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多数在埃奇勒设计的住宅里长大的孩子不同,乔布斯从小就清楚这些房屋的设计特点,知道房屋为什么舒适美观。他非常认同以简约而不简单的现代主义风格为大众提供产品这一理念,也喜欢听父亲描述各种车型复杂的设计细节。因此,在苹果创立之初,他就坚信出色的工业设计(比如简约的彩色商标、Apple II的时尚外壳)能够让产品独树一帜,帮助公司脱颖而出。
苹果从乔布斯家的车库搬出后,第一个正式办公室选在跟索尼的销售办事处共用的一栋小楼里。索尼以匠心独运的风格和令人难忘的产品设计而闻名,所以乔布斯经常过去研究索尼的营销资料。当时在索尼工作的丹尼尔·列文后来回忆说:“他整个人看上去邋里邋遢,经常走进来翻看我们的产品说明书,指出产品的设计特点,有时还会问能不能把产品手册带走。”1980年,乔布斯聘请列文加入了苹果。
到1981年,乔布斯对索尼暗色调的工业化外观的喜爱之情逐渐减退。那年6月,他到阿斯彭参加了年度国际设计大会。大会以意大利风格为主题,参会的意大利名家有建筑设计师马里奥·贝里尼(Mario Bellini)、电影制片人贝纳尔多·贝托鲁奇(Bernardo Bertolucci)、汽车制造商塞尔吉奥·宾尼法利纳(Sergio Pininfarina),还有菲亚特汽车公司的女继承人、政治家苏珊娜·阿涅利(Susanna Agnelli)。乔布斯回忆说:“那次会议让我获得了不可思议的灵感,我开始崇拜意大利设计师,就像电影《告别昨日》里的那个孩子膜拜意大利自行车赛选手一样。”
这次在阿斯彭的设计大会让乔布斯接触到了包豪斯艺术运动所崇尚的简洁实用的设计理念。这一理念深受艺术家赫伯特·拜尔(Herbert Bayer)的推崇,他设计的阿斯彭研究所,其中的建筑、宿舍、无衬线字体排版和家具,无不体现了包豪斯风格。拜尔跟自己在包豪斯学校的导师瓦尔特·格罗皮乌斯(Walter Gropius)和路德维希·密斯·凡·德·罗(Ludwig Mies van der Rohe)一样,认为纯艺术和应用工业设计之间应该没有区别。包豪斯学校倡导现代主义国际风格,传授的理念是设计应当简约,但同时具有表现力,通过使用简洁的线条和形式来凸显合理性和功能性。密斯和格罗皮乌斯所宣扬的准则就包括“上帝就在细节之中”和“少即是多”。这就像埃奇勒建造房屋一样,不仅能体现艺术家的感性思维,也可以进行批量生产。
1983年国际设计大会的主题为“颠覆过去,奔向未来”。乔布斯在大会上发表演讲,公开表达了他对包豪斯风格的赞赏。他预言索尼的设计风格将成为明日黄花,而包豪斯的简约风格将会引领新风尚。乔布斯说:“目前工业设计的主流仍然是索尼的高科技外观,以金属灰为主色调,偶尔做成黑色,变换一下花样,这样的设计很容易实现,没什么出色和特别之处。”他提出了一种源于包豪斯风格的新方案,主张让设计更贴近产品功能和本性。“我们要做的就是不仅要生产高科技产品,而且要对产品进行简约的包装,让用户对产品的科技感一目了然。我们会选择纯白的漂亮包装盒,就像博朗电器的外包装一样。”
乔布斯反复强调,苹果的产品将以干净和简洁为特色。他表示:“我们会把产品做得明快、纯净、简约,充分展现出高科技感,而不是像索尼那样,一味追求黑色、黑色、黑色的沉重工业外观。这就是我们的设计理念。我们追求极致简约,希望产品能跟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展品相媲美。我们整个公司的运营方式、产品设计、广告营销等方方面面的理念都可以用一句话概括:追求极致的简约。”而这一让苹果奉行始终的设计理念在公司的首个宣传册上则被归结为:“至繁归于至简。”
