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西瓜图

王阿根挑柴进城,卖掉了柴火,要返回东山王家村时,突然,他起兴,买了一张宣纸,小心翼翼地卷好,他想请吴昌硕画一幅中堂。

吴昌硕当时的名气还不响,在家乡开设学馆当私塾先生,教十多个蒙童,学四书五经,大米为学费。他夜里掌灯,写字绘画。那一带地方,几乎家家户户都贴有吴昌硕的字或画。

王阿根有五个儿子。尤其是老四、老五,跟学馆的蒙童年纪差不多,羡慕读书习字,王阿根供不起。他得养一家老小。似乎背着无形的重荷,背微驼,且身子瘦。天一热,动不动就发痧。他的脖子、脊背,一旦发痧,刮得一道一道紫红,旧痕未褪,又添新印。

吴昌硕一口应承,边磨墨边询问:要画什么呢?

王阿根说:随便,画啥都行。

吴昌硕说:画个五子登科好不好?

王阿根说:哎哟,供不起,供不起,太高了,太高了,哪还有钱供五个儿子念书?能肚子不挨饿就不容易了。

吴昌硕挠挠头皮,沉吟片刻。因为求画者,向来预先已有主意,确定好了要画什么。他看见门口斜倚着的扁担和麻绳,王阿根的脸上还留着汗渍,就说:给你画个西瓜,解渴降暑。

仿佛正中下怀,王阿根舔舔嘴唇,说:好好,土地里长出的东西,好好。

吴昌硕笑着点头,一手按住宣纸,一手端起墨砚,往宣纸上一泼。

王阿根一个惊喜,几乎要叫出来。他最小的儿子,在外边玩耍回来,一头草屑和尘土,他舀一葫芦瓢水,兜头泼去,水花飞溅。同样是泼,眼前,点点墨汁似乎落在了该落的地方。

吴昌硕竟用手指头,在湿湿的墨迹上,东涂西抹,戳戳点点。转眼间,一下切出半个西瓜,黑籽红瓤。又挥毫题款,加盖印章。

王阿根识些个字,他轻轻地念出:西瓜图。

等着《西瓜图》晾干的片刻,吴昌硕已沏了绿茶,说:很抱歉,我这拿不出新鲜的西瓜,就以画代瓜了。

王阿根平时沉默寡言,是个闷葫芦,仿佛打开了话匣子,说:今天进城卖菜,我也弄不懂自己,突然去买了这张宣纸,也没想好要先生画些什么,你画出来,我才清楚我要什么画,这两年,也不知为啥,入了夏,动不动就发痧,还怕热,先生怎么知道我要什么?连我自己还没想好呢。

《西瓜图》挂在堂屋迎门的墙壁上。这一年的夏天特别炎热,太阳火烧火燎。本地称这样的太阳叫猛火太阳。可是,王阿根仍然要砍柴卖柴。奇怪的是,王阿根竟不发痧(他已有心理准备,已习惯了刮痧)。他归来,就站在《西瓜图》前。妻子不打扰他,却暗暗发笑,丈夫像在寺庙的佛像面前默默许愿那样,不过,面前的墙上,是半个西瓜。

王阿根望着半个西瓜,大汗消退,气息舒缓,好像真的吃了井水(冬暖夏凉)浸过了的西瓜那样,而且,还跟过去不一样:不用蒲扇,不洗井水。浑身还有凉意。他说:看着画,自然凉,是不是吴先生说的那样,心静自然凉?甚至,他还能闻到西瓜的清新气味。

妻子闻不出,说:这画里的西瓜是不是神瓜?有了画,不发痧。

王阿根似乎也回忆起这个夏天没有发痧过,说:我连发痧的事也忘了。

“神瓜”的消息传出,街坊有几个后生似乎来印证,结果是:似乎有凉意,好像又没有。

王阿根说:吴先生特意送我的《西瓜图》,别人看了没感觉。

那个夏天特别热,向吴昌硕求画的居民特别多,要《西瓜图》。不过,吴昌硕忌“重复”,画了各种各样的西瓜。他有求必应。于是,城里传言:东山王家是个凉爽之地。还有城里的居民,上门来取柴,就是要亲眼欣赏《西瓜图》。顾客上门,省了脚力,王阿根给顾客备了新鲜的西瓜——解暑。顾客说:吃不如看。有的顾客还额外加了看画钱。王阿根每日清晨,带领三个儿子上山砍柴。

有一个城市的画家,专程上门赏画。他发现,《西瓜图》里的西瓜,会随着季节变颜色,甚至,天冷时,瓜籽发白,天一热,又转黑,瓜瓤也随之由淡红转为鲜红。后来,那个画家拜吴昌硕为师了。

王阿根最年幼的儿子,一向爱动,竟静下来,用草纸画西瓜。有一次,问:爹,我怎么画不出凉爽呢?

王阿根摇头,说:神仙难知瓜中事,空了,我带你去吴先生那里求教。

那个夏天奇热,入秋,王阿根仿佛侥幸逃脱了发痧。他陪着儿子,拜访吴昌硕,脱口说:吴先生,我弄不懂,今年夏天,我还没发过痧呢?发了难过,不发又想。

吴昌硕爱开玩笑,说:还有这样的事情?那就发一次痧体验体验嘛,只是,发痧的事由不得人。 zTxlZ5AnSEvS+g/paayc19btjxmMSqmZEUDFJVc5jqw0S8q50zqdZs7nGuGFFgA+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