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le II把苹果公司从乔布斯车库的狭小空间推向了新兴行业的顶端。Apple II的销量从1977年的2500台飙升至1981年的21万台。但乔布斯并没有因此志得意满。他明白,Apple II不可能永远长盛不衰。此外,乔布斯也知道,从电源线到机箱,无论他对电脑的包装付出多少心血,Apple II都会被视为沃兹尼亚克一个人的杰作。乔布斯需要属于自己的产品。更重要的是,用他自己的话说,他需要一个可以在宇宙中留下印记的产品。
起初,乔布斯对Apple III(第三代苹果电脑)寄予厚望,希望它能担当起这个角色。这款电脑的内存更大,屏幕上可以显示80个字符(而不是40个),也能处理显示大写和小写字母。乔布斯偏执于自己对工业设计的狂热,对电脑外壳的尺寸和形状做了规定,不允许任何人修改,就算工程师委员会在电路板上添加了更多的组件,也不能调整外观。这样做的结果就是,由于连接不稳定,附加的小电路板经常出现故障。1980年5月,Apple III正式上市,但销量惨淡,基本是铩羽而归。参与研发的工程师兰迪·威金顿这样形容道:“Apple III像是集体狂欢时怀上的孩子,酒醒后大家都头痛欲裂,对这个野孩子,人人都避而远之,连连否认‘不是我的’。”
这个时候,乔布斯已经主动与Apple III项目拉开距离、撇清关系,他绞尽脑汁寻找产品创意的灵感,想要生产出颠覆性产品。一开始,他考虑生产触摸屏电脑,但发现技术尚不成熟。在一次技术演示会上,他姗姗来迟,到了之后也如坐针毡。在工程师团队做演示报告的时候,他突然打断了他们,粗暴地说了一句“谢谢大家”。团队备感困惑,其中一个人问:“你是想让我们离开吗?”乔布斯说“没错”,接着对自己的同事大发雷霆,说这种演示根本就是在浪费他的时间。
后来,乔布斯和苹果从惠普挖来两名工程师,要设计一款全新的电脑。乔布斯给这款电脑起的名字,即使是最老练的精神病医生听了也会瞠目结舌——“丽萨”。有些设计师的确会用自己女儿的名字给电脑命名,但丽萨是被乔布斯抛弃的女儿,他尚未完全承认自己是丽萨的父亲。里吉斯·麦肯纳公司负责丽萨项目公共关系的安迪·坎宁安说:“他这么做也许是因为愧疚。我们不得不把‘丽萨’反向设计为一个首字母缩略词,这样才能自圆其说,证明乔布斯用得不是女儿的名字。”倒推的结果就是“丽萨”代表“本地集成系统架构”(Lisa,local integrated systems architecture)。这个解释虽然毫无意义,但还是成了丽萨名称的官方说辞。而工程师团队则私底下会笑称“丽萨”为“丽萨:胡编乱造的愚蠢缩写”(Lisa:invented stupid acronym)。几年后,当我问起这个名字时,乔布斯直截了当地说:“显然就是用的我女儿的名字。”
丽萨电脑的最终售价是2000美元,由Apple II中使用的8位微处理器升级为16位微处理器。沃兹尼亚克仍然在Apple II项目上倾心研究、埋头苦干。而没有沃兹的神工鬼力,丽萨项目的工程师团队根本无法利用强大的微处理器执行激动人心的程序。丽萨电脑使用的还是传统的文本显示,毫无亮点,平庸至极,乔布斯开始逐渐失去信心和耐心。
有一个程序员给项目注入了些许活力。比尔·阿特金森是神经科学博士,也喜欢尝试各种迷幻药。面对苹果的工作邀约,他最开始是拒绝的,但苹果给他买了一张不可退款的机票,于是他决定用掉这张机票,看看乔布斯能不能说服自己。两人见面之后,乔布斯滔滔不绝地跟他谈了整整三个小时,结束的时候,乔布斯慷慨激昂地说:“我们正在创造未来。你可以想象一下潮头逐浪的感觉,那是多么令人振奋,再想象一下在浪尾狗刨的情景,那是何等索然无味。快来加入我们吧,在宇宙中留下痕迹。”于是阿特金森加入了苹果。