乔布斯认为,简约的设计是为产品服务的,目标是让产品更加好用。但在现实生活中,产品的简约性和易用性这两个目标往往难以兼顾。有时候,太过精巧简单的设计反而会给用户造成距离感,或者导致操作起来很不顺手。“我们设计的主要宗旨是让消费者本能地就知道如何操作。”乔布斯对台下的设计专家如是说。他以Mac的桌面概念为例,指出:“在现实生活中,大家自然知道怎么使用桌面。当你走进一间办公室,会看到桌面上有文件,放在最上面的文件就是最重要的,同时你还可以整理文件,给工作的重要性排序。而我们之所以在电脑设计中运用‘桌面’这一概念,是因为可以利用大家本就具备的这一生活经验。”
在乔布斯上台演讲的那个星期三下午,跟他同时发表演讲的还有23岁的设计师林璎(Maya Lin),只不过她演讲的会议室更小一些。1982年11月,林璎设计的越南战争纪念碑在华盛顿特区落成开放,她也因此一夜成名。乔布斯和林璎建立了亲密的友谊,他邀请她访问苹果。林璎回忆说:“在和史蒂夫一起工作了一周之后,我问他,‘为什么电脑看起来像笨重的电视机?为什么它不能薄一点儿呢?为什么不做成平板电脑?’乔布斯说这正是他的目标,等到技术成熟,他就会马上开始。”
乔布斯认为,当时在工业设计领域,并没有什么激动人心的创意和突破。他有一盏自己非常喜欢的台灯,出自德国工业设计大师理查德·萨帕(Richard Sapper)之手。他也很喜欢查尔斯·伊姆斯和瑞·伊姆斯(Charles and Ray Eames)夫妻设计的家具,还有迪特尔·拉姆斯(Dieter Rams)设计的博朗家电。但在工业设计领域,并没有出现类似雷蒙德·洛威(Raymond Loewy)和赫伯特·拜尔这样的大师来为整个行业的发展注入活力、带来创新。林璎说:“工业设计领域真的没有多少进展,特别是在硅谷。史蒂夫非常渴望改变这一局面。他的设计品位时髦有型,但并不圆滑油腻,而且很有意趣。他信奉极简,这源自他对禅宗简约主义的热爱,但也极力避免因为产品过分简单而显得冰冷无趣——他的产品都趣味十足。他对设计充满激情,也极为认真,但同时保留着一种玩乐的心态。”
随着乔布斯设计鉴赏力的日益提升,他对日式风格也兴趣渐浓,开始跟三宅一生这样的日式风格设计大师成为朋友。他之前的禅修经历也对他的品位产生了很大影响:“我自始至终都认为佛教,特别是日本的禅宗佛教,富有崇高的美学意境。我见过的最超凡脱俗的设计是京都周围的庭院。我被日本的文化产物深深打动,而日本文化直接受到了禅宗佛教的陶染。”
杰夫·拉斯金设计的Mac的外形像个四四方方的手提箱,把键盘翻起来盖住屏幕就可以合上电脑。乔布斯接手项目后,决定放弃电脑的便携性,改而开发一台外观独特的小型台式机,放在桌面上也不会占据太多空间。他往办公桌上扔了一本电话簿,要求电脑所占的桌面空间不能比电话簿大。这个要求让工程师们目瞪口呆。设计团队的杰里·马诺克和大山特里(Terry Oyama)开始设计新的外形。他们把屏幕置于机箱上方,同时配备可拆卸的键盘。
1981年3月的一天,安迪·赫兹菲尔德吃完晚饭回到办公室,发现乔布斯正站在一台Mac原型机旁边,跟创意服务总监詹姆斯·费里斯(James Ferris)进行激烈的讨论。乔布斯说:“我们需要不会过时的经典外形,就像大众的甲壳虫汽车一样。”受父亲影响,乔布斯很懂得欣赏经典车型的外观。
费里斯则说:“不,你说的不对,外观线条应该像法拉利那样性感迷人。”
乔布斯反驳道:“你说的法拉利也不对,应该像保时捷!”乔布斯当时拥有一辆保时捷928。一个周末,比尔·阿特金森来到公司,乔布斯便带他出去欣赏自己的爱车。他对阿特金森说:“伟大的艺术作品会突破品位的边界,提升品位的高度,而不是盲从于当下的品位。”乔布斯也很喜欢奔驰的设计。一天,他在停车场散步时说:“经过多年的发展,奔驰的设计线条变得更加柔和,但细节更加鲜明,我们的Mac也要如此。”
大山特里起草了初步的设计方案,请人制作了石膏模型。模型揭幕当天,Mac团队在桌子前面围成一团,各抒己见。赫兹菲尔德表示模型“很可爱”,其他人似乎也都很满意。唯有乔布斯炮火全开,提了很多批评意见:“这个设计太方正了,应该增加一点儿曲线美。第一个倒角的半径要大一些,斜角的尺寸我也不喜欢。”——他最近熟练掌握了工业设计的专业术语,所谓的“倒角”和“斜角”,指的是电脑相邻两个面之间的棱角或弧形边缘。但最后,乔布斯还是掷地有声地对模型表示了肯定:“不管怎么说,总算有了不错的开始。”
