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今世界,社会正义方面的诉求似乎越来越分为两类。第一类是我们最为熟悉的是再分配的诉求,意在寻求对资源和财富的更为公正的分配。这些诉求的例子包括,要求从北半球到南半球的再分配,从富人到穷人的再分配,以及(不久之前的)从企业主到工人的分配。固然,最近复苏的自由市场思潮迫使再分配的支持者处于防御性位置,但是,平等主义的再分配诉求却在过去150年提供了对社会正义进行理论思考的主导范式。 [1]
然而今天,我们在“承认的政治”中越来越多地遭遇第二类社会正义的诉求。这一类诉求中最为合理的版本,旨在追求一个对差异抱有友好态度的世界,在这里,被多数或主导的文化规范同化不再是获得平等尊重的代价。这类诉求的例子包括,要求对族裔(ethnic,ethnisch)、“种族”、性少数和性别差异的独特视角给予承认。这类诉求最近引起了政治哲学家们的兴趣,并且,他们中有一些试图发展一个把承认置于核心位置的新的正义范式。
那么,概而言之,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新的格局。社会正义的话语,曾经聚焦在分配上,现在越来越区分为再分配的诉求和承认的诉求。另一个越来越明显的情况是,承认的诉求开始占据主导地位。共产主义的挫折、自由市场意识形态的高涨、“身份政治”(包括其基要主义版本和进步主义版本)的兴起,等等,所有这些发展趋势,即便没有完全扑灭平等再分配的诉求,也共同导致了这些诉求不再处于中心位置。
在这一新的格局中,两类正义诉求经常——既在实践上也在理论上——被分离。例如,在女性主义的社会运动中,倾向于把再分配看作纠正男性主导位置之主要方案的活动家们,与倾向于把承认性别差异作为纠正方案的活动家们越来越分离。在理论领域,这一点大致也是事实。还是在女性主义这一议题上,在学术界中,把性别理解为一种社会关系的学者们与那些把性别解释为一种文化规范的学者们保持着一种尴尬的共存距离。这一情况例证了一个更广泛的现象:文化政治与社会政治的分离,以及差异政治与平等政治的分离。
并且,在一些情况下,这种分离已经两极化。一些主张平等分配的人直接拒绝承认的政治;通过援引联合国文件中近期记录的日益加剧的不平等,他们认为,对差异的承认诉求只是一种“虚假意识”,是对追求社会正义的阻碍。 [2] 而相应地,一些支持承认的人,却不屑于再分配政治;通过指出无视差异的经济平等主义在确保少数群体和女性之正义要求方面的失败结果,他们把分配政治看作是一种过时的唯物主义观点,它既不能阐明也不能挑战人们对不正义的关键经验。在这些情况下,我们实际上被置于一个非此即彼的选择面前:再分配还是承认?阶级政治还是身份政治?文化多元主义还是社会民主?
我坚持认为,这些都是虚假对立。我的总论点是:在今天,正义 既 要求再分配 也 要求承认。单取任何一方都是不充分的。但是,一旦接受了这个论点,要如何把两者结合起来的问题就变成首要问题。我会论证指出,这两个问题意识的解放面向要在同一个综合框架下整合起来。其中,理论任务是创造一个二维的正义概念来容纳社会平等的可辩护诉求与承认差异的可辩护诉求;实践任务则是发明出一个纲领性的政治导向来整合再分配政治的最好方面和承认政治的最好方面。
我的讨论分为四个部分。在第一部分,我将论证指出,单取再分配或承认任何一方都不足以克服今天面临的不正义;因此它们需要以某种方式协调和结合。在第二、三部分,我将检查一些道德哲学和社会理论问题,这些问题是随着在一个社会正义的综合学说中整合再分配和承认而出现的。最后,在第四部分,我将思考:如果我们试图在纠正不正义的改革中把这一整体视角进行制度化,会面临哪些政治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