班仅两人;要问答案在哪里?去问贵主和剑平。”老师所不知道的是,剑平的那次作业也是抄彭贵主的。

这是怎样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他在知识的海洋里尽情遨游,又在艺术的天地间自由徜徉。他对待学习似乎并不精心,因为一点就通,无须焦头烂额。

彭贵主兴趣广泛,爱好运动,个小打篮球没有优势,所以更多地出现在乒乓球桌旁。小学有个石头砌的乒乓球台,尺寸高低是标准的,那不需要额外花费。乒乓球拍自然都是自己用木板做的,同学下课百米冲刺去争夺乒乓球台,与贵主同龄同村庄的彭印茂,他爸爸养鸭子的,印茂就偷偷地拿鸭蛋卖钱,攒了半年买了两块带皮的乒乓球拍,关系好的同学都能享受,彭贵主自然也在其列。可是好景不长,不到半年,学校开始抓教育质量,彭木山老师怕学生“玩物丧志”,硬是把印茂这副球拍劈碎了!那个年代的一副球拍简直就是学生的巨额财产,这让多少同学伤心流泪。但没办法,彭木山既是他们的任课老师,也是同一个村子的人,他管严一点谁也说不了什么。大概家长也是支持的。

彭贵主更酷爱音乐。在小学他就是文艺骨干,演过刁德一,唱过胡传魁,演革命现代样板戏《沙家浜》第四场《智斗》,他能变换角色一个人对白并演唱,全场一字不落地应付下来。升入中学后他自学笛子,在舞台上吹奏《扬鞭跃马运粮忙》,博得阵阵喝彩。后来又迷上了二胡。这是听过宋乃田老师拉奏的《二泉映月》之后,如泣如诉的旋律以及二胡特有的音色,让他对二胡的痴迷欲罢不能。小学时宋老师是就是他的数学和音乐老师,每次文艺演出,宋老师都担任导演和指挥,是彭贵主最为尊敬和喜爱的老师。并且,平时宋老师也对贵主这个优秀学生十分关爱。幸运的是,彭贵主升入中学的同时宋老师也调入他就读的枫港中学,可谓对他影响深远。

彭贵主后来用竹筒和蛇皮自制了一把二胡,并在宋乃田老师手把手的指导下进步得很快。在学校、公社和县里组织的各种文艺会演中表演二胡独奏,让同学羡慕不已。对这个有着超然感悟力的少年而言,抱在手上的仿佛不是一把乐器,而是一个有着灵魂和体温的知心人,他们在时空中完成了一次次心灵对白和坦诚的交流。

后来上了大学,他演奏的二胡曲《赛马》还被校广播室在校园广播。这是多么令人自豪的事!大学毕业领了工资,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了一把“敦煌牌”二胡,了却了儿时心愿。艺术像一泓沐浴着月色的清泉,将他忧郁的心境洗濯得通透而富有灵气。

是的,在这个动荡的年代需要借助外力不断提升并告诫自己,才能获得心灵的安宁和慰藉。

1977年10月12日,国务院正式宣布恢复高考。10月21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以头条新闻发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高考从11月21日开始到11月25日结束,当年考生达570多万人,录取27.8万。那是个高考如考状元一样的年代,竞争之激烈令人叹为观止。

1977年当彭贵主得知高考消息时,离考试时间只有一个多月。他应母校号召返校补习。去到学校,和老师也切磋过做题,但课堂上老师用一节课时间讲解的一道题,他感觉自己一眼就看明白了,他意识到这样上课效率太低,于是便毅然离开学校回到家里自己复习。

11月21日,彭贵主满怀信心地走进了余干县高考考场。他是公社中学的佼佼者,可也是教育落后地区的井底之蛙。这次考试他名落孙山。

首考落榜让他极度沮丧。曾记得考完物理走出考场,老师和同学一起讨论考题,彭贵主讲述了那道物理附加题的解题思路步骤和结果,其中一个老师说就凭他解出这道附加题就可以破格上北大。让人哭笑不得。而在考数学时,他竟然不会计算球体体积,因为没学过,手上的复习资料根本没有这种内容。这样的高考似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题目生疏、短时间备考以及偏低的录取率,落榜难以逆转。

那年枫港乡仅考取了两个大学生,黄建军和陈锦安。另外考取了两个中专生,彭德华和彭加根,他们都是江埠中学的。那是个老牌中学。江埠与枫港隔一条信江。

高考失利后,彭贵主带着失落的心情过了个年,后返回到“西大河”收尾工程的工地继续劳动了一段时间。

1978年的高考时间确定于7月20日至7月22日进行。这是彭贵主牢牢记住的日期。资料显示,该年全国考生达610万人,录取新生40.2万,而余干的录取率是2%。备考也只有半年不到的时间。

彭贵主没有气馁,准备竭尽全力备考。此时,家庭经济条件好的同学有选择去实力更强的老牌中学补习的,也有同学仍然回到枫港中学补习。彭贵主还是选择了在家自习。在校高中学习期间数学只学到高一,理化没开课而改学农机与化肥,数理化连完整的教材都没有。