之后,几乎每个月,马诺克和大山特里都会根据乔布斯的批评意见拿出一款新的设计版本。他们会把最新的石膏模型和此前设计的所有版本摆成一排,然后颇具仪式感地揭开罩布。这样做是为了方便直接观察、对比和评价设计的演变,也为了防止乔布斯说他的修改意见和建议没被采纳。赫兹菲尔德说:“开发到第四版的时候,我都快看不出它跟第三版有什么区别了,但史蒂夫总会有新的批评意见,而且态度特别坚定,会说他非常喜欢或非常讨厌某个我几乎察觉不到的细节。”
一个周末,乔布斯又去帕洛阿尔托的梅西百货研究各种电器,特别是美膳雅的厨具。星期一,他兴冲冲地来到Mac办公室,让设计团队采购了一台美膳雅,又根据厨具的直线、曲线和斜角提出了一系列新的建议。
乔布斯坚持认为电脑必须看起来很友好,让人觉得容易亲近。在他的一再要求下,Mac的外观设计越来越接近人脸。Mac的屏幕下方有内置的磁盘驱动器,因此比大多数电脑更高、更窄,看起来好像人的脑袋。靠近底座处有一块凹陷,形似柔和的下巴。乔布斯还将屏幕顶部的塑料条变窄,这样看上去就不像尼安德特人的前额了。他觉得丽萨电脑就是因为像古人类,才不够美观。最终,这款Mac的外壳设计以史蒂夫·乔布斯、杰瑞·马诺克和大山特里三个人的名字申请了专利。大山特里回忆道:“虽然史蒂夫没有亲手绘制任何线条,但是他的创意和灵感造就了最终的设计,实话实说,我们并不知道‘友好’的电脑是什么意思,直到史蒂夫解释之后,我们才恍然大悟。”
乔布斯不仅追求极致的外观,而且对屏幕显示内容极为用心。一天,比尔·阿特金森兴冲冲地来到德士古大厦。他刚刚设计完成一套精彩的算法,可以快速在屏幕上画出圆形和椭圆。通常情况下,在屏幕上画圆需要计算平方根,但摩托罗拉68000微处理器支持不了这个算法。于是阿特金森另辟蹊径,利用奇数序列相加可以得到一组完全平方数序列(例如,1+3=4,1+3+5=9,以此类推)的规律,解决了算法问题。赫兹菲尔德回忆说,当时阿特金森连珠炮似的跟大家讲解和演示,每个人都大呼了不起,唯有乔布斯说:“能画圆形和椭圆固然不错,但是能不能画出圆角的矩形来?”
阿特金森解释说,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我觉得应该没有必要吧。我想让图形程序保持精简,只要能画出最基本的图像,满足真正存在的需求就可以了。”
乔布斯一跃而起,更加犀利地说道:“圆角矩形随处可见!看看这个房间你就知道了!”他一一指出房间里存在的圆角矩形:白板、桌面等,接着说:“外面还有更多圆角矩形,到处都是!”他拉着阿特金森出去转了一圈,把车窗、广告牌和路标指给他看。乔布斯说:“我们才走了三个街区,就发现了17个例子。圆角矩形随处可见,最后阿特金森完全信服了。”
赫兹菲尔德回忆道:“他最后指着‘禁止停车’的指示牌说,这也是圆角矩形,我说,‘好吧,你说的对,我认输,我承认圆角矩形也属于基本图形’。”第二天下午,比尔带着灿烂的笑容回到了德士古大厦——他的演示算法现在可以在屏幕上飞快地画出带有漂亮圆角的矩形。Mac和丽萨电脑,还有苹果后来几乎所有的电脑上的对话框和窗口,最终都被设计成了圆角。
在里德学院旁听美术字课的时候,乔布斯就对字体的观赏性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他学会了欣赏各种衬线字体和无衬线字体,观察不同的字距和行距带来的影响。乔布斯后来在谈到那些美术字课时说:“在设计第一台Mac时,我回想起了那时学到的一切。”因为Mac采取了位元映射的显示方法,所以可以设计风格万变的字体,从优雅到古怪,然后在屏幕上一个像素一个像素地显示出来,十分赏心悦目。