阿特金森头发蓬乱,留着浓密的大胡子,但表情生动,跟沃兹一样擅长工程学,也跟乔布斯一样对卓越的产品充满激情。他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开发询价拨号程序,这个程序可以自动打电话给道琼斯服务热线,获得投资组合的股票报价,随即自动挂断电话。“我必须抓紧时间开发出这个程序,因为Apple II已经在一个杂志广告上设计了类似程序的情景。在广告里,男主人在餐桌一旁看着苹果电脑的屏幕,上面显示的是股价图表,他的妻子满面笑容地看着他——而实际上苹果当时还没有这样的程序,所以我必须尽快将其编写出来。”接着,他为Apple II开发了一个高级语言帕斯卡(Pascal)。乔布斯一开始并不接受这个版本,他认为BASIC对Apple II来说够用了,但他还是告诉阿特金森:“既然你这么有热情,那我就给你6天时间来证明我是错的。”阿特金森果真做到了,从此以后他就赢得了乔布斯的尊重。
为了培育出替代主打产品Apple II的潜力军,到1979年秋,苹果已经在同时研发三种机型。前两种就是命途多舛的Apple III和开始让乔布斯感到失望的丽萨项目。第三种则是一个正在乔布斯关注范围以外悄然推进的小规模项目。项目的目标是研发一台低成本电脑,研发主力人员是杰夫·拉斯金(Jef Raskin)。拉斯金多才多艺,曾担任大学教授,还教过比尔·阿特金森。拉斯金想要研发一款造价不高、“面向大众的电脑”。这台电脑就像家用电器一样,是一台独立设备,包含电脑、键盘、显示器和软件,还会有图形界面。当时,在帕洛阿尔托有一个尖端的研究中心就是这些理念的先驱,拉斯金想安排苹果的同事前去参观。
施乐公司的帕洛阿尔托研究中心(PARC)成立于1970年,致力于打造一个数字创意的摇篮。施乐公司的总部位于美国东北部的康涅狄格州,距离研究中心近5000千米之遥。远离总部的好处在于不用承担商业压力,但不好的一面是公司高层并不了解和重视中心的研究成果。艾伦·凯是该研究中心里一位远见卓识的科学家,他有两条格言深得乔布斯的认同,一条是“预测未来的最佳方式就是创造未来”,第二条是“重视软件的人应该自己制造硬件”。凯提出了被称为“笔记本电脑”(Dynabook)的小型个人电脑的概念,这款电脑使用起来非常简单,小朋友都可以操作。为了把概念变为产品,研究中心的工程师开始开发用户友好型界面,来取代电脑屏幕上那一堆令人望而生畏的命令行和DOS提示符。他们提出了一个类比,即把电脑屏幕想象成桌面,上面可以存放很多文件和文件夹,还可以通过移动鼠标来点击想要使用的文件夹。
图形用户界面(GUI)的想法之所以能变为现实,也是受益于研究中心创新提出的位元映射(bitmapping)的概念。在此之前,大多数电脑都是基于字符——用户在键盘上敲击一个字符,电脑就会在屏幕上生成这个字符,通常是在一个暗色背景下闪着绿色荧光。由于字母、数字和符号的数量是有限的,所以完成显示任务并不需要大量的电脑代码或处理能力。而在位元映射系统中,屏幕上的每个像素都由电脑内存中的位元控制。要在屏幕上显示内容(比如显示一个字母),电脑就必须向每个像素发出控制明暗的亮度指令;如果要在彩色屏幕上显示内容,则需要控制每个像素的颜色。这虽然会占用大量系统资源,需要很强的计算能力,但却可以在屏幕上展现出华丽的图形、字体和其他令人惊叹的效果。
围绕位元映射技术和图形用户界面,该研究中心制造了一台名为Alto的电脑原型机,并开发了面向对象编程(OOP)语言Smalltalk。杰夫·拉斯金认为这些元素和特性就是电脑的未来。因此,他开始不断敦促乔布斯和其他苹果的同事去该研究中心考察学习。
但拉斯金是很难说服乔布斯的,因为在乔布斯看来,他是个无可救药的理论家。当然,用乔布斯的原话描述得更为准确:拉斯金就是个“一事无成的白痴”。乔布斯的世界向来非黑即白,每个人在他眼里要么是白痴,要么是天才。于是,拉斯金请来朋友阿特金森帮忙,因为阿特金森被乔布斯归为天才一类。拉斯金希望阿特金森能说服乔布斯,引起他对帕洛阿尔托研究中心成果的兴趣。但拉斯金有所不知,乔布斯当时正在进行一项更为复杂的交易。施乐的风险投资部门希望参与苹果在1979年夏天的第二轮融资。乔布斯提出条件:“我可以让你们给苹果投100万美元,前提是你们必须把帕洛阿尔托研究中心毫无保留地展示给我们。”施乐接受了条件,同意向苹果展示公司的新科技,同时,施乐得以以每股10美元的价格买入10万股苹果的股票。