于是他去书店补买了数理化自学教材。当其他同学疯玩的时候他在自学这些内容,这是他第一次感觉比其他同学更有信心的理由。此前他又在他舅舅家搜到表哥——“文革”前大学生高国才高考时曾经用过的数理化复习资料,虽然破旧发黄,没有封皮后面还缺页,但是里面大量习题都附有答案。他如获至宝,没日没夜地刷题。1978年高考是全国统一命题,后来还有个高考内容范围的提纲。这样他越发有信心了。

1978年夏天高考揭榜,彭贵主考取了江西医学院上饶分院。这一年,整个枫港公社录取五人,其中四个是老三届的,枫港中学毕业的只考取了彭贵主一个,这也是他的出生地——新屋彭家村第一个大学生!然而兴奋之余他还是略有失望,因为即将踏入的校门并不是他心中的理想大学。而兴奋的原因则是今后将有一份可以按月领工资的工作,那样再也不用赤脚劳动了。只有那个年代的人才知道一个商品粮身份有多么珍贵。

是的,他像个老农一样在农村吃尽了苦头,作圩、种地、打柴、操持家务,他的青春在风雨飘摇的岁月里几近耗尽。他尤其记得与村里人拉大网捕鱼的日日夜夜,那是风餐露宿最鲜明的佐证——七八个人一张网,一条木船,他们拿河水煮河鱼,陪伴他们的除了沙滩就是明晃晃的日头。夏天蚊虫多,他们用腥臭的渔网裹在身上睡觉。月色朦胧,万籁俱寂,晚风起自水湄之上,将一众疲惫之人的梦境吹向远方。一觉醒来,当天上露出鱼肚白,他们中的几个人将渔获挑回村庄,剩下的人则留下来整理渔网。而刚出校门的彭贵主却心情郁闷,他无暇欣赏河里的月色,也没胃口品尝河水煮河鱼的鲜美。因为他是个有梦想的人,他时刻在筹划着他的奋斗目标。

大学开学的时候到了,彭贵主用扁担挑着被子和书箱,步行四个多小时到县城坐班车。沿途返青的禾苗像一幅壮阔的水彩画,将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紧紧裹挟其中。

大茅山,爱情与理想的发源地

江西医学院上饶分院先后经历了江西省第五医士学校、上饶卫生学校、上饶医学高等专科学校和赣东北医学院等时期。最早创办于1951年。2013年,该校再次改名为江西医学高等专科学校。曾担任国家卫生部部长、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的陈竺,早年就毕业于该校。这是全校师生的荣耀和骄傲。

彭贵主的加入,也像一枚石子一样掷地有声。他在学院医疗系是个活跃分子,不仅功课好、常拿奖学金,还在音乐艺术上屡有建树,经常登台演奏表演节目,其二胡曲更是常被校广播站拿去播放,当悠扬的旋律传遍校园的各个角落,那些情窦初开的学子们要么沉浸在书本上,要么正经历着一场曼妙的爱情,音乐给予他们无穷的勇气和力量。

而彭贵主的爱情似乎并未到来。虽然一表人才的他不乏崇拜和追求者。

数年后,他在百里之遥的大茅山找到了答案——一个叫姚珠的女孩进入他的眼帘。她是广播站播音员,优美的声音像清风般撞击他的心胸,令他在孤独的异乡顿时有了莫名的归属感。

彭贵主是在1981年7月,经分配来到德兴县大茅山垦殖场职工医院的。他是全场第一个大学生。史料记载:1957年底,在中央“开发山区,建设山区”的伟大号召下,时任江西省委书记方志纯(方志敏的胞弟)带领省直机关部分干部、转业军官和城市知识青年,来到方志敏等革命先烈曾洒下鲜血的德兴县山区,创建了大茅山垦殖场。经过二十多年发展,这个省属农垦机构已涵盖化工厂、造纸厂、铜矿、水电站、各种木竹制品厂等五十多家企业,其中还包括极为丰富的森林资源和耕地。彭贵主曾听他的岳父说过,大茅山拥有的资源只要合理开发利用,可以让大茅山人世代不穷。

刚踏上这块土地时,他也被这茂密的森林、清澈的溪流等自然风光深深吸引着。坐落在一片森林里并拥有一百多张床位规模的大茅山医院,周围空气新鲜清新,要图安逸这绝对是个好地方。可他似乎难以满足现状,他意识到这里不会是他的归宿。一个医生,尤其当他毕业时就想好要成为外科医生,足够大的医院、足够好的设备以及拥有诸多高水平的医生是他成长的必备条件。因此,自踏上这片土地的第一天,他就想好了要第二次起航。

