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学术工作咨询处与现代教育问题
（1935年）

导读： 曹云祥提出了革新教育的几个重要理念，即教育职业化（学以致用）、教育平民化（扩大受教育面）、教育功效化（按社会需求培养人才）、教育生产化（有助于国计民生）。

在科学没有完全发达，生产落后的国家，失业问题，确实成为社会上一种严重性的病态；就是世界各资本主义国家，近年受着所谓不景气的簸动，也免不掉这种恐怖，何况我们国是一向以农立国，数十年来，受了天灾人祸的伤害，以致农村破产，财源枯竭，所有工商业的基础，亦以连锁关系而随之动摇，甚至于崩溃，于是平日一般以农工商业生活的人们，一旦失掉了他们生产的手段，自然会感到生活的恐慌，而不得不另谋生存途径。无奈他们活动的范围，已遭摧毁，只有向都市方面奔竞，以期达到生活目的。然而都市方面，自感受农村破产的影响，已是陷入不景气的状态中，突然再加此无数量的求业者，就不免人才过剩，供过于求，渐酿成现在最严重的失业问题。

这种问题的发生，自有他的各种背景，虽然值得探讨和注意，却是富于社会性的广义问题，似非本文所应该讨论，毋庸多述。我们所要研究的，不过是那里面所包含之一种学术性的狭义问题，如从表面去观察，好像是很单纯容易了解的一件事，若是彻底来讨论，就不能不牵涉到其他关系方面的问题——现代教育问题，因为引证这个问题，才是解决那学术问题的正当途径。

为什么要成立全国学术工作咨询处？这点疑问，在教育部提议设立该处的理由书中很明白的说：“现值中央与地方力图建设的时期，各方面都需要专门学术人才；然关于学术工作之需求，与夫学术人才之供给，因为国内没有一种机关负责疏通两方面的需要，往往陷于无法觅人，或用非其人的状况，致建设工作不能奏效，供给方面常感受失业与用非所学的痛苦；为补救此种不经济之现象，及利用专门学术人才发展建设工作起见，政府应从速组织一种机关，对于各处需要学术人才之状况，与学术人才之求业及就业者，详细调查登记，其未就业或就业而用非所学者，予以相当之介绍……”看过这一篇理由书，就可明了设立全国学术工作咨询处，至少含有三种意义：（一）调剂人才，（二）指导职业，（三）救济失业。概括的说，是要使人得其用，用得其人，国无才难之叹，人无不遂之才。这种意义，确是救济目前学术人才的一服良剂，也可以说是为国家统制人才立下一个坚强的基石。

人才是国家用教育力量培养得来以备使用，决不是偶然造就成功的，譬如国家在扩张军备时期，就须训练军事人才；发展实业时期，就得训练实业人才，以为之用。那么所谓人才，也当然要有他的相当学术与技能，才可以供事业上之需要，他的学术技能，是不是由教育陶冶出来的呢？可见教育是国家以训练人才的方式，谁也不容否认的。

现在来将国家比作一个以机器生产的工厂，教育比作一部生产的机器。人才就是机器产生的货品；要断定这工厂营业的成败，就看这部生产机器的出品如何。假使在某种货品销行最广，为他方面急切需要的时候，就应将此种加多制造，以资供给，甚或停制其他不需要的货物。如此则货畅其流，供适于需，工厂的营业，当然可望发达；反转来说，在某种货物疲滞难销的时候，还是尽量的制造，对市面所需要的物品，反是缺乏供给，结果是不行销的物品愈积愈多，需要方面犹感觉物质的缺乏，这个工厂，如何不受失败的危险？要想挽救的方法，只有一面去推销那积久的陈货，一面再去改良制造新货，才可望达到生产的目的。

这一假设喻，就是说我国过去的教育，好像是失掉了对象和功用，所造就的人才，不能适应时代的需要，就同机器制造了无销路的货物一般，出产尽管是多，需要方面还是感觉不足；因为这种原因，所以就形成人人求事，事事求人的矛盾状态，这种状态之发生，其近因固然是受着前述之广义问题的染化，远因还恐怕逃不出这教育问题；教育造就人才，既如机器制造货物一样，那就不能说是机器不能生产，只可说是生产的货物不适应时代的需要罢了。