一年后,苹果上市,施乐花100万美元买入的股票已经价值1760万美元。施乐满载而归,但其实更大的获益者是苹果。1979年12月,乔布斯和同事去考察帕洛阿尔托研究中心的技术,但乔布斯意识到这次考察并不充分。所以几天后,研究中心又为他安排了一次更为全面的展示。拉里·特斯勒(Larry Tesler)是施乐方面参与展示的科学家之一。能有机会对外介绍自己的前沿成果,特斯勒激动不已,因为公司总部的高层似乎从来不懂也不重视这些技术。而另一个展示人员阿黛尔·戈德堡(Adele Goldberg)则目瞪口呆,她不敢相信公司竟然愿意把皇冠上的宝石拱手让人。她回忆说:“这一举动蠢不可及,简直是疯了。我拼尽全力,不让他们给乔布斯展示太多东西。”
在首次展示中,戈德堡阻截成功。团队在研究中心的大厅安装了一台施乐的Alto电脑,让乔布斯、拉斯金和丽萨团队负责人约翰·库奇(John Couch)一行人在大厅观看。戈德堡回忆说:“这次的演示内容非常有限,只有几个应用程序,主要是一个文字处理程序。”乔布斯对这次参观考察并不满意,他打电话给施乐总部,要求观摩更多成果。
几天后,乔布斯受邀重返研究中心。这次他带来了更多的团队人员,不仅有比尔·阿特金森,还有布鲁斯·霍恩(Bruce Horn)。霍恩曾经在研究中心工作,后来跳槽去苹果做程序员。这两个人的考察目标非常明确。戈德堡说:“我到了之后,发现公司一片喧闹,有人告诉我说乔布斯带着一群程序员过来了,他们都在会议室。”戈德堡手下的一名工程师不停展示文字处理程序,希望借此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但是乔布斯的耐心消磨殆尽,不停大喊:“废话少说!”施乐团队私下碰头,决定增加一些展示内容,但要循序渐进。他们同意让特斯勒展示编程语言Smalltalk,但只能演示“非机密”版本,因为这样“足以让(乔布斯)他们眼花缭乱,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还有其他保密信息”,团队负责人告诉戈德堡。
但是他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阿特金森和其他人有备而来,他们已经研究了该中心发表的一些论文,所以知道演示并不全面。乔布斯打电话给施乐风险投资部门的负责人,狠狠抱怨了一通。公司总部立即从康涅狄格州打来电话,命令研究中心向乔布斯及其团队展示全部研究成果。戈德堡因此愤然离场。
最终,特斯勒展示了研究中心的核心成果,苹果团队惊叹不已。阿特金森盯着屏幕,仔细检查每个像素,他离屏幕如此之近,以至于特斯勒都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吹到了自己脖子上。乔布斯兴奋得欢呼雀跃、手舞足蹈。特斯勒回忆说:“他不停地跳来跳去,我都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清楚大部分演示,但他的确是看懂了,因为他一直在问问题。我每展示一步,他都会大声惊呼。”乔布斯不停地感叹,不敢相信施乐竟然没有将这项技术商业化。他惊呼:“你们现在就坐在金矿上!我真不敢相信,施乐竟然没有好好利用这项技术。”
Smalltalk的演示部分展示了这一编程语言的三大特性。第一个是电脑之间的互联方式,第二是面向对象编程的运行模式。但乔布斯及其团队对这些特性兴趣索然,因为他们完全被第三个功能吸引了:使用位元映射屏幕,可以实现图形界面的展示。乔布斯回忆道:“那一刻就好像我眼前的面纱被揭开了,我看到了电脑的未来。”
研究中心的演示会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结束后,乔布斯开车带着比尔·阿特金森返回位于库比蒂诺的苹果办公室。他的车在高速飞驰,大脑也在飞速运转,嘴里一直念念有词。“非它莫属了!”他大喊着,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我们必须这么做!”这就是他一直踏破铁鞋苦苦追寻的突破:打造一款属于大众的机器,让人人都能拥有外观悦目、造价亲民(就像埃奇勒建造的房屋一样)、使用方便(像时尚厨房用具一样)的电脑。
乔布斯问:“实现这个目标需要多久?”