让他意外的是这里不具备前两个条件,却拥有第三个条件——这个小小的山区医院竟有一群高水平的医生,成为护佑他成长的老师。他们是张玉华、赖世德、袁纪民、毛永富、刘昆询、何邹、吴善麟……这些医生大都来自省一附院、二附院、省人民医院和省妇幼保健院,都是医术高超且处于年富力强的时期。上饶地区医院的主任们到德兴县医院会诊都会叫上他们中的几个,以便为可能的疑难问题提供后援。他们都曾是被普遍看好的江西南昌几家顶级医院的主治医师,为响应国家号召来支援山区建设,是开发大茅山的功臣。彭贵主还记得他的外科启蒙老师张玉华主任掷地有声的话,“跟着我做保证你到任何地方都没有人认为你操作不正规”。确实如此,那个年代他们把省城一流医院的技术带到了山区,个个医德高尚、医术高超,在当地百姓眼里可谓是华佗再世。这让彭贵主颇感安慰。

但这还不足以动摇他再上台阶的决心。

最幸运的是彭贵主在大茅山收获了他的爱情。1985年他与妻子姚珠相识。当年的姚珠身材高挑,衣着时尚,是大茅山宣传部门的干事兼播音员。

姚珠曾经在县体校训练乒乓球。在场内职工比赛中和球友蔡素娟经常获得冠亚军,在全省垦殖系统乒乓球赛中拿过亚军,她和球友蔡素娟联手女子双打,以致全省垦殖系统找不到对手。同时她因靓丽的外表也一度被称作场内的“一枝花”,与帅气、精干的彭贵主可谓一见钟情。1986年彭贵主到上饶地区医院普外科进修,同时备考硕士研究生,结婚日期定在他研究生考试后的一天。新春伊始,两个年轻人揣着仅有的一千块钱到上海旅游,后又回到彭贵主的余干县老家办了酒席,将新婚之喜的气氛推上高潮。

姚珠的母亲是浙江人,当年跟随姚珠的外公逃难至大茅山。“大饥荒”时期,因江西受影响较小,先后安置了浙江、安徽等地灾民五十多万人。1958年,数千名浙江灾民涌入江西德兴,大茅山垦殖场以工代赈,灾民得以扶持安置。之后很多灾民选择留下来,成为垦殖场的职工。而姚珠的父亲姚炳秋则来自省城南昌,早年是江西省劳动人事厅的科长,因为发表文章言论激进而被打成“右”派下放到大茅山参加劳动,期间与姚珠的母亲相识。几年后即平反,他在大茅山的基层农场任职,彭贵主分配到大茅山时,岳父已升任大茅山垦殖场副场长,工作能力强且有良好口碑,彭贵主十分敬重他。1987年胡耀邦主政时期,国家落实下放干部回城政策,姚炳秋重新调回省劳动人事厅,担任审计处副处长。后来又调至省劳动保护教育中心任副主任,直至退休。然而他却退而不休,很快被单位返聘创办人事厅印刷厂,并任厂长,一直到76岁才居家休息。彭贵主清楚地记得,当时岳父从垦殖场调回南昌时,带了满满两箱子笔记本走,里面记录的正是他在农林技场钻研农林知识的笔记,以及在省人事厅审计处任职时钻研审计知识的笔记,字迹苍劲清秀,整整齐齐。岳父锲而不舍的工作作风和奉献精神深深激励着初出茅庐的彭贵主,他也一直把岳父作为学习的对象。

彭贵主由张玉华主任带着学习外科技术是幸运的。

张玉华上能开颅、开胸,中间能看肝胆脾胰胃肠肾,下能做输尿管膀胱,以及脊柱四肢骨科,几乎无所不能。此外,生活中的张玉华还能做家具,木工技术能与专业的木匠比。他曾给彭贵主讲过苏联一个外科医生为了做好外科,曾经在街上为人家纳鞋底的故事。医院的小手术数量有限,但几乎没有不能做的手术,彭贵主珍惜每一次学习机会,他吃住在医院,即便半夜或凌晨有个清创缝合的小手术他也乐滋滋地去做,他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成长机会。为了熟悉实体解剖结构,彭贵主解剖过多具引产胎儿。后来在研究生期间,他随几个年轻解剖老师出去解剖一具尸体,老师取交感神经标本找不着位置,彭贵主早就了解到胎儿时期神经优先发育,对脊柱两旁的交感神经链看得清清楚楚,于是便轻松地帮他们完成了任务。

努力与勤奋总是有回报的,因为表现突出,1987年他被破格晋升为主治医师。按规定专科晋升需要满七年。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大茅山医院还办了个大茅山医专,培养了几届医生护士。学生从入学的第一天起就穿上白大褂进病房,白天上班晚上上课,先看病人后看书,往往是还没见到书上的专有名词而心里早已知晓,学习兴趣大、效率特别高。从大茅山医专走出来的医生,后来都成了大茅山医院的骨干,他们中有余瑞桥、江长青、王青、万震、杨贵和、周伟芳、韩来强、万个尼等。这支队伍非常务实,没有一个书呆子。其中前面提到的几名医生后来还调到其他市县医院做学科主任,成为学科带头人。那是一群有见识有勇气的省城的医生,因地制宜解决了人才短缺的问题。他们的探索是成功的,虽然那些培养出来的学生没有拿到国家认可的文凭,但却有着丝毫不逊色于正规医学院毕业的学生的实际能力。他们来自大山,最终扎根山区为父老乡亲做着最贴心的医疗服务。