赫兹菲尔德请来了高中同学苏珊·卡雷(Susan Kare)为他们设计字体。因为他们的高中位于费城郊区,所以他们选择用费城主干线通勤列车的沿途站点名称给字体命名:例如欧弗布鲁克、梅里昂、阿德莫尔、罗斯蒙特等。乔布斯觉得命名的过程很有意思。但有天傍晚,乔布斯来到他们的工位旁,琢磨了一会儿现有的字体名,抱怨道:“这些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破地方,我们应该用世界级的城市给字体命名!”于是,字体名变成了芝加哥、纽约、日内瓦、伦敦、旧金山、多伦多、威尼斯等。
马库拉和其他很多人无法理解乔布斯对字体的痴迷。马库拉回忆说:“他很懂字体,也一直坚持字体的设计要精益求精。但我一直说:‘设计字体?!我们没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了吗?’”事实上,Mac的各种字体加上激光打印和出色的图形处理能力,极大地推动了桌面出版行业的诞生,也成为苹果的盈利增长点。与此同时,不管是高中记者,还是在家园共育协会担任简报编辑的妈妈们,各种各样的普通人都通过Mac了解到字体和排版的多样性,这种乐趣再也不是印刷工人、资深编辑和其他专门跟油墨打交道的人的专属了。
苏珊·卡雷还开发了一些图标来强化图形界面的功能和特性,比如用于丢弃文件的垃圾桶。卡雷和乔布斯趣味相投,因为两个人都本能地喜欢简约风格,也都希望把Mac变得更加天马行空。卡雷说:“史蒂夫一般会在每天工作完成后过来,看看有什么新想法、新设计。他一直很有品位,对视觉上的细节也有很好的洞察力。”有时候乔布斯会在星期日上午来公司,所以卡雷也会特意在同样的时间到公司加班。当然,她的创意有时候也会遭到乔布斯的否定。比如,卡雷设计了一张兔子效果图,代表的是加快鼠标点击速度,但遭到乔布斯的否决,因为他觉得毛茸茸的兔子看起来“太娘娘腔了”。
乔布斯对窗口和文档顶部的标题栏设计同样倾注了大量心血。他为了得到完美设计煞费苦心、绞尽脑汁,让阿特金森和卡雷一遍又一遍地调整方案。他不喜欢丽萨电脑上的标题栏,觉得它颜色太黑,看起来太过冷峻严肃。他希望Mac上的标题栏更加平滑、柔和、流畅,再增加些细条纹。阿特金森回忆说:“我们前后提供了20种不同的标题栏设计,最后终于让他满意了。”卡雷和阿特金森一度抱怨乔布斯让他们花了太多时间对标题栏进行各种微调,因为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对此,乔布斯大发雷霆:“你能想象每天面对这种标题栏的感觉吗?这不是一件小事,这是我们必须做好的事。”
克里斯·埃斯皮诺萨后来找到一个方法来满足乔布斯严苛的设计要求和近乎疯狂的控制欲。埃斯皮诺萨很崇拜沃兹尼亚克,早在苹果于车库创业的那些年,他就一直追随着自己的偶像。乔布斯对埃斯皮诺萨说:“这辈子有无数次上学的机会,但能在Mac项目工作的机会只有一次。”于是埃斯皮诺萨从伯克利辍学,加入了Mac团队。有一次,他独立设计出一个电脑计算器程序。“当克里斯把这个程序展示给史蒂夫看的时候,我们都围在旁边,屏住呼吸,想看看史蒂夫会有什么反应。”赫兹菲尔德回忆说。
乔布斯说:“怎么说呢,也算是开了个头吧,但总体而言还是很烂的,背景颜色太深,有些线条粗细不对,按钮太大。”面对乔布斯的批评,埃斯皮诺萨日复一日,不断改进,但每次改进都会招致新的批评意见。有一天,埃斯皮诺萨灵机一动,发明了一个“史蒂夫·乔布斯自定义计算器结构器”,这样乔布斯就可以随意调整线条的粗细、按钮的大小、阴影、背景和其他属性来设计计算器的外观,定制符合自己心意的计算器。一天下午,乔布斯又过来了,埃斯皮诺萨把这个程序展示给乔布斯用。乔布斯并没有一笑置之,而是立刻用了起来,依照自己的品位调整计算器外观。10分钟以后,他把计算器设计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不出意料,他的设计成为Mac上最终使用的设计,未来15年也一直都是苹果电脑计算器的标准外观。