阿特金森回答:“我不确定,可能要6个月。”事实证明,这个预测过于乐观。但这样的时间规划也激发了团队的斗志。
苹果突袭施乐的帕洛阿尔托研究中心的这一事件有时被称为电脑产业史上最大的抢劫案之一。乔布斯偶尔会对这一说法表示赞同,但言语之中却裹挟着骄傲。他曾说:“毕加索有句名言,叫‘优秀的艺术家模仿创意,伟大的艺术家窃取灵感’。在窃取伟大灵感这方面,我们向来不知羞愧为何物。”
而另外一派则认为,与其说是苹果强取豪夺,不如说是施乐自食其果。乔布斯有时也赞同这个观点,他认为“施乐的管理层满脑子想的都是复印机,对电脑的巨大潜力却一无所知。施乐本来形势一片大好,却未能抓住先机,在电脑产业的巨大胜利中败北。施乐本可以坐拥整个产业”。
两种评价各有道理,而事情的真相其实没这么简单。T.S.艾略特曾说,在概念和成品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纵观创新的历史长河,创意只是等式的一部分。执行同样重要。
施乐的帕洛阿尔托研究中心的图形界面只是初具雏形,而乔布斯及其工程师团队极大地完善了这一创意,还进一步把创意应用于商业产品的研发,这一点是施乐可望而不可即的。以鼠标为例,施乐研发的鼠标有三个按键,结构复杂,移动起来不太平滑,单个造价就高达300美元。第二次参观完研究中心后没几天,乔布斯就去了当地的工业设计公司IDEO,跟其中一位创始人迪安·霍维(Dean Hovey)沟通鼠标设计事宜。乔布斯要求鼠标只能有一个简单的按键,造价为15美元,“而且在塑料面板和我的牛仔裤上都能正常使用”。霍维接下了他的订单。
乔布斯团队不仅对细节进行了改进,而且推动了整体概念更上一层楼。帕洛阿尔托研究中心的鼠标无法在屏幕上拖动窗口,而苹果的工程师们设计了一个界面,使鼠标不仅可以拖动窗口和文件,甚至能把文件放进文件夹。在施乐原本的系统中,执行任何操作(比如调整窗口大小或更改定位文件的扩展名)都需要选择相应的命令符。而苹果改进后的系统支持用户对文件进行点击、操纵、拖拽、移动等操作,把“桌面”的概念变为虚拟现实。在乔布斯的日常鞭策下,苹果的工程师团队与设计师团队分工协作,共同改进了桌面概念。他们在桌面上添加了活泼的图标,在窗口上方设置了一个功能条,点击即可打开下拉菜单,还增加了双击鼠标打开文件和文件夹的功能。
事实上,施乐的高层也并没有忽视公司科学家在研究中心的研发成果,也曾经尝试对其进行商业化,但没有成功,这进而印证了优秀的执行力跟出色的创意一样重要。早在1981年,在苹果丽萨电脑和Mac出现之前,施乐就推出过一款名为“施乐星”(Xerox Star)的电脑,图形用户界面、鼠标、位元映射、窗口、桌面等各种特色功能一应俱全。但该电脑的运转速度缓慢(保存一个较大的文件可能需要几分钟),价格昂贵(零售店售价为16595美元),主要针对网络化办公市场。施乐星最终以失败告终,只售出了3万台。
施乐星刚一上市,乔布斯就带领团队去施乐经销商那里进行考察。乔布斯认为这款电脑毫无价值,他告诉同事不要花钱去买。他回忆说:“我们都松了一口气。我们知道施乐没做出来,而我们可以做出来,而且成本只是他们的一小部分。”几个星期后,乔布斯打电话给施乐星团队的硬件设计师鲍勃·贝尔维尔(Bob Belleville),说:“你这辈子做的所有产品都是垃圾,所以为什么不来我这儿呢?”贝尔维尔同意了,一起跳槽的还有拉里·特斯勒。
在兴奋情绪的支配下,乔布斯开始插手丽萨项目的日常管理工作。该项目本来由惠普前工程师约翰·库奇负责,但乔布斯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直接与阿特金森和特斯勒沟通自己的想法,特别是电脑的图形界面设计。特斯勒说:“他会随时打电话给我,有时是半夜2点,有时是早上5点。我个人很喜欢这样,但丽萨部门的老板们很不高兴。”公司告诫乔布斯不可以继续越级管理。他安分了一段时间,但很快又按捺不住。