彭贵主后来在很多场合提起过这种办学方式,打心里佩服那些省城医生们的智慧和勇气。1986年彭贵主被选拔到上饶地区医院普外科进修时,在大茅山医院工作才五年,但已经能做不少较复杂的手术。以至地区医院普外科主任直夸赞他的操作基本功扎实,说不像是基层医院来的。说到底都是受益于省城来的那些医生们的悉心指导。

彭贵主一直有个研究生梦,并期待自己在医学领域更上层楼。为了锻炼这种耐力和恒心,他坚持长跑、冷浴,还曾经冬泳过,跑步锻炼时也不忘带个英语单词本随时进行学习。中午、晚上睡觉前,他还要强迫自己做100道英语题。有种信念始终在支撑着他的意志和执行力。

在上饶地区医院进修期间,他经常和王光荣同学交流讨教研究生考试的备考问题。王光荣是他们班上最优秀的同学,鄱阳中学高中一年级提前一年参加高考便被录取到江医上饶分院。如果不是提前高考他极有可能考取清华北大,当年都是听信了老师的安排。他的年龄小、个子小坐第一排,考试总是考满分。毕业毫无争议地留校,然后考取上海医科大硕士,成为那届同学第一个硕士研究生。毕业后还回到母校效力,不久又考取上海医大博士。后来历任上饶地委宣传部长、上海某区卫生局长、区人事局局长等职。他是典型的天才加勤奋。王光荣的榜样力量给彭贵主的研究生考试增添了信心。当年彭贵主报考南京铁道医学院研究生,分数上了线,可通知书告知名额有限不予录取。其实那时他要是明白的话,可以拿着那个成绩单到任何有名额而又愿意接受的学校就读。

1987年他继续备考,但因女儿萌萌的出生与考试时间靠近而放弃了考试。好在迎接女儿的喜悦冲淡了放弃考试的遗憾。

1988年再考,最后录取到大连医学院(后改为大连医科大学)外科专业,研究方向是肝脏与门静高压症。导师沈忠义是当时大连医科大附一院业务院长,技艺高超且平易近人,曾被评为大连市优秀党员。他爱人是中医教授,学术上同样卓有成就。彭贵主是导师的开山弟子,对他爱护有加。他至今牢记他导师的一句教导:手术要做得自己吃得下饭睡得着觉。

在导师的悉心指导下,研究生期间彭贵主已经能够熟练完成胃癌根治门脉断流等大型手术,比他同年制医生早了好几年。导师是第二个在他的医学生涯中影响巨大的人。

爱心支撑下的医学事业

如果用一个词来总结彭贵主的人生追求,那只能是“抱负”二字。他始终怀揣着民族医疗事业的振兴之梦。

1991年从大连医学院毕业之后,他立志要回江西发展。时年江西省人民医院普外科点名要他。因此他认识了该院副院长张永模,他是余干瑞洪人,来自彭贵主姑姑的乡镇。有高人指点,事业或许更顺畅。彭贵主对此喜出望外。

然而当他与院方即将展开交接之时,张永模却突然调往江西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任职。这令彭贵主猝不及防。他敬佩张永模的高超医术,其在肝脏门脉高压等领域久负盛名,而彭贵主的主修专业与该领域的诸多学科可谓一脉相承。

功夫不负有心人,彭贵主凭借个人学识和俊朗的形象,最终如愿进入了江西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1993年,江西大学与江西工业大学合并组建南昌大学。2005年,南昌大学与江西医学院合并组建新南昌大学。至此,江西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又被改名为南昌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简称“省一附医院”。其声名在全省可谓如雷贯耳。

时年彭贵主成为该院普外的第二个研究生。第一个是毕业于江西医学院的揭志刚。这是一位擅长普外胃肠道疾病的诊治医生,后来成为全省学科带头人。

彭贵主被分配到医院普外科,第一站即轮转急诊外科,这也是医院对刚毕业的大学生的一种锻炼。急诊科室的主要功能是诊断和处理急性病症患者,它旨在控制病情并确保患者得到及时有效的诊疗,还尽量使患者在急诊室就诊而不必转到其他科室。彭贵主的工作繁杂而琐碎,他的首要任务就是对患者负责,并确保不出差错。

在省一附医院他终于找到了施展的舞台。同时他又是多么珍惜医生的荣誉和救死扶伤的神圣职责。他关心并敬重每一位前来就诊的患者,从不马虎了事,不少人从他身边起死回生、重拾命运的眷顾及生命的奇迹。

1997年初秋的一天正午,彭贵主看完最后一个病人正准备下班,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小伙子拿着门诊病历与挂号票蹑手蹑脚地走进了他的诊室,害羞地说“我小便有问题”。彭贵主正想告诉他这是泌尿外科问题,改日看泌尿外科医生。转念一想病人可能有难言之隐,他得问个究竟,好给小伙子下次就诊指明方向。