现在政府已经察透了那种近因，而施行补救政策，设立全国学术工作咨询处，就是调剂人才和救济人才的唯一机器；成立的时间，虽仅及数月，而求业人才的登记，亦不过五六百人。在表面上观之，似乎是一个很好的现象，可是青年失业问题，仍是日趋严重，这种情形，一面是因为多方面的关系，不能即时由该处充分发挥其效能，使学术人才得到相当的解救；同时也是人才的供给与需要不相适应。爽直的说，就是人才制造问题。查我国现在制造人才的机关，共有专科以上学校百余所，每年出产人才的数量，总不下八九千人，还有留学生不在其内；这大多数的人才，果能适应事业方面的需要，以我国地域之广，似不难一一收容，尽以致用；假使供不适需的时候，就是百人十人，还恐难得其用哩！明白这个理由，应该如何去改良人才的制造问题，当然值得讲究，但是，如何解救目前人才失业的困难，这就是工作咨询处应尽的责任了。所以在这里，就该希望政府同社会方面，积极的援助该处，使充分发展其权能，对全国学术人才，实施详细之调查与统计，更须统计全国使用学术人才之机关；然后厉行统制政策，于某种事业需要某项人才；为供求双方作具体之配备，庶不致再有人不得用、用不得人之矛盾状态发生，也就是工作咨询处应该完成的一种庞大使命。

至于欲谋改造人才的方法，就不能不联系到现代教育问题；盖教育是人才的陶铸所，人才乃国家的命脉，关系国运盛衰，由来甚大，我国自废科举为学校，渐能吸引西方文明，教育乃因上进。数十年来，更张屡见。五四以后，新运高涨，所谓人才主义教育、职业教育、生产教育……种种论调，都成为教育问题，政府更鉴于科学昌明、事业发达的时期，深感学术人才的缺乏，只知积极去培养，但是没有顾及到别方面的需要问题，所以人才制造得虽多，若不是事实上或时代所需要的，也就成为无用之才了。我现在对于现代教育问题，特提出下面几项意见，以供商讨：

（一）教育职业化。学以致用，是为学的目的，国家教育人才，亦是期其得用，如学工的用之于工，学农的用之于农，用教育的方法去培养学术技能，完成人生全部活动之必要，以满足生活上的行为，这便是职业教育的本义。自斯宾塞阐明这种旨趣，各国职业教育运动，突然勃兴，我国亦以时代之需要，分途举办，但不能彻底推行，故未多见成效，原因是学校内没有使学者养成职业生活的习惯与劳作力，仅注重理论方面的讲解，而忽略实际上的操作。一旦离开学校，个人的职业，就会因环境而变易，如学商的可以去务农，学工的可以去经商，渐渐离开学术的范围。于是教育是教育，职业是职业，用非所学，不为稀罕，因此，失业，也自然是意中事了。如要实行职业化的教育，必须学商的商人化，学农的农人化，养成职业化的生活习惯，使学校与社会形成一体，到了弃学就业的时候，仍旧不能超脱所学的范围，更须利用其所学以为生活的手段，这才真正达到职业教育的功效。如能实行普及，则人人皆有生产的技能，失业问题，或可得到解决的途径。

（二）教育平民化。我国人，士气太深，也是教育失败的一点。什么“士为四民之首”一类的话，在这科学时代，实在不知牺牲了多少人的事业。在一个农业或工业大学的毕业生，如欲请他们去实地耕种或做工，他们一定不愿意牺牲儒士的身份，去做那卑下的工作；这种虚荣文弱的积习，应该用教育方式去祛除，养成刻苦耐劳平民化的习惯。在这劳力世界，一切事业，如能群策群力，定可获得较多数的成功。

（三）教育功效化。教育人才，应视国家社会的需要以为定；简单的说，即是养一份人才，要得到一份功效，设如在发展教育时期，就应训练教育人才；实行建设时期，就须训练建设人才，那么，这所训练的人才，就可尽其所学的力量，为国家服务，国家即获得一份教育人才的功效，这就是功效化的教育。

（四）教育生产化。在此农村破产、经济衰落的时期，生产建设，实为当前要着。生产事业，必须借人才的力量以发展。故教育人才，应以生产为对象，培养各种生产学术与技能，成为生产的力量；国家生产事业，必能因教育之功，而得到优良的效果，国计民生，更多裨益焉。

总之，教育问题，关系国家大计，是值得研究的，尤其在此国难时期，如何以教育的功效，去造就人才，以苏解国家与社会的危困，肩负复兴民族的责任，这当然是教育方面应该注意的，但是人才的救济与统制，亦为当前急务，全国学术工作咨询处，自能本其职责与现代教育互为终始，对学术工作人才，予以切实之指导，使各得工作门径，则学得其用，用得其才，各种事业，亦必依人才的力量而趋强盛，渐成为学术人才的国家，这才达到国家教育人才与设立该处的真正目的。

（载1935年第5期《全国学术工作咨询处》月刊） 5tHbBsI1G7xlHoNKNhueOwUKYxTXHW/a/lCJAx4o1RZS6IN81bBmHNOgS7Tdta3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