虽然乔布斯把主要的心思和精力都放在Mac上,但他也想为所有的苹果产品打造一套统一的设计语言。为此,他举办了一场比赛,想要选出一位世界级的设计师。这位设计师在苹果的地位将有如设计师迪特尔·拉姆斯之于博朗公司。这场比赛的代号是“白雪公主”,不是因为乔布斯喜欢白色,而是因为既定的7个产品开发项目是以7个小矮人的名字命名的。比赛的最终获奖者是德国设计师哈特穆特·埃斯林格(Hartmut Esslinger),他也是索尼特丽珑电视机的外观设计负责人。乔布斯亲自飞到德国西南部的黑森林地区与埃斯林格会面。他不仅被埃斯林格的设计热情感染,还对埃斯林格以160多千米的时速开着奔驰车狂飙的勇猛行径惊叹不已。
尽管埃斯林格是德国人,但他建议“苹果的DNA应该有一种出生于美国的基因”,外观风格是“立足加州,放眼全球”,并融合“好莱坞与音乐,一点儿叛逆精神和自然而然的性感魅力”。他的设计原则是“形式服从情感”,而非当时普遍流行的“形式服从功能”。他设计了40个产品模型来演示自己的理念。看过他的设计作品后,乔布斯惊呼:“对,这就是我想要的!”埃斯林格提交的“白雪公主”外观设计立刻被用于Apple II的新机型Apple IIc,其特点是白色的外壳,细腻的圆弧,以及兼具通风和装饰功能的细长沟纹。乔布斯表示愿意跟埃斯林格签署合作协议,但前提是埃斯林格要搬到加州去。埃斯林格答应了,两人握手成交,用埃斯林格不怎么谦虚的话说就是:“那次握手开启了工业设计史上最具里程碑意义的合作。”埃斯林格创立的青蛙设计公司(frogdesign) 于1983年中在帕洛阿尔托开业,公司跟苹果签署了价值120万美元的年度设计合同。从那时起,苹果公司的每一款产品都骄傲地贴上了“加州设计”的标签。
乔布斯从他父亲身上学到了重要的一课:对工艺充满激情的标志就是,即使别人看不见的细节也要做得工整漂亮。有一个极端例子生动地体现了乔布斯的哲学理念。乔布斯会仔细查看Mac内部用来承载芯片和其他组件的印刷电路板。虽然用户永远看不见这块电路板,但是乔布斯依然从美观性的角度提出批评意见:“那个部分整体做得很漂亮,但这些存储芯片实在是太丑了,这些线靠得太近了。”
一个新入职的工程师不懂这有什么重要的,便打断了他,说道:“能正常运转不就行了,没有人会看到电路板的。”
乔布斯的反应一如既往:“我希望设计能尽可能完美,即使是装在盒子里,没人看到。就好比好的木匠不会用烂木头做橱柜的背板。”Mac上市之后,有一次,乔布斯在接受采访时重申了父亲的教导:“如果你是木匠,现在要制作一个漂亮的抽屉柜。虽然柜子的背板对着墙壁,不会有人看到,但你也不会用胶合板做背板,因为你自己知道这块板就在那里,所以你会选择使用一块漂亮的木材。要想晚上睡得安稳,你就必须把美学和质量贯穿始终。”
乔布斯还从迈克·马库拉身上学到了包装和呈现的重要性。人们确实会“以貌取物”。所以乔布斯在设计Mac的包装盒时选择了全彩色,并不断地修改完善。与乔安娜·霍夫曼结婚的Mac团队成员阿兰·罗斯曼(Alain Rossmann)回忆说:“他让设计团队重做了50次。消费者打开包装盒之后,就会把盒子丢进垃圾桶,但他就是对包装盒的设计非常在意。”在罗斯曼看来,乔布斯的这种行为实属不懂权衡:当时,整个团队都在竭尽所能地节省在存储芯片上的开支,而乔布斯却把大把的预算花在昂贵的包装上。但是在乔布斯看来,每个细节都是让Mac巧夺天工的关键。
当设计最终确定下来时,乔布斯召集Mac团队举行仪式。他说:“真正的艺术家都会在他们的作品上签名。”他拿出一张草纸和一支马克笔,让每个人都签上自己的名字,这些签名将被镌刻在每一台Mac的机壳内。没有人会看到这些签名,但是团队成员知道自己的签名就在里面,如同他们知道自己把没有人看得到的电路板也设计得尽善尽美。乔布斯挨个儿叫了每个人的名字。伯勒尔·史密斯是第一个签名的人,乔布斯等到其他45个人都签完名之后,最后一个上前签名。他在纸的正中央找了一个位置,用小写字母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笔势遒劲生动。然后他用香槟向大家祝酒。阿特金森说:“在这一刻,他让我们每个人都觉得,我们的作品就是一件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