“我小便解出有困难,每次都要尿半天,而且会疼痛。还有……”小伙子欲言又止。

听到这里,彭贵主立即判断出对方应该是包茎之类的问题。起身关上门,给小伙子做检查。他将小伙子的包皮向上翻起,发现包皮与龟头粘连,尿道口处仅露出一个很小的洞孔。难怪小便解出困难。彭贵主出门到急诊治疗室借来一套换药器具,消毒后给病人擦洗患处。在包皮翻过冠状沟时发现,一小指粗的环状灰白色包皮垢石缠绕在冠状沟周围,彭贵主好不容易才将其清除干净。处理过后包皮可自由上下翻动,小便即刻恢复正常。随后彭贵主告诉小伙子,这种情况是由于包皮过长,长年没有翻洗,尿道分泌物长年沉积形成垢石,并刺激龟头产生炎症,使包皮与龟头粘连所致,今后应该经常翻洗。小伙子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连连道谢,神情立刻判若两人。就把之前在几个私人诊所久治不愈,以及对方要收他高额费用的事跟彭贵主说了。俨然把彭贵主当作知心大哥哥。

对一些不负责任的懒医、庸医,彭贵主向来也是深恶痛绝的。因为这不仅耽误了病人的病情,还败坏了医生的名声。所以在遇到此类问题时,他总是倍加小心,并力求刨根问底、做实做细。1998年初夏的一天,彭贵主接待了一位32岁的女性“乳癌”患者及其焦虑的丈夫。这里之所以给乳癌打引号,是因为彭贵主对最初的诊疗报告产生疑问。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患者发现左乳肿块两月余,遂在当地县医院做了乳块切除。术后病理报告说是乳腺癌,医生告诉她需要做乳癌根治手术。为了防止癌肿扩散,经治医生很快做好了术前的各项准备。第二天就要手术了,医生把术中术后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做了详细阐述:整个左侧乳房连同胸肌要一起切除,切口有一尺多长,可能还需要植皮才能修复。术后极可能癌肿复发,需较长时间进行化疗或放射治疗等等,要求家属签字。

面对严峻的现实,做丈夫的突然萌生一个念头:去省城找一家好点的医院和医生来为妻子做手术。这样或许能使他破碎的心得到一点慰藉。他是多么心疼命途多舛的爱妻!

这位丈夫辗转找到彭贵主,并让妻子住进了一附医院。按常规,外院的癌肿病理报告他们只做参考,只有本院病理医生对当地的病理切片重新读片并签发报告方可作为诊断依据。彭贵主看过当地“(乳房)鳞状上皮癌”的报告后,虽觉得有疑问,但未及细想,只让其家属回当地医院取病理切片。而当他看到一附医院病理科重新读片报告仍为“鳞状上皮癌”时,他开始警惕了。在彭贵主看来,乳腺癌的病理分类里虽然有鳞状上皮癌,但毕竟少见,理论上这类癌多源自乳头部位的较大乳管或乳房皮肤,以乳房paget病为多。乳房paget病多表现为结痂,介壳样糜烂或为一种排泄物,往往显良性。

彭贵主在对患者病史的进一步询问中,得知切除的肿块是乳房里远离乳头部位的肿块,即便是恶性肿瘤也不大可能是鳞状上皮癌。病理科再次读片对前述诊断确定无疑时,彭贵主开始怀疑,甚至肯定病理标本有错,要求家属再取原始标本蜡块来一附医院再切片诊断。

来回几次折腾家属并无任何抱怨,反而真真切切感受到彭贵主大夫在竭尽全力地帮他们,这点苦当然不在话下。而当这位丈夫拿着当地医院重写的病理报告与原始标本蜡块兴高采烈地出现在彭贵主面前时,他知道他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鳞状上皮癌”的错误病理报告是此患者与一皮肤癌病人的标本张冠李戴造成的。当地医院已重写报告:“(乳房)纤维腺瘤”。原始蜡块在一附医院重新切片的结果与之相符!

宽厚的农民并没有想去状告当地医院,只是在一附医院门口张贴了一封大红纸写的感谢信,继而对彭贵主等人一一道谢,带着心爱的妻子高高兴兴地出院回家去了。那天彭贵主从窗口目送着这对来自乡下的夫妇走出院子,无比感慨,心里祝福着陌生人今后越来越好。

鉴于彭贵主在临床医学中的丰富经验和贡献,从1998年开始,他被《家庭医生报》聘为专栏作者,以“陆医生手记”的形式连载发生在身边的临床故事,读来饶有趣味并颇受启发。在1999年3月15日的刊文中,他以《囫囵吞瓜子 引起肠梗阻》为题,讲述了一个亲身经历的出诊故事:一次他回老家参加亲戚的婚礼,甚至还没放下行李,就被一位抱着四五岁孩子的村妇截住了,希望他暂时撂下其他的事,帮她看看孩子是怎么回事。这种情况彭贵主之前经常遇到,往往是他还没到家,就有人等在家里找他看病。