丽萨团队中曾出现一次重大冲突。有一次,阿特金森想把电脑的屏幕背景由深色变为白色,以此做到“所见即所得”,也就是在屏幕上看到的是什么,打印出来就是什么样子。阿特金森和乔布斯都想实现这种效果,而“硬件设备工程师一片哀嚎”,阿特金森回忆说,“他们说如果要实现这样的效果,就必须使用一种磷化荧光粉层,这种材料不稳定,也更容易闪烁”。双方僵持不下,于是阿特金森找来了乔布斯,乔布斯自然站到了他这边。硬件设备工程师虽然怨声连连,但后来还是想办法实现了这个功能。“史蒂夫自己并不是一个工程师,但他非常擅长评估别人提供的答案。他能分辨出工程师是在自我防卫还是信心不足。”
阿特金森的一个重大贡献就是实现了屏幕上窗口的互相重叠,也就是“上面”的窗口可以叠放在“下面”的窗口之上(我们现在已经习以为常,并不觉得神奇)。阿特金森也实现了窗口移动功能,就像在桌子上移动文件一样。移动上面的文件时,下面的文件就会露出来或被挡住。当然,电脑屏幕上显示的画面层下面并没有其他像素层,所以上面的窗口并没有真正地遮挡住下面隐藏的窗口。为了实现窗口重叠的错觉,需要复杂的编码,其中就涉及“区域”(region)这一概念。阿特金森横下一条心,一定要实现这个效果,因为他记得在施乐的帕洛阿尔托研究中心看到过它。但事实上,研究中心的人员从来没有成功过,他们后来告诉阿特金森,看到他能将其设计出来,他们感到非常佩服。阿特金森说:“我真是体验了一把无知的力量,因为我不知道这件事我做不到,所以我做到了。”阿特金森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工作上。一天早上,大脑恍惚的他开着自己的科尔维特跑车撞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卡车,几近丧命。乔布斯立刻开车去医院看他。阿特金森恢复意识后,乔布斯对他说:“我们太担心你了。”阿特金森忍着疼痛对乔布斯笑了笑,回答说:“别担心,我还记得那些‘区域’。”
乔布斯还执着地追求平滑的滚动效果。他认为,在滚动浏览一个文档的时候,文档内容不应该一行一行地移动,而是应该平滑地流动。阿特金森说:“他坚定地要求界面上的所有元素都必须让用户感觉舒服。”目前的鼠标只能上下左右移动,他们还想要一款可以向任何方向轻松移动光标的鼠标。要实现这个效果,需要用滚球来代替之前的一对轮子。团队的一个工程师告诉阿特金森,这样的鼠标是不可能实现商业量产的。阿特金森吃晚饭的时候跟乔布斯抱怨了几句,第二天来到办公室,发现乔布斯已经把那位工程师开除了。而接替他的人见到阿特金森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能造出那种鼠标。”
阿特金森和乔布斯一度成为挚友,经常一起去美好地球餐厅吃晚饭。约翰·库奇及其丽萨团队里的其他专业工程师很像惠普的工程师,为人处世比较严谨传统,既讨厌乔布斯多管闲事,又因为他动辄骂人而怒气填胸。双方在产品愿景方面也存在冲突。乔布斯想开发出面向大众市场的丽萨电脑,使用简单,价格亲民。乔布斯回忆说:“像我这样的人想要一部精简的电脑,而库奇这样从惠普来的人则希望进军企业市场,所以我们之间存在激烈的冲突。”
迈克·斯科特和迈克·马库拉都想改善苹果的管理秩序,两个人对乔布斯的破坏性行为也愈发担心。于是,在1980年9月,他们秘密策划了一次重组。库奇被一致推选为丽萨项目的经理。对于这个以其女儿名字命名的电脑项目,乔布斯失去了控制权。他还被剥夺了研发副总裁的职务,被任命为董事会非执行主席。也就是说,他依然可以在外代表苹果,但手中已无实权。乔布斯说:“我沮丧万分,感觉被马库拉抛弃了。他和斯科蒂觉得我无法胜任丽萨项目的管理工作。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让我苦思愤懑,久久难以释怀。”