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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箱

前舱坐着姓洪的举人,他正在秉烛夜读。一阵清凉的河风拂来,烛火时而活跃起来。他打开一本书,竖起,像一道屏风。不一会儿,风携带着一截丝线,落在了他平摊着的书上。他随手拈掉。刚翻过一页,又一截丝线淘气地落在书上。

三条支流在此汇合,汇入大运河,像拧成了一股绳。码头夜泊着许多船,船像摇篮,微微摇晃,水轻轻地拍打着船。大多数船已空了。白天,饱览了沿河的风景,同船的五个进京赶考的举人乘兴登岸,享受古镇的夜生活,只剩洪举人还在用功。旁边泊着两条官船,傍晚热闹了一阵,看样子来头不小,很多穿官服的人恭恭敬敬来拜访、邀请。那是进京赴任的范御史。一条官船乘着范御史和夫人,另一条官船载着他们的女儿。官船在上风。

洪举人第二次拈起字上的丝线,顺手丢入河里,终于分心。似乎好奇丝线的来处,抬头望船窗,几乎是窗对窗,旁边的那条官船,船内有个姑娘在绣花。突然,他闻到了风中的香气,还以为是说不出的花朵芬芳呢。之前,他的嗅觉关闭了。

范御史的女儿留在船上了。洪举人知道,沿大运河有个习俗,姑娘出嫁前,要做一个必需的功课:绣花。可能是范小姐临时抱佛脚,好像那花跟她闹别扭。她时不时地咬断线头,一吐,丝头就乘风飘飞。她那表情,好似赌气,很可爱。

洪举人任凭风翻书页,他拈起一截丝线,用舌尖托着,边闻着风中的香气,仿佛河面上漂来了一大片花朵——灯光、浪花都成了繁花。他心中也欢喜得开了花。他跳上那条官船,整了整长衫,咬了咬嘴唇,轻轻叩了舱门。

范小姐吓了一跳,问:你怎么上了我的船?

洪举人捏着一截丝线,说:有缘一线牵,小生承蒙小姐错爱,特响应前来。

范小姐说:我与你素不相识,此丝线并非你认为的丝线。

洪举人自报家门,还说这么大一条运河,这么小一截丝线,偏偏这个点上巧遇,他已赋予丝线象征意味了。

范小姐解释丝线的本意,甚至,做了个示范,她咬断了丝线:丝线上没有你说的那个东西。

洪举人的心里吹进了一阵阵凉风,仿佛自己是咬断的一截丝线。他道歉。回头,出舱,发现一片空,好像一场梦,醒来,回不去了。岸与船隔着一片水,那条送举人赶考的船已离去了。他想起船夫的话:到了开船的时辰,不等候。

岸上数个灯笼,范御史和夫人归来了。洪举人浑身颤抖,说:我不识水性。

范小姐见他一副书呆子的样子,打开绣箱,说:暂且委屈一夜,明日靠了南京的码头,你再见机上岸去赶考吧。

洪举人藏入绣箱。范小姐锁上一把铜锁,她担心下人无意中打开箱盖。

第二天,大官小吏已迎候在南京的码头。洪举人感觉绣箱上下、前后在移动,仿佛船在水中漂浮。后来,箱子不动了,外边寂静了。他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只感到腹中空空,发出咕咕的响声。又饥又渴。

终于,又听见响声,开锁,掀盖。他仰视着启开的箱子上边的一张脸——范小姐手持蜡烛。

洪举人爬出箱子,手脚已僵硬,他向范小姐施了个礼,说:我告辞了。

范小姐笑了,她面前站着失魂落魄的举人,眉清目秀。她说:进来容易,出去可难,这里戒备森严。

不响,对坐。洪举人看出这是闺房,他生怕腹中会发出响声打破寂静。饿过头了,坐到天亮。不得不重返绣箱。

范小姐叫人把饭送入闺房,声称初来京城,水土不服,身体不适。回掉女仆。他和她共享饭菜。

范御史上岸,忙于公务,倒是同僚有心,让自己的女儿来接范小姐出去散心。推辞不得,范小姐领了好意。

御史的夫人要查看女儿的绣花,她带了个新的剪花式样。打开绣箱,惊了一跳。

范举人跪到老夫人面前,陈述前因后果,请求老夫人高抬贵手,说:你一句话,就可断了我的前程,就如同小姐咬断丝线。

老夫人打量了他,沉默片刻,示意回箱,还锁了那把铜锁。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睡了一觉,箱盖开了,上边两张脸。老夫人手举蜡烛。范小姐不情愿地开了箱,那只手,好像随时要关住箱盖。范举人在箱内拥着双手,一副束手就缚的姿态。

范小姐下跪,哭泣着,说:娘,给女儿想个法子吧。

老夫人说:你爹是一家之主,此事到了这个地步,不能隐瞒了。

范御史回府,老夫人引他上阁楼,当着女儿的面,说:老爷连日断案,为妻也遇上一桩案子,想听听老爷如何断为好?

老夫人像讲别人的案情那样,省略了姓名,只说一个举人和小姐的事情。

范御史:你在说戏文吧?

老夫人说:这可是现实正在进行的戏文,结尾得看老爷如何断案了。

范御史朗朗一笑,说“好断,好断”,就提起笔,写诗一首,递给老夫人。

老夫人说:我眼睛不好,女儿来念。

“夜船误把红线牵,绣箱促成闺楼缘。家丑不可往外扬,开箱认婿合家欢。”念罢诗,范小姐一脸绯红,绕过绣箱,躲入屏风后。 iH+b+ISPx0LBgfkEnYTf868YO6IVCjLIVJ9dRS+wzk6TIyqYK8FoWWjUnghs3GQ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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