这是一个已经患病五六天的孩子。初起时大便解不出,胀肚子、阵发性腹痛,乡村医生诊断为肠梗阻,用过泻药灌过肠未能解决问题。而后出现便意频繁、水样大便且带血,转诊乡卫生院诊断痢疾,连着两日打吊针抗炎治疗,病情仍然逐日加重。近两天大便已经失禁,当地有医生肛诊触及肿块又考虑肿瘤。治疗费花了不少,一家人急得团团转。本打算转县医院,可有人又劝说孩子病重,不如直接去省城。正东奔西跑筹钱准备上省城,听说彭贵主那天要回乡,于是推迟了行程,一早把孩子从卫生院抱回来在家里等彭贵主。

彭贵主检查时看到小孩精神疲软、腹胀、有肠梗阻表现。脱下裤子,见其肛门周围发红、有多处新鲜肛裂,这是过度用劲解大便的结果,也是大便带血的原因。肛门口张开着,少量水样大便不时地从肛门口溢出。再扒开肛门往里瞧似可见黑乎乎的东西。顿时彭贵主基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

他让其家长到村卫生所借来了唯一一只乳胶手套,用肥皂水作润滑剂,以食指伸向肛门内,果然触及其内一条长柱状块体——这是大量未消化的西瓜子堆积凝结而成的粪石,像活塞似的堵在肛门边!

彭贵主耐心地将粪石捣碎并一点一点地掏出来,足足花了二十多分钟才掏干净。患儿顿时大便通畅,腹痛消失,肛门恢复常态,患儿父母破涕为笑。

“让这个故事给那些年轻的父母提个醒,疼爱孩子可发些压岁钱,千万别让他们囫囵吞瓜子。”彭贵主在文后风趣地说。该文在次年被中国健康教育协会、卫生报刊学术委员会评为全国卫生报刊优秀作品(科普类)三等奖。

是的,彭贵主就是这样兢兢业业地从一名普通的医生做起,从一个带医学院学生的青年教师做起,一直做到科室主任和大学教授。坊间一度传他是外科“一把刀”,对他寄予了深切的期望。

从1998年开始,他连续三年被江西省教育厅评为“江西省普通高等学校中青年骨干教师”荣誉称号。39岁那年成为一附医院普外一科主任,2003年晋升为南昌大学教授。他赢得越来越多的人的尊重,良好医术和医德在患者及普通百姓之间口口相传。

在工作实践中,彭贵主见过形形色色的患者。其中最令他痛心和不忍的则是患者的无助。2000年3月的一天,一名浑身烧伤的五十多岁的男性患者躺在走廊上,表情痛苦。彭贵主一打听,得知该患者身无分文,但又不愿放弃治疗的机会。他几乎全身化脓,散发着阵阵恶臭。这种状态显然有些日子了。

彭贵主没有迟疑,遂将患者领到自己的门诊室,逐一将其伤口表面的分泌物、坏死组织等清除干净,接着又给他消毒。由于患者残留伤口较大,需要进行清创、切痂甚至植皮手术。遗憾的是,该患者既没有钱,又没有家属在身边,做手术没有现实条件。

为了使该患者早日摆脱痛苦,彭贵主找来一块纸牌,将患者的病情写在上面,帮助他募款治病。他不但带头捐款,还发动科室的同事捐。众人拾柴火焰高,前期的费用很快便解决了。两个多月后,在彭贵主的精心治疗下,这名烧伤者恢复了健康,怀着喜悦及感激的心情离开了医院。往后还跑到医院看过彭贵主几回,感恩之心溢于言表。

2006年盛夏的一天,彭贵主再次遇到一个身患重疾且痛苦无助的患者,这个叫“毛俚”的四十多岁的男人来自余干瑞洪,靠种田、捕鱼为生,是个老实的庄稼人。他不幸得了结肠癌,后又发展成了肝转移,天天饱受煎熬。多家医院医治无果后,他辗转找到彭贵主这里来了。

彭贵主分析了他的病情,遂采取B超引导下肿瘤穿刺及注射无水酒精的方法,对其进行治疗。这是个功夫活儿,因为消除的肿瘤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复发,给病人重新带来痛苦。幸运的是彭贵主找到了对应办法,只要一复发,很快被他注射无水酒精给压下去了,有效遏制了病情的蔓延和恶化。半年之后奇迹出现了,经过彭贵主反复诊疗,病人的病灶彻底消失了,整个人恢复到了病发前的状态。如今十六七年过去了,那个曾经四处求医问药的庄稼人依然活跃在田间地头,完全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时刻为病人着想,千方百计为病人解除病痛并发扬人道主义精神,是彭贵主在长期的医疗实践中所坚守的道德底线及价值取向。他刻苦钻研医术,不断更新知识并提高技术水平,为数以千计的患者带来福音。他擅长高难度肝肿瘤切除手术、肝门部胆管切除、胰十二指肠切除及各类门静脉高压症门体分流术等疑难杂症。他把他的成功经验和医学探索整理成文,在国内外医学刊物上发表,得到业界普遍认可。他相继被聘为中华医学会江西肝病委员会常委、《中华肝胆外科》《肝胆胰外科》杂志社编委等职务。

从2002年起,彭贵主的工作重心开始转向肝肾移植。其主持并攻关的“门脉高压症”被定为全省重点建设学科。彼时,只有同济医院、天津第一人民医院、浙江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和广东中山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等少数几个医院具备治疗这种病的优势和条件。门脉高压症是门静脉压力持久增高所引起的一组症候群,大多数由肝硬化引起,治疗起来相当复杂。2004年,彭贵主所在的省一附医院成立“器官移植中心”,他担任副主任。一个全新的职务赋予他更多的社会义务及责任担当。

他在业界获得认可,在社会上更是备受推崇。名声在外的他因此常常被邀请到各个地方出诊。2008年的一天,他被广东一家医院的同行邀请到对方的老家江西某县,为其遭遇车祸造成肝脏破裂的一位亲属出诊。其时,该伤者已经躺在当地中医院的手术台上,由医生进行紧急手术。而远在广东的那位家人由于不太放心,才想起把彭贵主请到现场把关。

伤者右肝碎裂严重。待彭贵主赶到当地医院时,手术几近完成,主刀大夫正准备关腹。对赫然出现的省城医生,在场的本地医生略感吃惊,但为了情面又不得不配合来者对伤情及手术过程的询查。这一查,轮到让彭贵主吃惊了:但见腹腔积血严重,肝脏大面积挫裂伤已贯穿膈脏面,肝内血管胆管也难免断裂损伤。限于当地医生对肝脏严重挫裂伤的认识水平与处理能力,能勉强缝合止住致命的出血已经非常不错了,但如果不重新处理,结果一定是肝内形成血肿与胆汁湖,并很快会形成肝脓以及发生胆道出血,错过处理时机病人必死无疑。出于对病人负责,重新手术势在必行。彭贵主向当地医生婉转地解释了重新处理的必要性,众目睽睽之下他娴熟地离断肝脏周围韧带,肝脏下坠后所有伤口显露无遗,以橡皮管收紧阻断肝门控制出血,拆除原来显露困难情况下忙乱而粗糙的缝合线,从容地切除严重碎裂的右肝外上叶,对肝断面断裂的血管与胆管逐一缝扎。松开肝门止血带,冲洗创口,肝断面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彭贵主曾在一些场合说过,没做过肝移植的医生他的肝脏外科水平就没做到顶。当地医生大概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复杂的肝脏外伤竟然还可以这么从从容容地处理,也意识到不重新处理一定没有好结果。从此他们也成了朋友。后来当地医生说,他们也请过其他省内大医院的医生做过肝脏切除手术,从来没看过手术这么从容利索的。后来彭贵主常常被请去他们医院解决手术难题。

病人后来顺利康复出院,家属千恩万谢。彭贵主也为此感到欣慰,生活中没有什么比挽救人的生命更能告慰他的心灵的事情了。

2004年彭贵主曾报考叶启发教授的博士生,但因外语一分之差未被录取,略显遗憾。叶教授是湖北人,早年毕业于武汉同济医科大学,后来去德国研读修肝移植并获得德国博士学位,回到同济任器官移植研究所所长,是国内最著名的肝移植专家之一。后来被聘去湘雅三院组建器官移植中心并任湘雅三院副院长,后来又一肩双挑同时担任武汉大学肝胆研究院器官移植中心主任,被武汉大学中南医院三顾茅庐请来帮助圆他们多年的移植梦。他不负众望,从病房大楼修建到医院移植资格申请,从网罗培养人才到工作立章建制,在短短几年内把中南医院的器官移植做到国内一流水平。如今他领导的肝胆研究院已是中南医院的院中院,他学识渊博技艺高超,性格豪爽为人师表。彭贵主没考取他的博士但他还是认这个学生,他看好彭贵主厚道勤奋,引进他当助手,一起成就中南医院的移植事业。彭贵主也相信叶教授的能力。武汉是国务院批复的中国中部地区的中心城市,以及全国重要的工业基地、科教基地和综合交通枢纽,现实实力和发展潜力巨大。他看好中南医院移植平台发展,欣然应聘,以图完成他自己在移植事业上攀登高峰的愿望。

2011年3月,五十岁的彭贵主带着对未来的向往与执着之心,北上武汉开启了他的人生的新征程。这一年距离他1991年毕业分配到南昌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整整二十年。英雄南昌,一个青年的梦想曾经在那里生根发芽、光荣绽放,那是毕生无法忘却的珍贵记忆!

故乡,请接受一个游子的崇高敬意

彭贵主在小时候一度对自己的名字十分自卑。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土得掉渣且经常被人取笑的名字,土得当年在互联网上都查不到重名的,给他从小就打下了出身农民及没文化的家庭烙印。母亲告诉过他的名字的由来:祖父祖母信奉基督教,主是他们每天祈祷的神明。又由于彭贵主出生在三年困难时期,物资匮乏,什么都贵,于是家中老人便将他们的宝贵孙儿取名贵主。彭贵主的哥哥早几年出生在六十余里的瑞洪镇,被取名为彭瑞主。兄弟俩带着鲜明的时代特征和家族理念,在各自的人生轨迹中书写着不平凡的经历。哥哥瑞主成年后进入位于邻县万年的江西水泥厂工作,连年评为先进;而贵主则立志以读书改变命运,并伺机在医学领域摘取他的生命桂冠。

从南昌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出来后,彭贵主受聘于武汉大学中南医院肝胆疾病研究院和移植中心,担任研究院副院长和中心副主任。这个曾一度为自己的名字而自卑的人,早已克服了怯懦心理和年少时的阴影,在自己喜爱的医学事业上创造出一个个奇迹。

大舞台赋予他更大的创造力,在武汉的十年间有近二十篇专业论文见刊,并相继被《肝胆胰外科》及《中华肝胆外科》等知名杂志聘为编委及审稿专家。2015年12月、2016年5月,他们团队的研究项目《自体肝移植关键技术体系建立与应用》分别荣获湖北省政府和武汉市政府颁发的科技进步一等奖。2017年1月,上述医学成果再次获得2016年度中华医学科技奖三等奖。2019年12月,他们的新成果《低温机械灌注保护供肝的关键技术体系建立和临床应用》,再次荣获湖北省政府颁发的科技进步一等奖。由于他的突出成就和临床经验,2020年7月,他所在的移植中心被国家卫健委确定为人体器官移植医师培训基地,他则被聘为培训导师,聘期四年。

彭贵主每天都在忙碌,他不是出现在病人的手术台前,就是在医师培训基地的教学现场。时间一寸一寸地消耗着他的青春和韶华。2021年转眼成为他来到中南医院的第十个年头。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医院同仁和上级领导没有忘记他的贡献与付出,一纸证书表达了中南人淳朴的心声——

“彭贵主同志:芳华十载,坚守不渝。值此建院十周年之际,特授予您‘武汉大学肝胆疾病研究院十年功勋奖’。”

是的,这一年也是彭贵主的花甲之年。那个奔跑的少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那个秉持道德与正义、在理想的征途运筹帷幄的中年,他的闪光的思想和灵魂正成为人们心中永恒的坐标!

几乎每年的清明,彭贵主都要回老家看看,凭吊父母和那些故去的先人。他对村庄怀有深厚的感情,反之亦然。在乡亲们眼里,他就像一部大百科全书,谁要遇上个疑难杂症,第一时间总要想起给他打电话,让他拿主意想办法。只要他回到村里,身边总是围满了人,他们拖着病体、带着疑问,总盼着他们眼里的这个大能人答疑解惑,祛除困扰他们的病痛。往往这个时候,彭贵主面前会放上一盆干净水,净手之后,他为他们号脉、按压身体,继而给出合理建议。人群中很快有了欢笑,有了感激之声,他们感觉面前的这个能人比家里供奉的神都要灵光和靠谱。

更多的时候,彭贵主会好言相劝前来南昌或武汉看病的乡亲,叫他们不要花冤枉钱,不要落个人财两空。乡亲们心里清楚,不是自己人不会说出这种话。如果遇上黑心医院或黑心大夫,对方才不管你的病有没有治,给钱就行。这些年,村里的雄水伯、贵发伯、洪先伯、胜先叔以及木山老师等人,都是这样被他劝回了老家,医院对他们晚期的病症实在无能为力。贵主劝家属把病人带回去多陪陪他,有胃口就多吃些好的,这样比待在医院耗钱等死强一百倍。近些年的食品污染、水污染以及粮食重金属超标,加重了农村地区的居民负担,一些毫无预感的重疾轻易就摸上门来了,这是让人深感担忧的,更是诸如彭贵主这些医学研究者们所警惕的。

彭贵主虽然不常回老家,但村里有个大事小情,他往往第一时间就能获悉。村里建文化广场,他头一个捐了五万元。要修篮球场,他又拿了两万。枫港乡几个乡友发起“牵牛花”助学行动,他捐助三万元,委托组织者把钱分给那些孤儿和特困生,希望孩子们过得快乐。这让他想起当年自己挑米、挑柴求学的艰辛往事。

“尊敬的彭贵主先生:承蒙您对枫港教育事业的关心,扶持贫困生完成学业,向我基金会捐赠人民币三万元。特发此证,以示谢忱!”

这是枫港乡“牵牛花助学基金会”在2017年发给彭贵主的荣誉证书,深切表达了对一个家乡游子的感激之情。

是的,当年他和乡亲们治理的大水已经奔赴鄱阳湖,并流向长江及大海。在视线之内,原野浩荡,稻黍葱茏,人间展现和谐之美。 /zR7AfamFHZcgCdk40YsBfb7p2viHpjJgLLy1mbvAjr33Xy0bpXnd/gt9q7axc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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